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风带着戈壁特有的粗粝,卷着黄沙打在人脸上生疼。秦州城外的戈壁滩上,十辆满载粮食的牛车陷在沙丘里,车轮碾出的深辙被风沙迅速填平。赶车的民夫裹着破羊皮袄,跪在车旁用手刨沙,指缝间渗着血珠:“再挖不出来,民垦区的娃们就要断粮了!”
不远处的军屯营寨外,气氛剑拔弩张。十几个禁军士兵举着长枪,拦住了想冲去戈壁抢粮的流民。军屯校尉马坤叉着腰骂:“军粮优先!你们这些流民懂不懂规矩?再闹就按通敌论处!”流民中走出个拄着拐杖的老汉,颤巍巍地说:“我们都三天没吃正经饭了,再不给粮,就要饿死人了!”
沈清晏的马车刚转过土坡就被这场景拦住,她掀开车帘,墨发被风吹得贴在脸颊,短打襦裙的下摆沾满尘土。身后赵珩的禁军队伍紧随而至,银灰劲装的少年王爷翻身下马,皱眉看着混乱的人群:“在孤的地界上,谁敢动武?”
马坤一见瑞王令牌,气焰顿时矮了半截,却仍硬着头皮说:“殿下,军屯近日要换防,粮不能动啊!”沈清晏已经走到戈壁边缘,蹲下身摸了摸沙土的干湿,又眺望远处起伏的矮山,眼神渐渐亮了——那是牧民常走的秘道方向。
“马校尉,先别喊‘军粮优先’。”沈清晏站起身,拍掉手上的沙土,“朝廷给秦州的圣旨写着‘军民兼顾’,你把民垦粮扣下,是想抗旨?”她从袖中掏出圣旨抄件,风刮得纸片哗哗响,“这里写得清楚,军屯粮三千石,民垦粮两千石,分毫不差,你凭什么挪用?”
马坤脸色发白,支支吾吾说不出话。赵珩已经让人把粮车账本搬来,手指点着其中一页:“你营中上月还结余一千石军粮,现在说缺粮,是想私吞还是另有图谋?”他转头对禁军吩咐,“去,把马校尉的粮库封了,查清楚结余粮食的去向。”
流民们见瑞王为自己做主,纷纷围过来诉苦。沈清晏抬手安抚:“大家别急,粮能送到。”她招手让晚晴把地图铺在车板上,指着矮山方向说,“那里有条牧民秘道,骆驼能走,比戈壁主路近二十里,今晚就能把粮送过去。”
“可我们没有骆驼队啊!”流民代表急道。赵珩笑着接口:“孤早有准备。”他吹了声口哨,远处沙丘后转出一队骆驼,每个驼峰上都绑着水囊,“这是木巴首领借的羌地骆驼,耐旱又识路,比牛车靠谱多了。”
沈清晏有些意外:“殿下什么时候联系的木巴?”赵珩凑近她,压低声音:“在汴京出发前就写信了,知道你到边地肯定要跟‘粮草’打交道,提前给你备着‘救急符’。”他故意眨眨眼,“怎么样,孤这个‘协理大臣’够称职吧?”
沈清晏白他一眼,却忍不住弯了嘴角。两人当场分工:赵珩带禁军护送骆驼队走秘道送民垦粮,顺便去羌地与木巴敲定后续合作;沈清晏留下处理军屯粮账,监督马坤归还挪用的粮食。
傍晚风沙渐小,沈清晏在军屯账房核对数据,算盘打得噼啪响。赵珩风尘仆仆地回来,进门就喊:“清晏,孤带回好东西了!”他从怀里掏出个羊皮袋,倒出几颗红褐色的果子,“这是羌地的沙枣,又甜又顶饿,给你当零嘴。”
沈清晏咬了一颗,甜中带点微涩,正合口味。赵珩坐在她对面,看着桌上密密麻麻的账本头疼:“你这账本比孤的兵符还难啃。”沈清晏推给他一杯暖奶茶:“殿下要是嫌麻烦,下次别抢着管粮的事。”
“抢着管才能看你怎么‘化险为夷’啊。”赵珩喝着奶茶,眼神亮晶晶的,“在汴京听那些老臣说‘女官不能治边’,现在看,他们是没见过你用算盘就能稳住民心的样子。”他顿了顿,认真道,“马坤是秦州通判张启的亲信,扣粮这事没那么简单,你以后要多留心。”
沈清晏点头,她早已从账册的异常支出中察觉端倪。正说着,晚晴匆匆进来:“小姐,张通判派人来说,明日要为您和殿下接风洗尘,还说……要请您‘解释’一下挪用军饷筹备民垦粮的事。”
赵珩“啪”地放下茶杯:“他倒打一耙!那些粮明明是用陈州新政的结余款买的,跟军饷半毛钱关系没有。”沈清晏却冷静下来:“正好,我也想会会这位张通判,看看他到底想搞什么花样。”她看向赵珩,“殿下,明日的接风宴,陪我去‘热闹热闹’?”
“求之不得。”赵珩挑眉,“孤倒要看看,谁敢在秦州地界上刁难我的新政总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