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末,皇城内外,杀机已凝成实质。慈宁宫如同暴风眼中短暂的死寂,而宫墙之外,通往京城的最后一道天险——黑风隘,却已化作血肉横飞的炼狱。
隘口狭窄,两侧峭壁如刀削斧劈,仅容三骑并行。此刻,这咽喉要道却被鹿砦拒马层层堵塞,箭楼之上,数十名守军张弓搭箭,冰冷的箭镞在火把摇曳的光线下,对准了隘口前方那片被黑暗吞噬的官道。守隘偏将按着腰刀,脸色铁青,死死盯着远处那片越来越近、卷起冲天尘土的骑影。他接到了死命令,今夜,绝不能让任何可疑之人,特别是从河西方向来的,越过此隘!
“来了!放箭!!”眼见那两骑非但不减速,反而以更疯狂的速度冲来,偏将嘶声怒吼!
“嗖嗖嗖——!”
凄厉的破空声撕裂夜幕,箭矢如蝗,铺天盖地罩向那两匹奔马!
“王爷小心!”赵擎目眦欲裂,怒吼一声,舞动长刀,刀光如雪,将射向谢凛的箭矢尽数劈飞,火星四溅!他座下战马惨嘶一声,臀股中箭,人立而起,险些将他掀落马背!
谢凛伏在马背上,对扑面而来的箭雨竟不闪不避!他眼中血光弥漫,燃血丹药力催发到极致,周身散发出一股惨烈疯狂的煞气!箭矢及体的瞬间,他身体诡异地一扭,竟以毫厘之差避开要害,几支箭镞擦着他的肩甲、腿侧掠过,带起一溜血光,他却恍若未觉!手中长剑化作一道惊雷,人借马势,马助人威,如同失控的攻城锤,狠狠撞向隘口那扇包铁木门!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木门剧烈震颤,门闩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谢凛胯下那匹神骏的西极马哀鸣一声,口鼻喷血,前蹄骨折,轰然跪倒!巨大的惯性将谢凌空抛起!
“开!”半空中,谢凛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体内狂暴的内力毫无保留地灌注剑身,长剑发出龙吟般的嗡鸣,化作一道匹练寒光,再次狠狠劈在门闩结合处!
“咔嚓!!!”
碗口粗的门闩,应声而断!沉重的隘门,被这股蛮力硬生生撞开一道缝隙!
“拦住他!!”守将骇然失色,拔刀扑上!数十名守军如梦初醒,挺枪持刀,蜂拥而上,要将这闯入隘口的狂徒乱刃分尸!
“挡我者——死!!”谢凛落地,一个踉跄,嘴角溢出一缕黑血,那是内力反噬和伤势加剧的征兆。但他眼神中的疯狂与杀意,却如火山喷发!他根本不理会身后追兵,长剑化作一片死亡风暴,卷向挡在隘口另一侧的士兵!剑光过处,残肢断臂横飞,鲜血如瀑!他竟是要以伤换命,以最快的速度,杀穿这条血路!
赵擎见状,心胆俱裂,知道王爷是在用命开路!他狂吼一声,不顾自身伤势,舞刀杀入敌群,死死护住谢凛后方和侧翼!刀锋卷起血浪,每一招都是同归于尽的打法!主仆二人,如同两尊浴血的杀神,在狭窄的隘口内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守军虽众,却被这两人不要命的打法杀得胆寒,阵脚大乱!谢凛浑身是血,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每一次挥剑都牵动着心脉剧痛,视野已开始模糊,但他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和燃血丹提供的短暂爆发力,硬生生在人群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噗嗤!”一剑洞穿最后一名挡路士兵的咽喉,谢凛脚步虚浮地冲出了隘口!眼前豁然开朗,京畿平原的轮廓在远方若隐若现!
“王爷!”赵擎浑身是伤,踉跄着跟出,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谢凛。
“走!”谢凛看也不看身后尸横遍野的隘口,目光死死锁定东方那片黑暗中隐约可见的、巨大城市的轮廓,嘶声吼道。他强提一口气,夺过赵擎的备用马匹,翻身而上,再次催动已到极限的坐骑,向着京城方向亡命奔去!
身后,是守军惊恐的呼喊和零星的箭矢。但已无人敢追出隘口。那两个血人带来的恐怖,足以让他们做上数日噩梦。
马背上的谢凛,身体如同风中残烛,意识在剧痛和药力的双重冲击下已濒临涣散。唯有怀中那枚花茎指环冰冷的触感,和脑海中那张苍白却坚定的容颜,支撑着他最后一丝清明。
昭儿……京城……我来了……
几乎在同一时刻,京城,慈宁宫。
“哐当!”
殿门被粗暴地撞开!曹谨言去而复返,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身后,跟着一群眼神凶狠、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身怀绝技的内侍省高手,以及一队杀气腾腾的骁骑卫!他手中,捏着一枚刚刚截获的、沾着油渍的蜡丸——正是苏嬷嬷设法送往冯府的那一枚!虽然讯息未被完全破译,但“冯”、“反”、“证据”等零星字眼,已足够让他惊怒交加!
“给咱家搜!仔细地搜!慈宁宫内有逆党同谋,私通外臣,图谋不轨!”曹谨言尖细的声音带着刺骨的寒意,目光如同毒蛇,瞬间锁定了窗边静坐的云昭,“尤其是这个来历不明的贱婢!给咱家拿下!”
他终于不再伪装,彻底撕破了脸皮!云昭的“解毒”,太后的“未死”,以及这枚被截获的蜡丸,让他感到了巨大的威胁和失控!必须立刻清除隐患!
“曹谨言!你敢!”太后在苏嬷嬷搀扶下,“挣扎”起身,厉声呵斥,但声音中的“虚弱”却难以掩饰。
“娘娘恕罪,老奴也是为了宫闱安危!”曹谨言冷笑一声,挥手示意手下动手!
数名高手如狼似虎地扑向云昭!
云昭眼中寒光一闪,不退反进,袖中早已扣住的银针如同点点寒星,无声无息地射向冲在最前两人的要害!同时,她脚尖一点,身形如同鬼魅般向后飘退,试图拉开距离!
“哼!雕虫小技!”曹谨言身后一名瘦小枯干的老太监冷哼一声,袖袍一拂,一股阴柔掌力后发先至,竟将大部分银针震飞!另一名高手已探手抓向云昭肩头!
眼看云昭就要被擒!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噗——!”
一道极其细微、几乎听不见的破空声响起!那名抓向云昭的高手动作猛地一僵,喉咙上赫然多了一个细小的血洞!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软软倒地!
“有埋伏!”曹谨言脸色剧变,厉声喝道!他猛地抬头,看向殿梁阴影处!
只见一道黑影如同大鸟般掠下,剑光如虹,直取曹谨言咽喉!竟是早已埋伏在梁上的、太后暗中培养的死士!
“保护公公!”殿内顿时大乱!曹谨言带来的高手纷纷拔出兵刃,与突然出现的数名黑衣死士战作一团!刀剑碰撞声、惨叫声瞬间充斥大殿!
云昭趁乱闪到一根殿柱后,目光锐利地扫视全场。曹谨言被两名贴身高手死死护住,一时难以得手。而殿门已被骁骑卫堵死!这是曹谨言精心策划的围杀之局!
“娘娘!从密道走!”苏嬷嬷拉着太后,急声喊道。慈宁宫下有先帝时期挖掘的、通往冷宫的隐秘通道,这是最后的生路!
太后看了一眼陷入重围的云昭和死士,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却知此刻犹豫不得,咬牙道:“走!”
“想走?晚了!”曹谨言阴恻恻的声音响起,他身边一名高手猛地掷出一枚烟丸,砰然炸开,刺鼻的浓烟瞬间弥漫大殿!与此同时,殿外传来沉重的撞门声和更多骁骑卫的呼喝——援兵到了!
烟雾中,视线受阻,厮杀更加惨烈。云昭屏住呼吸,凭借过人耳力,躲避着刀剑,试图向太后方向靠拢。突然,一股凌厉的掌风从侧面袭来!是那名枯瘦老太监!
云昭避无可避,只得运起微薄内力,硬接一掌!
“砰!” 云昭如遭重击,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身体如同断线风筝般向后跌飞,重重撞在墙壁上,眼前一黑,几乎昏厥过去。
“拿下她!”曹谨言的厉喝在烟雾中响起。
几道身影急速扑向倒地不起的云昭!
完了……云昭心中一片冰凉。意识模糊间,她仿佛看到了谢凛的身影……是幻觉吗?
就在这生死一线间——
“轰隆——!!!”
一声远比撞门声更加恐怖、仿佛天崩地裂般的巨响,从皇城正门方向传来!紧接着,是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的、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兵刃撞击声和战马嘶鸣声!
这声音……是军队!是大规模攻城的声音?!
殿内所有人,包括曹谨言,动作都是一僵,骇然望向殿外!
怎么回事?!京城……怎么会有军队攻进来?!
混乱中,无人察觉,一道浑身浴血、如同从地狱爬出的身影,凭借着一股不灭的执念,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翻过了慈宁宫高大的后墙,落入了院中。他踉跄几步,以剑拄地,才勉强没有倒下,抬起一双布满血丝、却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眸子,死死锁定了那扇传出厮杀声的殿门。
谢凛,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