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那扇熟悉的、略显破旧的柴门,小院内熟悉的气息让黄惊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了片刻的舒缓。晨光斜照,将院中的景象清晰地勾勒出来。
只见杨知廉正一脸严肃地站在院子中央,指点着周昊练习一套基础的拳架。周昊虽然有些功夫,但显然基础薄弱,一招一式之间颇为笨拙僵硬,额头上满是汗水,但眼神却异常专注认真。
听到开门声,两人同时转过头来。看到是黄惊,杨知廉脸上立刻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周昊也收势站好,脸上带着关切。
“黄木头,你总算回来了!”杨知廉一个箭步冲上来,上下打量着黄惊,眼神锐利地捕捉到他脸上难以掩饰的疲惫与苍白,还有衣襟上不慎沾染的、已经干涸变暗的血迹。“你……你昨晚去哪了?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黄惊对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噤声,又警惕地看了一眼虚掩的院门和低矮的院墙,压低声音道:“进屋再说。”
他率先走向自己暂住的房间,杨知廉和周昊对视一眼,连忙跟了进去,并顺手带上了房门。
屋内光线有些昏暗。黄惊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些许清醒。
杨知廉迫不及待地追问:“到底怎么回事?你这一身……”
黄惊放下茶杯,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言简意赅地说道:“神捕司的西方总捕蒙放,是新魔教安插的‘麒麟卫’。南方总捕李墨狄,很可能就是死在他手里,或者与他有关。”
“什么?!”杨知廉和周昊同时惊呼出声。神捕司总捕是魔教内应?这消息太过骇人听闻!
“还有,”黄惊继续道,“那些失踪的人被关在落霞山东边三十里的隐雾山,一个废弃矿坑里。消息……我已经设法传出去了,现在正道盟的人应该已经赶过去。但愿……还来得及,是个好消息吧。”
他说到最后,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忧虑。从与人尊交手、逼问蒙放、再到受伤奔逃、传递消息,中间耽搁的时间不算短。以新魔教行事之诡谲狠辣,一旦察觉蒙放失联或矿坑位置可能暴露,很可能会立刻转移人质,甚至……灭口。他只能在心中祈祷,正道盟的动作足够快。
“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怎么找到蒙放的?还有那矿坑……”杨知廉的问题如同连珠炮般抛来,他性子跳脱,好奇心又重,此刻只觉得眼前迷雾重重,急于想知道答案。
黄惊却摇了摇头,脸上露出疲惫而坚决的神色:“杨兄,这些事……我现在不方便说。你知道得越少,或许反而越安全。此事牵连甚广,水太深了。”
他并非不信任杨知廉,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将杨知廉和周昊视为可以信赖的同伴,他才更不能将他们拖入这潭浑水。新魔教的势力触角可能无处不在,知道得太多,对他们而言绝非好事。
杨知廉见他这副模样,心里更是像有猫爪在挠,急得抓耳挠腮:“黄惊!你把我当外人是吧?有什么事不能一起扛?你这藏一半掖一半的,不是存心让我睡不着觉吗?!”
一旁的周昊见状,连忙上前拉住杨知廉的胳膊,低声劝道:“杨大哥,你别急。黄大哥这么说,肯定有他的苦衷和道理。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保证黄大哥安全养伤,其他的……等以后再说吧。”
周昊年纪虽轻,但经历坎坷,心思反倒比跳脱的杨知廉更显沉稳。他看得出黄惊的疲惫和伤势绝非作伪,也明白江湖险恶,有些秘密知道多了确实是负担。
在周昊的劝说下,杨知廉总算暂时按捺住了刨根问底的冲动,但脸上的郁闷之色显而易见。他气鼓鼓地坐到一旁,不再说话。
为了缓和气氛,也为了转移话题,黄惊将目光投向周昊,随口问道:“对了,杨兄,你怎么突然想起来指点周昊练武了?”
杨知廉闷闷不乐地哼了一声,瞥了一眼正在擦汗的周昊,没好气地道:“这小子,武功底子太差劲了!之前遇到点事都只能干看着。现在这江湖,风雨飘摇的,谁知道明天会刮什么风?多学一招半式,多涨一分力气,说不定关键时候就能保住自己的小命。我这也是闲得发慌,找点事做。”
他虽然语气不耐,但话语中对周昊的关心却是实实在在的。黄惊听了,心中微微一动。他看着周昊那认真又带着感激的眼神,想起了自己背负的《凌虚指》秘籍,想起了莫鼎临终前“寻一合适传人”的嘱托。
周昊心性质朴,知恩图报,根骨或许不算绝佳,但这份坚韧和赤诚却是难得。将《凌虚指》传给他,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黄惊自己否决了。不行。《凌虚指》牵扯太大,不仅是莫鼎的独门绝学,更关联着十年前那桩与衍天阁有关的血海深仇,甚至可能牵扯出新魔教的隐秘。现在传授给周昊,无异于将一块烫手山芋,不,是一颗随时可能爆炸的雷火弹塞到一个刚刚踏入江湖、毫无自保能力的少年手中。那不是在帮他,而是在害他。
想到这里,黄惊心中暗自叹息,只能将这个想法再次深埋心底。
“原来如此。”黄惊对杨知廉点了点头,“杨兄有心了。”
此时黄惊感觉精力不济,内息紊乱,急需调息,“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下。矿坑那边若有消息传来,麻烦杨兄立刻告知我。”
这是明显的送客之意。杨知廉虽然还有满肚子疑问,但也看出黄惊状态极差,不是追问的时候,只得悻悻然地站起身,拉着周昊退出了房间,并轻轻带上了门。
屋内重归寂静。
黄惊盘膝坐到榻上,摒弃杂念,缓缓闭上眼睛,开始运转体内那所剩不多的真气。真气如同涓涓细流,在他刻意引导下,沿着奇经八脉缓慢而坚定地流转起来。
每一次呼吸吐纳,都有一丝一缕真气被他纳入体内,与自身真气融合,循环一个周天后,那真气便似乎壮大、凝实了极其细微的一丝。同时,深藏于脏腑经脉之中的“赤霞丹”残余药力,也被这运转的真气不断激发、带动,化作温和暖流,如同最好的工匠,悄然修补着那些因强行运功、激烈碰撞以及燃命一指反噬而受损的经脉、内脏和肌肉骨骼。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体正在缓慢而坚定地恢复。虽然速度不快,但胜在稳妥扎实。
“若是正道盟扑了个空……”黄惊一边疗伤,一边冷静地思索着,“那么今晚子时,落霞山下,新魔教与正道盟约定的‘交易’,恐怕还是会照常进行,或者变成一场陷阱。无论如何,我都必须去看看。”
他需要掌握第一手的情况,也需要在关键时刻,或许能做些什么。
“现在的实力……还是不够啊。”他内视己身,评估着状态。与人尊一战,让他真切看到了自己与真正顶尖高手之间的差距。内力虽雄浑,但运用之妙、招式之精、经验之老辣,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过,他也在这一连串的生死搏杀与极限逃亡中,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成长——不仅仅是武功招式的积累和内力的增长,更是心性的淬炼、意志的坚韧,以及对身体潜能的挖掘和承受力的飞跃。
此刻,肾俞穴处依旧隐隐传来针刺般的痛楚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感,那是强行激发潜能留下的后遗症。但比起昨夜那种濒临崩溃的感觉,已经好了太多,至少不至于影响基本的行动和运功。
“只要别留下什么永久性的损伤,尤其是……别影响以后……”黄惊脑海中莫名闪过一个略带尴尬的念头,随即又觉得有些好笑,摇了摇头,将杂念驱散,更加专注地投入到疗伤与恢复之中。
时间,在寂静的调息中悄然流逝。窗外的日光逐渐西斜,随着不重不轻的敲门声及洛神飞问候的声音传来,不知道接下来听到的会不会是好消息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