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上，同事发来的信息像一连串急促的鼓点，敲在林妙妙的心上。
【妙妙！看内部邮件！快！】
【你之前暴雨报道的那组照片和稿件，被顾主编亲自提名，入选了这季度内部评优！】
【评优会下午两点在大会议室开，顾主编点名让你也列席参加！】
顾主编？顾言青？
林妙妙握着手机，愣住了。那天在暴雨现场，顾言青的出现如同惊鸿一瞥，替她解了围，之后便再无交集。她甚至不确定这位高高在上的主编是否还记得她这个刚入职不久的小透明。那组暴雨照片和稿件，虽然她自己觉得抓住了现场感，但在星辉这样的平台，优秀者如云，她从未奢望能引起高层注意。
“怎么了？”江辰靠在床头，看到她骤变的脸色，虚弱的声音里带着关切。
林妙妙回过神，将手机屏幕转向他，语气还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恍惚：“我……我之前暴雨拍的那组东西，好像……被主编看中了，让我下午去参加评优会。”
江辰的目光扫过屏幕，落在她混合着惊喜、紧张和一丝惶恐的脸上。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欣慰的笑意：“这是好事。说明你的努力和专业被看到了。”
他顿了顿，看着她依旧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补充道：“去吧，这是机会。别紧张，你做的东西，值得。”
他的肯定像一颗定心丸。林妙妙深吸一口气，用力点了点头。她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中午了。“那你……”
“我没事，吃了药好多了。睡一觉就好。你快去准备吧，别迟到了。”江辰说着，重新躺下，闭上了眼睛，示意她不必担心。
林妙妙看着他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心里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但工作的机会稍纵即逝。她快速帮他掖好被角，倒了杯温水放在床头触手可及的地方，又检查了一下药是否备齐，这才匆匆换了身更显正式的衣服，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仪容，怀着忐忑又激动的心情出了门。
下午两点，星辉传媒大会议室。
椭圆形的长桌旁已经坐了不少人，大多是各部门的负责人和资深记者编辑，像林妙妙这样的新人面孔寥寥无几。气氛严肃而专业。林妙妙找了个靠近末尾、不显眼的位置坐下，手心微微出汗。
顾言青准时步入会议室。他今天穿着一件深灰色的衬衫，没有打领带，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显得干练而不失随和。他在主位坐下，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在林妙妙身上几乎没有停留，仿佛她只是众多与会者中普通的一个。
会议开始，由各部门负责人依次汇报本季度的重点成果，并展示参评的优秀作品。轮到社会新闻部时，主任重点介绍了几个重大事件的系列报道和深度调查。
“……最后，要特别提一下我们部门新人林妙妙在本次暴雨灾害中的表现。”主任话锋一转，看向了末尾的林妙妙，“她跟随陈记者深入一线，在极其困难的条件下，拍摄的一组现场照片，捕捉到了灾难中民众的真实状态和救援力量的及时性，画面极具冲击力和人文关怀。这组作品，顾主编也亲自看过，给予了肯定。”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了林妙妙身上，有好奇，有审视，也有不易察觉的质疑。林妙妙感觉脸颊有些发烫，努力维持着镇定。
会议助理将她的那组照片投影到大屏幕上。浑浊的洪水、焦急的面孔、无助的眼神、橙色的救援身影、获救后的如释重负……一张张照片依次闪过，无声地诉说着那个暴雨之日的惊心动魄与人间温暖。
林妙妙看着自己的作品被放大展示在众人面前，心脏跳得飞快。
顾言青一直安静地看着屏幕，直到最后一张照片播放完毕，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新闻摄影，核心在于‘记录’与‘传达’。这组照片，没有炫技，没有刻意煽情，但它在正确的时间，出现在了正确的地点，用最朴素的视角，记录下了灾难中最真实的人性切片。这种基于现场的、敏锐的捕捉能力，和共情式的记录角度，是我们很多资深记者都应该保持和学习的。”
他没有用太多华丽的辞藻，但每一个字都带着分量。这番话，无疑是对林妙妙工作的极高评价。
林妙妙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一股热流涌向四肢百骸。她抬起头，恰好对上顾言青看过来的目光。他的眼神依旧平和，甚至带着一丝鼓励，仿佛在说“你做得不错”。
评优会结束后，众人陆续离开会议室。林妙妙还沉浸在刚才的激动和些许的晕眩中，收拾着东西准备离开。
“林记者。”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林妙妙回头，看见顾言青正站在她身后，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
“顾主编！”她连忙站直身体。
顾言青微微一笑，化解了她的紧张：“不用拘谨。你的照片拍得很好，尤其是那张救援人员背着老人，儿子在旁边抹眼泪的特写，情绪抓得非常准。”
“谢谢主编。”林妙妙低声道谢，心里暖融融的。
“有兴趣参与更深入的报道吗？”顾言青话锋一转，切入正题，“我们正在策划一个关于城市边缘群体生存状态的系列专题，需要下沉到基层，耗时可能会比较长，也需要更细腻的观察和笔触。我觉得你的视角和共情能力，或许很适合这个选题。”
更深入的系列专题？边缘群体？
林妙妙的心脏再次剧烈跳动起来。这无疑是比日常突发报道更具挑战性，也更能体现记者价值的机会！她几乎要立刻点头答应。
但下一秒，她想到了家里还病着的江辰，想到了他们拮据的经济状况……这种深度专题前期投入大，见效慢，短期内恐怕很难带来显着的收入提升。
她的犹豫被顾言青看在眼里。他并没有催促，只是温和地补充道：“不急着答复。你可以先看看初步的策划案，考虑清楚。这个项目由我直接牵头，如果你加入，我会亲自带。”
亲自带？主编直接带队？这简直是新人想都不敢想的机会！
诱惑力太大了。
林妙妙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强迫自己冷静。“好的，主编，我会认真考虑，尽快给您答复。”
“好。”顾言青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会议室。
林妙妙独自站在空荡的会议室里，心情复杂得像一团乱麻。机遇突如其来，带着耀眼的光芒，却也伴随着现实的重量。
她慢慢走回自己的工位，脑子里还在反复权衡。打开电脑，邮箱里果然已经收到了顾言青发来的专题策划案附件。她点开文件，粗略浏览了一下框架和前期调研，内容扎实，视角独特，确实是一个能打磨出好作品的选题。
如果能参与其中，并且做出成绩，无疑会对她在星辉的发展，乃至整个职业路径产生深远影响。
可是江辰……
她拿出手机，想给他发个信息，问问他的情况，也……想听听他的意见。她需要他作为战友的理解和支持。
就在她低头打字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见斜前方不远处，独立办公室的百叶窗缝隙后，似乎有一道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是顾言青。他正站在办公室的窗边，手里端着一杯咖啡，目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平静地看向她这边。见她抬头，他并没有移开视线，反而微微举了举手中的咖啡杯，像是无声的致意，随即才转身，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那目光平和，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仿佛早已看穿了她内心的挣扎。
林妙妙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她低下头，看着手机上尚未发送的信息，和电脑屏幕上那份充满诱惑的专题策划案，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职业生涯的岔路口，已经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她面前。
而这条未知的路上，似乎还笼罩着一层来自上位者的、耐人寻味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