沉吟片刻，他轻咳一声，缓缓开口：“原本我是想着亲自去看望老爷子的，不过他老人家病中定是需要清静休养，不便过多打扰，我便没敢贸然登门。好在有你守在跟前，他老人家才能这么快恢复过来，倒是万幸了。”
他话音稍顿，语气里添了几分恰到好处的诚恳：“咱们做事业的，有时也真是难两全。一边要顾忌着家里的老老少少，另一边又盼着能在事业上再闯一番辉煌。说起来，老爷子怕也是关心你这边项目的进展吧？”
许恒听出他话里的试探，神态恭敬了几分，不疾不徐地回道：“其实老爷子一向对我工作上的事，并不太过上心 —— 他总说，有张主任和各位领导的关心提携，我断然不会出什么岔子。更何况这一年多来，项目也确实拿出了些阶段性的成果，他老人家便更是乐得放手，由着我去折腾。我家老爷子的性子，向来是希望晚辈能出去闯、能办事，更要不怕事。所以啊，我工作上那些细枝末节的事，他倒是很少过问。”
闯荡、能办事、不怕事。
这哪是在说老爷子的期许，这明晃晃的，就是在提醒着张开山 —— 许家从不怕事，更不会任由旁人在项目上兴风作浪，他许恒的底气，从来都在。
张开山听完，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老爷子这份胸襟，确实让人佩服。”
他话锋一转，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语气放缓了几分：“其实啊，项目推进到这个份上，大家都是为了把事情做好。小宋的改革小组那边呢，这段时间也是铆足了劲，就是有时候做事太急，难免顾此失彼。”
许恒挑眉，没接话，只静静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张开山放下茶杯，目光落在许恒身上，“二期项目嘛，从技术到规划，我看过你那份报告，你这边的思路一直很清晰，不如就由你全面主持，也好甩开膀子干。”
这话一出，许恒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光，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张主任抬爱了。只是二期项目牵扯甚广，原本是宋总那边全力在推进的，就这还阻力重重，就算是我全面主持，怕是力不从心吧。”
“这你放心，” 张开山摆摆手，语气笃定，“国资办这边会全力配合，技术改革小组的成员也会重新调整。你也知道，宋总那边经过这段时间的摸索打磨，在技术攻坚和流程优化上也算有了很大突破。不过论起全局把控和决策魄力，终究还是需要你坐镇掌舵。更何况一期项目的技术落地，本就是你和魏工团队一手促成的，双方有着很牢固的合作基础，也积攒了实打实的经验。因此，二期项目由你全面主持，才是最稳妥的选择。”
许恒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眼底掠过一丝冷光。没成想，到了如今这个局面的份上，张开山竟还想试探他的底线，借此为宋华平开脱。
许恒便不打算再跟他绕圈子，话锋一转，语气沉了几分：“主任，这几天我其实比谁都着急。尤其是闵主任上次找我谈话，明明白白地指出，如果项目推进不力，我作为第一责任人，必定是会首当其冲担下责任。”
他微微前倾身子，语气里添了几分无奈：“所以就算守在老爷子床边，我也没闲着，一得空就联系技术团队那边。对魏工，我算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甚至还特意提了他家孩子的病情，承诺会协调最好的医疗资源帮衬。”
“可魏工那边的回复，反倒比之前更明确了。” 许恒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他说技术合作没问题，他也有百分百的诚意。更何况现在省里对他家多有关照，对孩子以后的就医和生活保障，更是给足了优待，对他家人的关怀更是超出了原本的期待。于情于理，他必定是会全力以赴推进技术落地。”
张开山怎么会听不出许恒话里的弦外之音，只是此刻他揣着明白装糊涂，只当没听懂。
“魏工手里的专利，本就是整个项目的核心基石，技术改革能不能成，全看这块敲门砖。” 他慢悠悠开口，语气四平八稳，“不管是省里，还是咱们国资办，自然要对他和他的家人关怀备至 —— 甚至说，咱们做得还远远不够，往后还得再加把劲。”
他话锋一转，似是无意地提起：“我倒是听说，先前你为了给他家孩子治病，没少费心费力，这才有了你们第一次合作的基础。而且现在照看他孩子的主治医生，听说还是你身边的人？这层关系在，可不就更加亲厚妥帖了。”
许恒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张开山这分明是在绕圈子，句句都在点他和魏工的绑定关系，逼他表决心。可关键的宋华平去留安排，他却半个字都不提，分明是想等着自己先松口。
他不再有半分铺垫：“张主任，魏工的态度已经摆得明明白白，技术主导权他不让步，而我这边能做的协调也已经做到了极致。现在项目能不能推进，核心不在魏工，也不在经费调整，而在人。”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戳中要害：“大家要的是项目进度，魏工要的是技术主导。可宋华平同志先前在技术落地环节的思路与魏工相悖，这也是项目卡壳的关键之一。我们当然要突破这道关卡，更要解决目前两边人员对接上的问题。您刚才说二期让我全面主持，那么涉及到人事安排，或许也该变一变？”
张开山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手指下意识想去端茶杯，却又硬 生生的停顿住。他没想到许恒会这么直接，半点不给他留转圜的余地。
“小许啊，小宋在项目推进上也做了不少铺垫工作……”
“铺垫之功自然该认，但现在讲究的是适配。” 许恒直接打断他，语气不卑不亢，“魏工要技术主导权，就容不得旁人在技术环节指手画脚；张主任，您是老领导，该比我清楚，项目到了这个节骨眼，最忌权责不清、人心不齐。”
他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您刚才说国资办会全力配合，那不如请明示， 宋华平同志如果他继续负责技术相关工作，那魏工这边怕是很难松口，项目投产的目标，也就成了空谈，就算是我，也无力挽回。”
这话直接把难题抛回给了张开山。许恒很清楚，张开山既不敢得罪许家，也不想彻底撕破脸得罪蒋家，可事到如今，已经容不得他再和稀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