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惊坐在地上,脸上火辣辣的疼,心里那股憋屈劲儿更是如同火山般翻涌,几乎要冲破胸膛。他死死盯着眼前这个瞬间变脸、又恢复成那副高深莫测神棍模样的胡不言,从牙缝里挤出话来:“补卦?就为了补阜宁城那没算完的一卦,你……你就这么千里迢迢地找我?还……还动手打人?” 他实在无法理解这疯子的脑回路。
杨知廉也揉着依旧发麻酸痛的手腕凑过来,龇牙咧嘴地帮腔:“就是!老神棍,你也太不讲究了!算个命而已,至于下这么黑的手吗?小爷我这俊脸要是破了相,你赔得起吗?”
胡不言把眼一瞪,下巴一抬,摆出一副“老子天下最有理”的架势,声音陡然拔高:“至于!怎么不至于?道爷我行走江湖,靠的就是一个‘信’字!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说了要给你这小子算,那就必须算完!你当时跑了,就是驳了道爷的面子,坏了道爷立下的规矩!打你几下都是轻的!没让你小子三跪九叩地来求道爷我算这一卦,已经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了!”
他这番蛮不讲理、强词夺理的歪理邪说,听得黄惊和杨知廉是目瞪口呆,张着嘴半天,竟找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反驳这浑人的逻辑。
胡不言见用“气势”压住了两人,脸上又瞬间变回那副市侩中带着神秘的笑容,右手拇指和食指熟练地搓动着,做出一个宇宙通用的要钱手势:“再说了,道爷我为了找你,从阜宁到婺州,千里迢迢,风餐露宿,打听消息难道不要钱啊?耗费心神推演你的踪迹难道不要钱啊?这劳务费、辛苦费、精神补偿费……哦,对了,刚才打你们那几下,算教学费!让你们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提前知道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免得日后行走江湖,因为眼高于顶吃了大亏!道爷我这是用心良苦啊!”
他顿了顿,看着脸色越来越黑的两人,嘿嘿一笑:“现在,咱们一码归一码。补卦的钱,另算!概不赊欠!”
杨知廉本来就被揍了一肚子邪火没处发,此刻又被胡不言这死要钱的财迷样一激,更是火冒三丈,头发都快竖起来了。他“你……你……”了半天,拳头捏得嘎吱响,但一想到刚才对方那神鬼莫测的身手和怎么都躲不开的巴掌,衡量了一下双方巨大的实力差距,最终还是没敢动手。
一怒之下,他也只是怒了一下。
黄惊看着胡不言那副“不给钱不算卦,不算卦就不让你走”的无赖架势,知道今天这事怕是难以善了。他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和憋屈,深吸一口气,试图讲点条件:“算可以算。但我今天还有一场比试没打完,关系到晋级下一轮。能不能等我打完这场比试,再来找道长补上那一卦?”
胡不言闻言,摸了摸他那几根稀疏的山羊胡子,眼中精光一闪,仿佛在算计着什么,随即点了点头,爽快(却让人不安)地答应道:“行!道爷我大人有大量,就再宽限你片刻。反正这次,你小子就是插上翅膀,也逃不出道爷我的手掌心!” 他话语中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笃定。
事情暂时谈妥,或者说被单方面决定了,黄惊和杨知廉看着彼此脸上清晰的红肿巴掌印,都觉得这样回去实在太过丢人现眼。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撕下自己衣袍的下摆,胡乱蒙在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算是勉强遮羞。
当黄惊蒙着脸回到擂台区时,震天的欢呼声依旧主要汇聚在甲号擂台。他抬眼望去,只见陈归宇竟然还站在台上!只是此刻,他的状态明显不对了。原本挺拔如松的身躯微微佝偻着,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脸色苍白如纸,汗水早已浸透了他的衣衫,顺着下巴滴滴答答地落在擂台上。他完全是靠着一股惊人的意志力和手中长剑支撑着,才没有倒下。台下的苍云派弟子们一个个面露焦急,纷纷高声规劝:
“大师兄!下来吧!你已经证明了自己!”
“大师兄,三十一场了!够了!”
“身体要紧啊大师兄!”
然而,陈归宇对所有的劝阻都充耳不闻,他死死咬着牙,布满血丝的双眼依旧倔强地扫视着台下,仿佛在寻找下一个挑战者,又仿佛只是在坚守自己“战至落败”的誓言。这份偏执的坚持,让人在觉得他狂妄的同时,也不禁生出一丝敬佩。
黄惊收回目光,不再关注那边,径直回到了自己的丙号擂台。
此时,丙号擂台的擂主是一个身材瘦小、尖嘴猴腮的年轻人,他正在台上得意洋洋地踱着步,身法确实轻盈,如同猿猴。台下有人议论,说这家伙外号“钻天猴”侯通,轻功了得,已经侥幸赢了两场,只要再赢下这第三场,就能晋级下一轮了。
侯通看到脸上蒙着布、只露出一双冰冷眼眸的黄惊跃上擂台,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他之前可是亲眼目睹了黄惊如何轻松击败肖万辉,又如何逼得青云派弟子主动认输。他知道自己引以为傲的轻功,在对方那深不可测的内力和诡异的防守面前,恐怕占不到什么便宜。本来还想说两句“手下留情”之类的场面话,但一接触到黄惊布条上方那双因为刚才被羞辱而尚未完全平复、依旧布满压抑凶气的眼睛,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侯通眼珠滴溜溜乱转,心里飞快地权衡着利弊。跟这种明显不好惹、而且正在气头上的家伙死磕,赢了固然好,但可能性极低;万一输了,还可能被打成重伤,实在划不来。反正自己已经两胜,后面还有机会……
想到这里,侯通瞬间做出了对自己最有利的决定。他对着裁判和黄惊拱了拱手,干笑两声,很是光棍地说道:“咳咳……那个,这位兄台武功高强,侯某自认不是对手,这一场……我放弃,我放弃。” 说完,不等裁判回应,便像只受惊的兔子般,哧溜一下跳下了擂台,钻入人群不见了踪影。
裁判楚南风似乎也懒得计较这种临阵退缩的行为,直接朗声宣布:“丙字擂台,黄惊胜!累计三胜一负,晋级下一轮!”
就这样,黄惊以一种近乎戏剧性的方式,结束了他第一轮的比试。三胜一负,成绩不算耀眼,过程却足够引人遐想。他默默地跳下擂台,没有理会周围投来的各种目光,心中想的却是那个如同噩梦般缠上来的神棍胡不言,以及他口中那场必须“补上”的卦。
真正的麻烦,显然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