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扫描感如同实质的触手,贴着启明星号的护盾缓缓蠕动。舰桥内,刺耳的警报声像是被扼住了喉咙,变得断断续续,时高时低,仿佛连声音本身的存在概率都在被干扰。控制台上的数据流开始出现乱码,全息星图闪烁不定,G-19恒星那病态的脉动光芒,透过舷窗,将舰桥内所有人的脸映照得明暗交错,如同他们此刻不确定的命运。
“护盾失效率已达42%!未知场正在渗透!结构性完整度下降!” AI的警告声也带上了前所未有的急促,“常规规避机动无效,对方锁定方式超越三维空间参照系!”
王锐的双手在控制台上几乎化为虚影,试图重新校准维度干涉仪,构建防御性的“确定性场”,但每一次构建都在成型的瞬间就被那股无形的力量拆解、同化,如同沙堡对抗海啸。“它在学习……适应速度远超模型预测!我们的技术,在它面前就像是原始人的木棍!”
林妙妙紧咬着下唇,意识如同在狂风巨浪中挣扎的舢板。那股冰冷的意志已经牢牢锁定了他们,不再是模糊的“评估”,而是清晰的“锁定”。她能“听”到那意志中纯粹的、不含恶意的“处理”指令,就像程序删除一个错误文件。“异物。非标准结构。高熵值。清理优先级:提升。”
“江辰!”王锐猛地转头,看向一直闭目感知时间的同伴,“时间层面有没有突破口?能否进行时间跳跃脱离?”
江辰的脸色比林妙妙还要苍白几分,他缓缓睁开眼,瞳孔中的金色符文光芒黯淡,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纹。“不行……周围的时间流……被‘钉死’了。所有的分支,所有的可能性,都被强制收束向一个终点——我们被彻底‘删除’的终点。它……它正在编织一个我们无法逃脱的‘因果牢笼’。”
绝望的气氛开始如同低温气体般在舰桥弥漫。科技无效,时间无路,意识感知到的只有冰冷的死亡宣判。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穷途末路之际,江辰眼中那碎裂的金色符文猛地亮起一道决绝的光。
“还有一个办法……”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既然无法从外部打破这个牢笼,那就从内部……扭曲它!”
“你想做什么?”王锐瞬间生出不祥的预感。他了解时之源族的能力,也深知玩弄时间法则的反噬有多么可怕。
“它依赖于‘确定性’的缺失和可能性的泛滥来进行清理,”江辰语速极快,周身开始荡漾起肉眼可见的时间波纹,舰桥内的光线和声音都开始变得粘稠、迟滞,“那我就给它一个它无法立刻‘消化’的确定性——一个时间悖论!”
“悖论?!”林妙妙惊呼,“那会引发什么后果?!”
“不知道!但总比坐以待毙强!”江辰低吼一声,双手在胸前虚握,仿佛抓住了两条无形的时间之弦。他瞳孔中的符文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崩裂、又重组,他的嘴角渗出了一丝金色的血液,那是时间之力反噬的征兆。
“以时之源血脉为引,锚定此刻之‘果’——启明星号之存在!”
“逆溯时间之因,链接十秒前之‘因’——风暴锁定未完成之瞬!”
“因果闭环,自我证明!给我——凝!”
他猛地将双手合拢!
无声的轰鸣席卷了整个舰桥,甚至超越了物理振动的范畴,直接作用于存在层面。
启明星号外部,那片正在侵蚀舰体的、荡漾着概率波纹的空间,骤然凝固了。并非结冰,而是像被投入了巨大粘稠树脂中的昆虫,所有的变化、所有的进程、所有的可能性,都在一瞬间被强行停滞。
一个以启明星号为中心,半径约数百公里的巨大“时空琥珀”形成了。
在这个区域内,时间陷入了逻辑死循环:启明星号因为十秒后江辰创造的悖论而得以存在(果),而这个悖论又依赖于十秒前启明星号尚未被彻底锁定的事实(因)。两者相互依赖,相互证明,形成了一个无法被常规逻辑解开的死结。
那股冰冷的“清理”意志,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卡顿”。
林妙妙的意识中,那原本流畅而高效的“删除指令”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杂音:“目标……存在……否定……错误……重新校验……目标……存在……否定……错误……” 它试图执行清理,但悖论的存在使得“清理”这个行为本身的前提(目标确定存在且可被清理)变得不确定,导致了逻辑核心的混乱。
“成……成功了?”一名年轻的科学院成员颤声问道。
王锐死死盯着传感器读数,脸上没有丝毫喜色。“不……我们只是给自己套上了一个更坚固的……茧。”
数据显示,外部“可能性风暴”的能量并未消散,反而因为无法处理这个悖论,开始更狂暴地堆积、压缩在这个被凝固的时空区域外围。那片星域的景象变得光怪陆离,被冻结的概率云与不断冲击而来的风暴能量交织,呈现出一种超越人类理解能力的、静态与动态并存的诡异画面。
而内部,代价同样惨重。
江辰半跪在地,剧烈地喘息着,金色的血液从他的鼻孔和眼角不断渗出,显然维持这个悖论对他的负担极大。更可怕的是,启明星号本身也开始出现异常。舰体的一部分区域时间流速忽快忽慢,一些设备莫名老化锈蚀,而另一些则焕然如新,甚至出现了本该在几天后才送达的补给品的虚影……
悖论在保护他们的同时,也在侵蚀他们自身存在的稳定性。
“我们被困住了,”王锐的声音低沉,“困在了我们自己制造的时间陷阱里。外面的风暴进不来,我们也出不去。但在这个茧里,我们自身的‘确定性’也在被悖论慢慢消解。”
舰桥内,短暂的逃生喜悦被更深沉的绝望取代。他们避开了即刻的死亡,却陷入了一个缓慢溶解的绝境。
林妙妙扶着观察椅站起来,走到江辰身边,递过去一块能量敷巾。她看着舷窗外那被凝固的、色彩扭曲的风暴,感受着意识中那股冰冷意志因“困惑”而不断重复的校验指令。
“它……停下来了。”她轻声说,眼神中却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不是放弃,而是……它在‘思考’?或者说,在尝试‘理解’这个它无法处理的悖论?”
王锐闻言,猛地抬头:“理解?你的意思是……”
“如果它只是一个无意识的自然现象,或者一段僵化的程序,它应该会绕过,或者用更强的力量强行碾碎这个悖论。”林妙妙分析道,她残存的网络感知让她比任何人都更贴近那股意志的状态,“但它没有。它在尝试‘解析’……这意味着……”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王锐和勉强抬起头的江辰都明白了她的潜台词。
这意味着,这股“清理”宇宙的力量,可能并非完全的死物。在它那冰冷高效的运作逻辑之下,或许存在着某种更接近“意识”或“智能”的东西。
而这个他们赖以保命的“悖论之茧”,既是囚笼,也可能是一个……对话的窗口?或者说,一个向未知智能展示“自由意志”所能创造的、超越其逻辑框架之存在的……挑战书?
就在这时,一直重复着错误指令的冰冷意志,突然停顿了一下。
紧接着,林妙妙的意识中,接收到了一段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更加复杂、更加有序,却依旧不带任何感情的信息流。
它不再是简单的“清理”指令,而像是一段……
……针对“悖论”本身发起的结构性分析代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