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后的十二小时，云南边境的雨就像个不懂事的孩子，哭闹个没完。
苏棠把一张印着“省疾控中心”红头的公函拍在茶厂门卫室的桌上，脖子上挂着“妊娠高危干预专员”的吊牌。
她扶着腰，那件特大号的白大褂把她本来就有的肚子遮得严严实实，看着就像个资深的妇产科大夫。
“根据职业病防治法，特殊工种必须做生殖健康筛查。”苏棠语气硬邦邦的，公事公办的脸上带着点长途跋涉的烦躁，“特别是你们这种倒班制的，内分泌最容易紊乱。”
门卫是个愣头青，被这一堆大词砸晕了，加上老秦提前打点过“上面”，只能放行。
茶厂的空气里混着发酵的普洱茶味和机油味，呛得人嗓子发痒。
苏棠坐在临时搭出来的体检桌后，面前坐着那个姓刘的会计。
这人脸色蜡黄，眼底两团乌青，一看就是长期熬夜的主。
“袖子挽起来，量血压。”苏棠一边调整袖带，一边看似随意地把听诊器按在他的手肘内侧。
就在魔术贴“刺啦”一声粘紧的瞬间，一枚米粒大小的纳米贴片顺着她的指腹，无声无息地滑进了刘会计的手表表带内侧。
“高压150，低压100。”苏棠摘下听诊器，在体检表上飞快地写着狂草，“这种血压还熬夜？不要命了。”
刘会计刚走出去不到五米，苏棠耳朵里的微型耳机就传来了电流声。
紧接着，是刘会计压得极低的声音，伴着打火机点烟的脆响。
“货收到了……对，第二批U盘。放心，只要‘影蛇’那边确认胎心匹配，本地缓存立刻清空，渣都不剩。”
苏棠手里的签字笔猛地一顿，笔尖在纸上戳了个洞。
胎心匹配？
她给阿飞发了个信号，借口去洗手间，闪身进了隔壁的工具间。
阿飞已经远程黑进了茶厂的局域网，但那个加密盘像个铁刺猬，根本无从下嘴。
“姐，这锁邪门。”耳机里阿飞的声音都在抖，“它不认密码，认波形。生物芯片锁，密钥是……特定频率的胎儿心跳。”
苏棠低头看着自己隆起的肚子，一股凉气顺着脊椎骨直冲天灵盖。
这帮疯子。
他们不仅早就盯上了顾家，甚至把算盘打到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身上。
这把锁，原本是给那个被他们算计好的“顾太太”准备的。
苏棠咬着后槽牙，从怀里掏出随身带的便携式胎心监护仪，探头贴上腹部。
“咚、咚、咚。”
强有力的心跳声通过数据线传输到阿飞的解码器上。
屏幕上的进度条像打了鸡血一样疯狂跳动。
三秒后，红锁变绿。
一份名为《新纪元战略·表决权剥离协议V3.7》的文件弹了出来。
苏棠只扫了一眼目录，指尖就凉透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商业合作，这是一份把顾砚彻底架空、踢出局的死刑判决书，每一个条款都是周慕白那个斯文败类精心设计的绞索。
就在这时，放在洗手台上的手机震了一下。
是财务部的小唐。
“苏……苏太太。”小唐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躲在被子里打的，哆哆嗦嗦，“我在查‘星链通道’的时候，发现一笔十年前的旧账。收款方是个早就注销的空壳公司，但我顺着那个古早的银行编号查下去……”
他顿了顿，似乎在吞咽口水。
“那个账号，和当年给您弟弟汇手术费的那个好心人……是同一个。”
一张模糊的单据扫描件传了过来。
苏棠死死盯着屏幕。
那是母亲花店收到的“兰花先生”的回执，背面有一行字迹潦草的钢笔字：“光启未来，黑曜为眼。”
苏棠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原来没有什么从天而降的好心人。
那是黑曜买命的钱。
他们早在十年前就在她身边埋下了雷，等着把她，把她弟弟，把整个苏家都变成他们手中的棋子。
“我知道了。”苏棠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片肃杀，“把这些证据烂在肚子里，等我回去。”
她迅速把解码出来的文件和那张单据图片做了个重叠加密，然后掏出一张空白的产检报告单。
打印机滋滋作响。
那张看似普通的报告单上，只有一行行关于“羊水指数”和“胎盘成熟度”的数据。
但只要这张纸遇到超过40度的高温，背面就会显现出茶厂服务器的物理Ip地址，以及那个买命账户的资金流向图。
苏棠推开门，正好看见负责拉体检设备的司机在抽烟。
这人是老秦安排进来的暗桩。
“师傅，麻烦您跑一趟。”苏棠一脸焦急，把报告单塞进他手里，声音里带着孕妇特有的慌乱，“我这指标不太对，可能要早产。您把这个送到昆明妇幼给李主任，让他赶紧备血。”
司机接过单子，手指在纸背粗糙的纹理上搓了一下，那是确认暗号。
他把烟头一扔，踩灭：“行，我这就去，您自个儿小心。”
送走情报，苏棠正准备撤，脚下的地板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震动。
不是机器的轰鸣。
是敲击声。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SoS。
声音来自废弃锅炉房的地下。
苏棠屏住呼吸，顺着墙根摸过去。
在那堆生锈的管道后面，藏着一扇不起眼的检修门。
门锁已经被撬变形了，应该是老秦之前动的手脚。
她推开门，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黑暗里，一个人影被铐在暖气管上。
是失踪了整整一周的情报线人，阿ken。
他已经被折磨得脱了相，只有胸口还在微弱起伏。
看到苏棠，阿ken浑浊的眼珠动了动，费力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快……走……”
苏棠冲过去，手里的小刀割断了捆着他手腕的胶带。
阿ken的手冰凉得像块死肉，但他死死攥着一枚沾血的Sd卡，硬塞进苏棠手里。
“那是……入场券……”阿ken剧烈地咳嗽着，血沫子顺着嘴角往下淌，“‘影蛇’要借那个拍卖会……把黑曜的资产洗白……顾总那个发布会……根本不是什么战略发布，是他们的交接仪式……”
苏棠的心脏猛地一缩。
原来如此。
周慕白要把整个顾氏打包，在发布会上当着全世界的面，名正言顺地送给黑曜。
“发布会还有多久？”苏棠问。
“72小时。”阿ken的声音低下去，脑袋无力地垂在胸前，“来不及了……他们封锁了所有航线……”
苏棠把那枚带着体温的Sd卡贴身收好，扶着墙站起来。
窗外，暴雨如注，闪电把她苍白的脸照得惨白。
“来得及。”
她看着昆明的方向，眼神像刀锋一样锐利。
“只要我还没死，这扇门，他们就别想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