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惊的好运气,似乎真的在确认爹娘安全的那一刻,彻底耗尽了。
他离开小镇不过半日,沿着荒僻山道向北而行,刻意避开官道与人烟。背后伤口虽已结痂,但连日奔波乞讨,营养不良,那痂痕依旧显眼,在破旧衣衫的裂隙间若隐若现。
他本以为这荒山野岭该是安全的。
然而,就在一处狭窄的山隘口,三个身着青色劲装、胸前绣着流云纹饰的汉子,如同鬼魅般从岩石后转出,拦住了他的去路。为首一人,约莫二十七八年纪,面容还算周正,但眉眼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倨傲与戾气,目光如鹰隼,瞬间就锁定了黄惊背后那不同寻常的伤疤。
“站住!”旁边一个矮壮汉子厉声喝道,手已按上了腰间的刀柄。
黄惊心头一紧,暗叫不好。他立刻低下头,缩起肩膀,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卑微惶恐,哑着嗓子道:“几、几位爷……小的是逃荒的,路过此地,身上……身上什么都没有……”
“逃荒的?”那为首的年轻人,正是从云阁的大师兄林扬波。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缓步上前,目光如同刮骨钢刀,在黄惊破烂的衣衫和肮脏的脸庞上扫过,最终定格在他背后,“逃荒的,身上会有这等利刃造成的贯通伤?看这疤痕走势,是剑伤,而且……绝非寻常江湖把式所能为。”
林扬波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栖霞宗覆灭,有弟子携带重宝潜逃,各方都在追查。你这伤……时间、类型,都对得上。”他顿了顿,语气愈发森然,“说!你是不是栖霞宗的余孽?东西藏在哪里了?”
黄惊浑身冰凉,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强自镇定,连连摆手,声音带着哭腔:“冤枉啊!大爷明鉴!小的……小的这伤是前些天在山里遇到野猪,被獠牙挑的!小的根本不知道什么栖霞宗,什么重宝啊!”
“野猪?”林扬波嗤笑一声,眼神陡然转厉,“不见棺材不掉泪!”
他身形一动,快如疾风,黄惊甚至没看清他是如何出手,只觉背后猛地一凉!
“嗤啦——!”
林扬波手中长剑的剑尖,精准无比地挑开了黄惊背上那本就脆弱的痂痕!
“呃啊——!”
剧痛如同闪电般窜遍全身,刚刚愈合的伤口被硬生生撕裂,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破旧的衣衫。黄惊惨叫一声,踉跄向前扑倒,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眼前阵阵发黑。
“现在,还说是野猪吗?”林扬波甩了甩剑尖的血珠,语气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
另外两个从云阁弟子发出嘲弄的哄笑。
黄惊趴在地上,大口喘息,疼痛和恐惧几乎要将他吞噬。他知道,再怎么否认也没用了。这些人,根本不会听信一个“乞丐”的辩解。
“大师兄,看来没错!就算不是那携带重宝的,也必定是栖霞宗的漏网之鱼!抓回去,严加拷问,定有收获!”那矮壮汉子狞笑着上前。
林扬波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贪婪。栖霞宗覆灭,传闻中的“重宝”引得无数势力眼红,他们从云阁若能分一杯羹,地位必将水涨船高。他懒得再跟这蝼蚁废话,只想尽快将人控制住。
他看着蜷缩在地、痛苦呻吟的黄惊,眼中戾气一闪,抬脚便欲上前将其制住。
然而,或许是黄惊那副毫无反抗能力的模样让他放松了警惕,又或许是他存心立威,这一脚并未直接踩向黄惊的要害,而是裹挟着劲风,狠狠踹向黄惊的胸口!
这一脚若是踏实,以黄惊如今虚弱的状态,不死也要半残!
生死关头,黄惊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向侧面猛地一滚!
“砰!”
林扬波的脚掌擦着黄惊的肋骨边缘掠过,重重踏在地面上,溅起一片尘土。虽未完全踢实,但那凌厉的腿风依旧刮得黄惊胸口一阵闷痛。
“还敢躲?!”林扬波一击落空,脸上挂不住,恼羞成怒。他不再留手,身形再进,化踢为掌,一股凌厉的掌风呼啸着,直印黄惊前胸!
这一掌,快、狠、准!蕴含着他苦修多年的内力,绝非黄惊能够抵挡!
黄惊刚刚翻滚躲开,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眼睁睁看着那蕴含死亡气息的手掌在眼前急速放大,瞳孔骤缩,心中一片冰凉。
完了……
“嘭!”
沉闷的击打声响起。
黄惊只觉得胸前如同被一柄沉重的铁锤狠狠砸中,一股完全无法抗拒的巨力透体而入!
“咔嚓!”
清晰的骨裂声传入他自己耳中,剧痛瞬间淹没了他的神经。他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撞在隘口一侧的山岩上,又软软地滑落在地。
鲜血不受控制地从他口中涌出,胸前塌陷下去一块,显然肋骨断了好几根。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昏厥,视野迅速模糊、变暗,只有耳朵里还能听到林扬波那冷漠的声音:
“废物!搜他的身!看看有没有线索!”
脚步声靠近。
黄惊的意识在黑暗的深渊边缘挣扎。痛,无处不在的痛。冷,生命流逝的冷。
他感觉到有人在他身上粗暴地摸索,扯开他本就破烂的衣衫,翻找着他那个空空如也的药囊。
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听到那矮壮汉子失望的咒骂。
断水剑……还好……没带在身上……
这是黄惊陷入彻底昏迷前,最后一个模糊的念头。
然后,无尽的黑暗,彻底吞噬了他。
林扬波看着地上如同破布娃娃般一动不动、气息微弱的黄惊,皱了皱眉。人还没死,但看样子也差不多了。没搜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让他颇为不爽。
“大师兄,这……”矮壮汉子看向林扬波。
林扬波冷哼一声:“没用的东西,浪费老子时间。把他扔到那边山沟里去,是死是活,看他的造化!”
他嫌弃地擦了擦手,仿佛碰了什么脏东西,转身便走。
另外两人对视一眼,矮壮汉子嘟囔了一句“晦气”,上前抓起黄惊的一条腿,如同拖死狗一般,将他拖向隘口旁杂草丛生的陡峭山坡,随意地一脚踹了下去。
瘦弱的身体沿着山坡翻滚,撞开灌木,最终消失在深不见底的山沟阴影之中。
从云阁三人扬长而去,山隘口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风吹过岩石的呜咽,以及……一丝若有若无、逐渐消散的血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