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怜雪今日扮作一个卖身葬父的书香门第小姐。
她并未像其他人那样哭天抢地,只是静静地跪在那里,脊背挺得笔直,一身素缟,清冷孤傲的气质在寒风中显得格外惹眼。
刘府的管家正出来采买丫鬟,一眼便被苏怜雪这独特的气质吸引。
“倒是个标志的,看着也识字懂礼。”管家摸了摸下巴,心想自家老爷那位新纳的、最受宠的四姨太正缺个贴心又懂事的侍女,这丫头看着不像那种狐媚子,正好合适。
“喂,那丫头,怎么卖?”管家趾高气昂地问道。
苏怜雪缓缓抬头,眼眶微红,却神色淡然:“只求一口薄棺葬父,其余皆凭管家做主。”
“倒是个孝顺的。”管家点了点头,丢出一锭碎银,“跟我走吧,进了刘府,只要伺候好老爷和姨太太,少不了你的好日子。”
苏怜雪默默收起银子,对着虚空拜了三拜,起身跟在管家身后,走进了刘府。
城西,一间不起眼的茶寮。
雪梅和玉兰,此时已换上了粗布荆钗,成了这间刚盘下来的小茶寮的老板娘。
这茶寮位置极佳,正对着北狄军队的一处物资中转站。
来往的除了百姓,还有不少负责运送粮草的伪军和北狄下级军官。
“哎哟,军爷,您慢点喝,刚烧的热茶!”玉兰手脚麻利地给几个伪军倒茶,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这是刚出锅的酱牛肉,几位爷尝尝鲜,算俺们姐妹孝敬的。”
“这小娘们儿倒是会来事!”几个伪军吃得满嘴流油,对这两个热情的东北老板娘毫无戒心,一边吃喝,一边肆无忌惮地吹嘘着。
“听说了吗?上面又要咱们去征粮了,说是大军要过冬……”
“我也听说了,好像是从南边还要调一批火药过来……”
雪梅在柜台后看似在算账,实则耳朵微动,将这些零碎的信息一一记在心中。
京城的夜,越发深沉。
呼延烈的别院,卧房。
浓烈的酒气混合着北狄人特有的膻腥味,充斥着这间原本属于某位大胤亲王的奢华卧室。
“美人儿……来,给爷把这杯喝了!”
呼延烈半躺在虎皮交椅上,衣襟大敞,露出一胸护心毛,一只大手粗鲁地揽着李俪的纤腰,另一只手举着满满一碗烈酒,硬往她嘴边凑。
李俪(化名柳如是)忍着胃中的翻涌和心底的恶心,面上却绽放出如花般的娇笑。
她没有躲闪,反而伸出如葱般的玉指,轻轻推了推那酒碗,身子顺势软倒在呼延烈怀中。
“将军海量,奴家这小身板哪经得起这般灌?”她声音娇软,眼神却带着钩子,“若是奴家醉死了,谁来伺候将军这盖世英雄呢?”
这一声“盖世英雄”,搔到了呼延烈的痒处。
他哈哈大笑,将酒一饮而尽,随手将碗摔得粉碎。
“说得好!老子就是英雄!那些南蛮子,都是软蛋!”呼延烈借着酒劲,大手开始不规矩地在李俪身上游走,“尤其是那个什么陈九斤,听说还是个读书人?呸!老子一只手就能捏死他!”
李俪强忍着肌肤上传来的粗糙触感,她巧妙地扭动腰肢,同时素手轻抬,为呼延烈揉捏着太阳穴。
“将军神勇,奴家自然是信的。”李俪在他耳边吐气如兰,故作崇拜地问道,“只是奴家听说,那陈九斤有些妖法,能招雷引火……将军可得小心些,别让那些邪门歪道伤了贵体。”
“妖法?屁的妖法!”呼延烈不屑地冷哼一声,醉眼朦胧中透露出几分傲慢,“不过是些火器罢了!也就吓唬吓唬没见过世面的。老子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他在南边也就罢了,若是敢从东门来,老子就在那埋了五千精骑,还有……”
说到一半,他似乎意识到说多了,打了个酒嗝,停住了嘴。
李俪心中一动,东门有埋伏?那西门和南门呢?
她并未急着追问,反而娇嗔地捶了一下他的胸口:“将军尽说些打打杀杀的,吓坏奴家了。奴家只盼着将军能长长久久地护着奴家,别让那些乱兵冲进城来就好。”
“放心!”呼延烈一把抓住她的手,喷着酒气道,“这京城固若金汤!除了……嗝……除了南门那边是刘文正那帮废物的伪军守着,稍微……稍微差点意思,其他地方,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南门!伪军!
李俪心中狂喜,面上却做出一副安心的模样,顺势将身子贴得更紧,柔声道:“有将军这句话,奴家就放心了。夜深了,让奴家伺候将军……歇息吧。”
她指尖滑过呼延烈的穴位,力道微吐。
那是陈九斤传授的推拿手法,专解疲劳,却也能在大醉之人身上起到催眠之效。
片刻后,呼延烈那如雷的鼾声便在房中响起。
刘文正府邸,后院。
“啪!”
一声清脆的瓷器碎裂声打破了夜的宁静。
“一群废物!连个眉都画不好!要你们何用?!”
尖利的骂声从四姨太“桃红”的房中传出。几个小丫鬟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地上满是胭脂水粉的碎片。
桃红原是戏子出身,最是受宠,也最是骄纵。
近日刘文正忙于讨好北狄人,少来后院,让她积了一肚子的怨气,只能拿丫鬟撒气。
苏怜雪(化名怜儿)端着一盆温水,低眉顺眼地走了进来。
“四姨太息怒,气坏了身子,可就不美了。”她声音平静,不卑不亢。
“你又是谁?”桃红斜眼看着这个新来的丫鬟,见她气质清冷,心中更是不喜,“也是来讨打的?”
苏怜雪放下水盆,并未辩解,而是走到梳妆台前,挑出几盒尚好的胭脂,轻声道:
“奴婢怜儿,略通妆容之道。四姨太天生丽质,只是今日这眉形……略显凌厉,反而损了姨太原本的温柔福相。不如让奴婢试着修整一番?”
桃红一听“损了福相”,顿时犹豫了一下,冷哼道:“若是画不好,仔细你的皮!”
片刻后,桃红看着镜中的自己,竟有些呆了。
那眉眼间原本的戾气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楚楚动人,仿佛年轻了十岁。
“这……这是你画的?”桃红摸着自己的脸,惊喜交加。
“姨太底子好,奴婢只是锦上添花。”苏怜雪适时地递上一杯花茶,“姨太这般容貌,若是老爷见了,定然移不开眼。”
提到刘文正,桃红脸上的喜色淡了几分,抱怨道:
“老爷?哼,他现在整日里就知道跟那些北狄蛮子混在一起,要么就是钻进书房抱着他那些破账本,哪还记得我这个黄脸婆!”
苏怜雪心头一跳。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