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探望峦州旧友的名义随行,”沈念安看向顾楠妤,“楠妤医术好,就说是随我去给当地百姓看诊,顺道照应我们。”她把公文递给秦观,“你明日一早就上奏,就说愿自请前往峦州,戴罪立功——毕竟惠民渠虽成,但之前工期延误过,用这个由头,陛下定会准奏。”
秦观眼睛一亮:“这个理由绝了!既显得我有担当,又没人会怀疑。”
沈念安又补充道:“到了峦州,你们先专心处理河堤的事,稳住外面的眼线。等风声过了,咱们再悄悄绕去秦岭,到时候人齐了,再做打算。”她看着众人,语气坚定,“越是急着救人,越要沉住气。咱们得先护住自己,才能有机会把老师接回来。”
夜色渐深,院子里的灯笼晃了晃,映着众人若有所思的脸。刚才的慌乱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决心——他们都明白,这一步棋走得稳,才能为后面的行动铺好路。
沈念安将墨迹未干的信压在镇纸下,转身利落地翻身上马,顾楠妤和于彩铃也紧随其后,马蹄扬起一阵尘土。
“先去峦州渡口!”沈念安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秦观和季青临要明日早朝后才能动身,咱们先去那边备好船,等他们到了直接顺流而下,能省半日路程。”
顾楠妤策马跟上,药箱在马鞍旁颠簸着撞出细碎声响:“渡口的老船家还记得我不?去年给他女儿治过咳嗽,说要免费渡咱们三次呢。”
于彩铃拽着缰绳笑:“管他记不记得,咱们带了银子。倒是你俩,坐稳些!这马跑起来跟疯了似的,别把药瓶颠出来——”话音未落,自己怀里的香料包先掉了,引得身后两人一阵笑。
三骑身影很快消失在官道尽头,只留下扬起的烟尘,在晨光里拉出长长的线。
御宸乾踏着晨露走进养心殿时,殿内的香炉正飘着袅袅檀香。侍立的太监低声禀报:“陛下,沈姑娘凌晨留下一封信,说有急事离京,让奴才务必呈给您。”
他接过那封素笺,指尖触到微凉的纸面,上面还带着些许露水的潮气。展开信纸,沈念安那笔娟秀却不失风骨的字迹映入眼帘:
“陛下亲启:
念安不告而别,实属无奈。吴老师于秦岭遇险,生死未卜,念安与楠妤、彩铃心急如焚,先行启程前往峦州,再伺机入山寻师。
季青临、司锦年、秦观皆有公职在身,念安已嘱其以峦州河堤修缮为由,请旨前往,既不违朝制,亦能前后接应。此事牵连甚广,恐有奸佞趁机生事,望陛下暂压消息,待我等查明真相,再行回禀。
念安深知擅离职守不妥,然师恩难报,万难坐视。待事了,任凭陛下责罚。
另:案头新沏的雨前龙井,陛下晨起饮之最佳。念安暂别。”
信纸末尾,还画了个小小的简笔画——一只歪头的兔子,正捧着茶杯,旁边歪歪扭扭写着“陛下保重”。
御宸乾捏着信纸,指尖在“吴老师”三个字上停了很久。他自然记得那位总爱躲在角落里看书的老人,记得他曾在钦天监的浑天仪前,教沈念安辨认北斗七星的样子。
“糊涂。”他低声斥了句,嘴角却不自觉地漾开一丝浅淡的笑意。这丫头,连闯祸都想得这般周全,既点明了前因后果,又替同僚铺好了路,末了还不忘叮嘱他喝茶。
“传旨。”他将信纸折好,塞进袖中,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准季青临、司锦年、秦观前往峦州督修河堤,所需人手、粮草,户部即刻调拨,不得延误。”
太监领旨退下后,御宸乾走到案前,端起那杯还温热的龙井。茶汤清冽,带着雨后的草木香,正如沈念安信中所说,最合晨时饮用。
他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这几个年轻人,总是这样,一边说着“不违朝制”,一边又把情义看得比什么都重。也好,闯祸有他们,收拾残局……有他。
“来人。”他放下茶杯,声音里带着决断,“去查秦岭千机墓的底细,还有……派人悄悄跟着沈姑娘她们,别让她们出事。”
晨光漫进殿内,照在那只简笔画兔子上,仿佛能听见纸上的兔子在小声念叨:“快点找到老师,快点回家呀。”
御宸乾放下茶杯,指尖在案几上轻轻叩击着,目光落在窗外初升的朝阳上。那轮红日正破开云层,将金辉洒满宫墙,像极了沈念安他们每次做事时,眼里燃着的那股不管不顾的劲儿。
“陛下,该上朝了。”太监轻声提醒。
御宸乾颔首,起身时顺手将那封信揣进了龙袍内袋,仿佛这样就能离那几个奔波的身影近一些。走到殿门口,他忽然停住脚步,对身后的暗卫统领低声吩咐:“告诉跟着她们的人,不必刻意隐藏,若遇凶险,直接现身护着——就说是朕的意事,让她们……别硬撑。”
暗卫统领躬身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早朝的钟声在宫城回荡时,御宸乾已端坐于龙椅之上。季青临出列奏请前往峦州督修河堤,言辞恳切,句句不离“民生”“河工”,看不出半分异样。御宸乾故作沉吟片刻,大手一挥:“准奏。朕再加派五百禁军随你同去,务必确保河堤稳固,莫让百姓遭了水灾。”
季青临心头一暖,叩首谢恩时,瞥见御宸乾眼底那抹了然的笑意,忽然明白了——陛下哪里是被他们的理由蒙了,分明是早就看穿了一切,却选择不动声色地护着他们。
散朝后,季青临快步走向司锦年的府邸,刚进门就见司锦年已披挂整齐,正往马背上捆行囊。
“陛下准了?”司锦年抬头问。
“准了,还加派了禁军。”季青临拍了拍他的肩,“走吧,去秦观那里,咱们得赶在午时前出京,别让沈念安她们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