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斤正攥着衣襟往门口挪,帐内忽然飘来一句梦呓,轻得像羽毛落在心尖:“这次……定要给皇上怀上龙种……上一个……终究是没留住……”
他的脚步猛地钉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丽妃还闭着眼,眉头却蹙成个浅浅的结,泪水顺着眼角滑进鬓发,“若是那孩子还在……该有三个月了……”
陈九斤的后背唰地冒出汗来。她果然把自己当成了皇上。可那句“上一个没留住”像惊雷炸在耳边,让他猛地想起小翠之前说过的——自己给丽妃的襦裙熏香时出了岔子,好好的桂花熏被换成了麝香,害得丽妃没了孩子,她被当成替罪羊流放三千里。
那时他只当是宫闱倾轧的寻常冤案,却没想到,小翠口中的“丽妃”,竟是眼前这个在怀中哭得颤抖的女子。
“因何小产呢?”陈九斤的声音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他蹲在床边,看着丽妃打湿的鬓角,指尖忍不住想替她拭去泪痕。
丽妃在梦中蹙了蹙眉,呓语断断续续:“都说是浣衣局的小宫女……手脚不干净……可我总觉得……她是无辜的……那天她还给我绣了只荷包……”
陈九斤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小翠的针线活最是细致,尤其擅长绣荷包。丽妃竟还记得这些。
“那你可知……是谁在背后动手脚?”他追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我不知道……”丽妃的呼吸急促起来,泪水淌得更凶,“后来才听说……那熏香是容妃宫里的人送到浣衣局的……容妃总跟在太后身边……我不敢问……也不敢查……”
最后几个字消散在呜咽里,她蜷缩成一团,像只受惊的幼鹿。
陈九斤望着她颤抖的肩头,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容妃、太后、麝香……这些字眼串成一条毒藤,不仅缠死了丽妃未出世的孩子,还差点毁了小翠的人生。他原以为入宫只是替皇上延续血脉,此刻才明白,这深宫的每一寸地砖下,都埋着数不清的冤魂。
“傻姑娘。”他忍不住伸手,轻轻抚上她的后背。丽妃的身子僵了僵,却没有躲闪,反而往他掌心蹭了蹭,像寻求庇护的幼兽。
陈九斤叹了口气,指尖滑向她的腕间。
脉象虽有些虚浮,却搏动有力,不愧是常年练舞的身子,底子终究是好的。
他贴着她平坦的小腹。
那里曾孕育过一个生命,却被阴毒的算计扼杀。他能感受到掌心下温热的肌肤,和轻微的起伏——那是生命的律动。
【叮!检测到目标体征:女性,20岁。曾有流产史,内膜轻度受损,双侧输管通畅,妊娠功能正常】
【综合评估:具备正常受孕能力。】
系统的萝莉音突然响起,陈九斤却没像往常那样觉得聒噪。
现代医学的冰冷数据,此刻竟成了最温柔的慰藉。他轻轻按揉着她的小腹,想用掌心的温度驱散那些残留的寒意。
“嗯……”丽妃忽然低吟一声,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
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丽妃的瞳孔先是茫然,随即渐渐聚焦,落在自己敞开的纱裙和覆在小腹上的手。
她的脸颊“腾”地红了,像被晚霞染透的云锦。
“先……先生?”她的声音细若蚊蚋,手忙脚乱地想拽过锦被遮掩,却被陈九斤按住了手腕。
他的掌心温热干燥,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道。丽妃的挣扎骤然停住,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眼中闪过羞赧、疑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你的身子……”陈九斤的喉结滚了滚,才发现自己还维持着半蹲的姿势,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衣襟,“恢复得很好。”
这句话说得直白,落在此刻的情境里,却显得格外暧昧。丽妃的脸更红了,眼波流转间,竟忘了继续躲闪。
陈九斤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多唐突,猛地收回手,站起身时差点撞到床柱。“我……我该走了。”他语无伦次地转身,却被丽妃抓住了衣袖。
她的指尖微凉,带着一丝颤抖:“先生……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吗?”
陈九斤回头,见她望着自己的眼神里,既有期待,又有不安,像个等待宣判的孩子。他郑重地点了点头:“是真的。只要你我努力,定能再怀上孩子。”
丽妃的眼中瞬间迸发出亮闪闪的光,像蒙尘的珍珠被擦拭干净。她咬着唇,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泪水却先一步涌了出来——这次,是喜极而泣。
陈九斤看着她哭中带笑的模样,心中忽然涌起一个念头:不管是为了替小翠昭雪,还是为了眼前这个重燃希望的女子,他都必须查清楚当年的真相。
容妃,太后……这笔账,他记下了。
陈九斤推开丽景轩的侧门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晨露沾湿了石阶,空气中飘着草木的清腥,远处传来洒扫的宫女们细碎的脚步声——天终究还是亮了。
他心里咯噔一下,加快脚步往自己的院落赶。青石板路上,他的影子被晨光拉得老长,像条不安分的蛇。忽然,颈后泛起一阵熟悉的凉意,那是楚红绫教他的警觉——有人在跟踪。
陈九斤猛地转身,眼角的余光瞥见假山后闪过一抹灰影,待他定睛看去,却只剩摇曳的藤萝,连半个人影都没有。他攥紧了袖中的海棠玉牌,指节泛白——这深宫的眼睛,比他想象中还要多。
一路疾行,身后再无异常,可那被窥视的感觉却如影随形。
回到那处隐蔽的院落时,陈九斤已是一身薄汗。他靠在门后喘息,脑中反复回想方才的灰影——是太后的人?还是容妃的眼线?不管是谁,这都不是好兆头。
“以御前侍医的身份在妃子宫里过夜,一次两次或许能遮掩,次数多了,迟早要露馅。”他喃喃自语,“看来,易容成皇上的样子,得尽快提上日程了。”
正思忖着,院内传来一阵轻捷的脚步声。两个小太监端着食盒迎上来,一个圆脸蛋的躬身道:“先生可算回来了,奴才小馒头给您备了早膳。”另一个瘦些的也跟着行礼:“奴才小包子炖了燕窝,您快趁热用。”
这是皇上特意派来伺候他的两个小太监,据说都是家生子,嘴严得很。
陈九斤点了点头,刚要迈进正屋,院外忽然传来争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