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无痕站在县衙门口时,裤脚还沾着竹林的泥土,胸口的伤口被冷汗浸得生疼。他攥着那包野山参,指节发白——这是王郎中最后的指望,也是他此刻能拿出的全部“礼”。
县太爷正在后堂喝茶,听衙役说有个带伤的汉子求见,本想打发走,可瞥见君无痕递上来的野山参,眼睛亮了亮,才慢悠悠地踱出来。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官袍,肚子挺得像个皮球,扫了眼君无痕的破衣烂衫,呷了口茶道:“你说李霸王强抢民女?可有证据?”
“我亲眼所见!”君无痕声音发哑,“他还打伤了王郎中,把人关在柴房!求大人为民做主,救救那父女俩!”
县太爷放下茶盏,慢悠悠地用茶盖撇着浮沫:“李霸王是镇上的纳税大户,他说没抢,你说抢了,空口白牙的……”他捻了捻胡须,目光落在那包野山参上,“再说了,王郎中欠他银子是真的吧?欠债还钱,拿人抵债虽不合规矩,却也情有可原嘛。”
君无痕攥紧拳头,指节抵着掌心的伤口:“可他还打人!把王郎中打得昏死过去!”
“哦?有验伤文书吗?”县太爷挑眉,“没文书,怎么证明是他打的?万一是自己摔的呢?”他拿起野山参掂了掂,“这参不错,算你有孝心。回去吧,这事我知道了,会‘查查’的。”
“大人!”君无痕上前一步,被衙役拦住,“李霸王在镇上横行霸道,多少百姓被他欺压!您就不管吗?”
县太爷脸一沉,拍了拍桌子:“放肆!本官断案自有章程,轮得到你个外乡人指手画脚?给我轰出去!”
衙役推搡着将君无痕赶出县衙,野山参被县太爷留下了。门槛太高,君无痕被绊了一跤,重重摔在石板路上,胸口的伤像裂开一样疼。他趴在地上,看着县衙朱红的大门,突然笑出声来——想当年,他挥师百万时,哪个官员见了他不是恭恭敬敬?如今虎落平阳,连个芝麻官都能踩他一脚。
“先生!”
熟悉的声音让君无痕猛地抬头,只见阿禾不知什么时候跑了出来,头发散乱,半边脸肿着,正跌跌撞撞地朝他跑来。她身后跟着两个家丁,手里还拿着鞭子。
“你怎么跑出来了?”君无痕挣扎着起身,将阿禾护在身后。
“我听到你在里面喊……”阿禾眼眶通红,“先生,别求他们了,李霸王说,只要我乖乖听话,就放了我爹……”
“你信他的鬼话?”君无痕咬着牙,“这种人只会得寸进尺!”
家丁追了上来,狞笑着甩起鞭子:“小丫头片子还敢跑!李爷说了,把你抓回去,再打断这野小子的腿!”
鞭子带着风声抽过来,君无痕将阿禾往身后一拉,自己硬生生受了这一下。背上顿时火辣辣地疼,伤口彻底裂开了,血顺着衣襟往下淌。
“先生!”阿禾尖叫着想去挡,却被君无痕按住。
“跑!”君无痕低吼一声,将阿禾往小巷推,“去后山密道!我引开他们!”
“我不!”阿禾死死拽着他的胳膊,“要走一起走!”
家丁的第二鞭又甩了过来,君无痕拉着阿禾往小巷里钻。巷子太窄,两人只能一前一后跑,家丁的骂声就在身后。君无痕胸口的血滴在青石板上,像一串红珠子,引着家丁往前追。
“阿禾听着!”君无痕喘着气,声音断断续续,“密道尽头有片桃林,你先去那里躲着!我去李府救你爹!”
“你怎么救?”阿禾哭着问,“他们人那么多!”
“我有办法。”君无痕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将腰间的砍柴刀塞给她,“拿着防身!记住,不管听到什么都别出来!”
他没等阿禾反应,猛地往另一个方向跑,边跑边喊:“李霸王!你爷爷在这儿呢!”
家丁果然被引了过去,骂骂咧咧地追着他跑远了。阿禾攥着砍柴刀,看着君无痕消失在巷口,眼泪啪嗒啪嗒掉在刀把上。她知道君无痕没什么力气了,所谓的“办法”,大概是想拼命。
阿禾咬了咬嘴唇,突然转身往李府跑——她知道李府的柴房钥匙藏在什么地方,爹以前跟她说过,那是爷爷传下来的老地方。
君无痕被家丁堵在死胡同里时,已经快撑不住了。后背的鞭伤和胸口的旧伤一起发作,眼前阵阵发黑。家丁们狞笑着围上来,手里的棍子敲得地面咚咚响。
“跑啊!怎么不跑了?”为首的家丁举起棍子,“李爷说了,打断你的腿,看你还敢多管闲事!”
棍子挥下来的瞬间,君无痕突然往旁边一滚,躲开了。他抓起地上的碎石,朝家丁脸上扔去,趁他们捂脸的功夫,踉跄着爬上旁边的矮墙。可刚站稳,就被人从后面拽了下来,重重摔在地上。
“砰”的一声,君无痕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嘴里涌上腥甜。家丁们围上来,棍子像雨点一样落在他身上。他蜷缩着身子,死死护住胸口——那里藏着阿禾爹的药单,是他从柴房偷偷摸出来的,上面记着王郎中欠李霸王银子的真正原因:去年李霸王强征药材,王郎中不肯,被他扣了个“抗税”的罪名,硬生生讹出来的五十两。
“住手!”
熟悉的声音让君无痕猛地睁开眼,只见阿禾举着个火把,站在胡同口,身后还跟着几个扛着锄头的乡亲。“我爹的药单在这里!上面写着李霸王强征药材!你们再打先生,我就把这东西烧给县太爷看!”
乡亲们也跟着嚷嚷:“对!李霸王早就该治治了!”“把药单给我们,我们去府衙告他!”
家丁们愣住了——他们不怕君无痕这个外乡人,却怕这些乡亲抱团。毕竟低头不见抬头见,真把人惹急了,夜里放把火都不知道是谁干的。
君无痕趁着他们分神,挣扎着抓住一个家丁的腿,猛地一拽。那家丁摔在地上,压得其他人也乱了阵脚。阿禾趁机跑过来,将火把塞到君无痕手里,自己捡起根棍子:“先生,我们跟他们拼了!”
乡亲们也举着锄头冲了上来。家丁们见状不妙,骂了句“晦气”,屁滚尿流地跑了。
君无痕靠在墙上,看着阿禾和乡亲们收拾残局,突然觉得胸口没那么疼了。他举起火把,火光映着药单上的字迹,像映着星星点点的希望。
“先生,你怎么样?”阿禾跑过来扶他,眼里闪着光,“我就知道你能行!”
君无痕笑了笑,咳出一口血沫:“走,去烧了李霸王的账房。”
火把照亮了小巷,也照亮了乡亲们眼里的光。君无痕忽然明白,所谓力量,从来不止于灵力——当人心聚在一起时,就算是柴刀锄头,也能劈开最硬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