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乌云低垂。
落星山脉深处，雷蛇游走，照得峭壁惨白。
君无痕立于洞口，任狂风掀起破碎衣角，手中战戟轻鸣，乌光流转，像一头刚醒的凶兽，正嗅着血与火的味道。
他低头，凝视掌心。
原本布满血痕与老茧的纹路，此刻被一层极淡的灰色雾霭覆盖，若隐若现，像混沌未开时的第一缕光。
“混沌……原来这就是他们口中的废物。”
少年勾了勾唇，笑意却冷得刺骨。
一步踏入山洞。
轰——
身后雷霆炸响，似有无形大手将洞口封印。
黑暗如潮水涌来，却在触及他周身三寸时，被灰色雾霭悄然吞噬。
幽蓝微光在前方指引，像万古前便为他点燃的灯。
……
洞窟极深，蜿蜒向下。
石壁焦黑，残留雷火灼烧后的琉璃状纹路。
君无痕每走一步，脚下便传来“咔哒”轻响，低头去看——
那是一截截森白骨骼，有人形，亦有兽形，皆被雷火炼成骨瓷，轻轻一踏，便碎成齑粉。
“看来，在我之前，已不知多少生灵曾闯此洞，却都死在了半途。”
他并未停步，反而握戟更紧。
灰雾在指尖萦绕，似在提醒：
这些骸骨，曾与他一样，被外界判为“废物”，于是拼了命想寻一条逆天之路。
可惜，他们失败了。
而他，必须成功。
……
走了约莫两刻钟，洞窟豁然开朗。
一座天然石殿呈现眼前。
殿高三丈，穹顶倒悬万柄石剑，剑尖直指地面，仿佛随时会坠落。
石殿中央，一方九丈石台矗立，台上悬浮两样物事：
左侧，是那本无字古经，混沌兽皮制成，翻页无风自动；
右侧，则是一枚拳头大的灰色晶核，表面密布裂痕，裂痕中隐有星河旋转。
晶核下方，横陈一具身披残甲的巨人尸骸。
巨人高达十丈，骨骼金黄，心脏位置却破开一个大洞，似被人生生掏走。
即便如此，残余威压仍让空气嗡鸣。
君无痕心脏骤紧。
那巨人给他的感觉，比君家老祖还要恐怖百倍，怕是传说中“帝级”之上的存在。
却死在了这里。
“少年。”
苍老而宏大的声音，再次于脑海回荡。
“再往前一步，便是混沌试炼。失败者，形神俱灭；成功者，得吾传承，掌混沌，镇诸天。”
声音未落，石台四周浮现九道锁链，皆由混沌雾霭凝成，上接穹顶，下连巨人尸骸。
其中一条锁链，已断裂半截，断口处雷火未熄。
君无痕眯眼。
“试炼？我这条命，本就是捡来的，何惧再赌一次。”
他抬脚，迈过石阶。
轰！
九条锁链齐齐震动，石剑穹顶发出万剑铮鸣。
下一瞬，场景骤变。
……
再睁眼时，已不在石殿，而是一片灰蒙世界。
无天，无地，无光，无暗。
唯有一道比黑暗更黑的巨大裂缝，横亘虚空，裂缝边缘，灰色雾霭沸腾。
君无痕低头，发现自己双脚悬空，全身只剩一件单薄里衣，战戟、古经、晶核皆不见踪影。
“这是……识海幻境？”
念头刚起，裂缝中忽然伸出一只遮天大手，五指缠绕混沌雷火，朝他猛然抓来。
死亡气息扑面。
君无痕瞳孔骤缩，却并未退。
“若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谈何逆天？”
他反而一步迎上，右拳轰出。
嗡——
拳掌相撞，却无声爆。
大手寸寸崩裂，化作漫天符文，烙印在他四肢百骸。
每一道符文落下，体内便响起枷锁崩断之音。
剧痛，如潮水。
君无痕咬牙，唇角渗血，却一声不吭。
直至第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道符文烙印完毕，灰色世界轰然炸碎。
……
石殿内，现实回归。
君无痕单膝跪地，汗水浸透衣背。
可他眼底，却燃起两簇幽灰火焰。
“第一关，混沌体觉醒——通过。”
苍老声音多了一丝意外，“凡人血脉，竟能承受九九混沌印，不错。”
咔嚓！
石台上的无字古经，自动翻开第一页。
一道灰光冲天而起，化作密密麻麻的蝌蚪小字，烙印虚空：
【混沌经·上卷】
【第一境：混沌种青莲】
【以身为炉，种混沌于丹田，开万道之先。】
字迹一闪，没入眉心。
刹那间，君无痕只觉丹田剧痛，仿佛有亿万钢针同时搅动。
紧接着，一点灰芒自丹田深处亮起，化作莲子，生根，发芽，抽枝……
一株虚幻的混沌青莲，在气海之中摇曳，莲叶三片，每一片都承载一枚古朴符印。
轰！
天地元气倒灌，化作漩涡，顺着百会穴灌入。
君无痕衣衫鼓荡，黑发狂舞，原本断裂的指骨、腿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噼啪——
一层灰色杂质，从毛孔排出，落地竟将坚硬岩石腐蚀出蜂窝小孔。
短短数十息，他整个人脱胎换骨，瘦削的身躯拔高三寸，肌肤隐有玉质光泽。
“这便是……修行的感觉？”
君无痕握拳，空气被捏出爆鸣。
他能清晰感知，如今单臂之力，已不下两千斤，堪比炼体四重巅峰！
而这，只是混沌经第一小境——“种青莲”初成。
苍老声音再次响起：
“第二关，混沌器择主。”
石台另一侧，那枚灰色晶核忽然裂开，一只迷你小兽钻出。
小兽仅巴掌大，通体灰色鳞片，背生双翼，额间竖瞳，模样像传说中的太古凶兽“混沌”。
它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瞥了君无痕一眼，奶声奶气道：
“太弱了，不配。”
君无痕眉梢一挑：“哦？”
小兽伸出粉嫩爪子，指了指地上那具黄金巨人尸骸：“打败我，或者，得到它的认可。”
话音未落，小兽身形暴涨，瞬间化作十丈巨兽，鳞甲森森，翼展遮天。
吼——
混沌巨兽一爪拍来，虚空哀鸣。
君无痕尚未反应，便被巨力掀飞，撞碎半壁石墙，胸口凹陷，肋骨尽断。
“咳咳……”
鲜血狂喷，他却笑了。
“原来如此，第二关，是要我在生死之间，领悟混沌真意。”
他踉跄起身，抹去唇角血迹，双眸燃起疯狂战意。
“再来！”
轰！轰！轰！
石殿内，两道身影一次次碰撞。
君无痕不知被打飞多少次，骨骼碎了又愈，血肉模糊又重生。
每一次倒下，他都能清晰感受到，混沌青莲的莲叶上，符印在一点点补全。
那是“混沌不灭体”的雏形。
直至第七次被巨兽利爪贯穿肩胛，他忽然福至心灵，右手并指如剑，一式斩出。
灰光一闪。
巨兽胸腹被斩开一道丈许长口子，鲜血洒落，却在半空化作混沌雾霭，重新钻回它体内。
但巨兽眼中，却第一次露出惊色。
“混沌斩？你才种青莲，竟能悟出第二境‘混沌斩’的雏形？”
君无痕拄着膝盖，大口喘息，咧嘴一笑：“再来。”
巨兽沉默片刻，身形骤然缩小，重新化为巴掌大小，扑到他肩头，用尾巴扫了扫他的耳垂。
“算了，再打下去，你死了我也得陪葬。勉勉强强，凑合吧。”
“你叫什么名字？”君无痕侧头。
“名字？早忘了。”小兽懒洋洋趴在他锁骨处，“不过，既然跟了你，便叫……小混吧。”
“……”
君无痕嘴角一抽，却也没反驳。
下一瞬，小混化作一道灰光，没入他丹田。
混沌青莲之上，多了一只盘卧的小兽，像一枚活灵活现的“莲台守护”。
与此同时，石台另一侧的战戟自行飞来，悬停在他身前。
戟长丈二，通体乌黑，戟刃呈半月，戟身铭刻四个古篆——
“混沌天戮”。
君无痕伸手，握戟。
轰！
戟身轻颤，似在欣喜。
一股血脉相连的错觉，油然而生。
“混沌天戮，曾随吾主征战九天十地，斩过真仙，饮过神魔血。今日，认你为主。”
苍老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笑意。
“第三关，混沌试炼，完成。”
……
轰隆隆——
石殿开始崩塌。
穹顶万柄石剑，寸寸碎裂，化作光雨。
巨人尸骸亦在光雨中消散，唯有一句古老叹息，回荡不散：
“混沌之路，孤且漫长，小家伙，别让我等太久……”
君无痕握紧战戟，一步踏出。
再睁眼，已回到最初的山洞入口。
外界，暴雨初歇，东方既白。
晨光穿透云隙，照在少年染血的脸上。
他低头，看着脚下被雨水冲刷出的沟壑，轻声道：
“君家，我回来了。”
肩头，小混打了个哈欠，尾巴扫过他耳后：“小子，先说好，我只负责打架，可不负责帮你虐菜。”
君无痕笑了笑，眸中冷电乍现。
“无妨。”
“今日起，我自会让他们明白——”
“何谓，混沌不可辱。”
……
山风猎猎，少年提戟下山。
其背后，山洞轰然闭合，雷火熄灭，仿佛从未存在。
而在遥远的君家祖祠，玄天鉴上的裂纹，终于蔓延至镜面中央。
啪！
一声脆响，镜面碎成齑粉。
大长老君玄嵩面色惨白，喃喃失声：
“祖器碎，天象乱……难道，那个被逐的弃子，竟真是……”
他不敢再想下去。
……
与此同时，青阳城外三十里，落星山脉脚下。
一队君家护卫正押送囚车，车内铁笼里，困着一名披头散发的少女。
少女衣衫褴褛，却死死攥着一枚破碎玉佩。
玉佩上，刻着一个“晚”字。
“快！家主有令，三日内将此女卖入黑市，换三品灵药‘火灵芝’，给君傲少爷疗伤！”
囚车辘辘，扬起尘埃。
无人注意，远处山道上，一道瘦削身影，正提戟而来。
风卷残云，朝阳初升。
少年抬头，望向囚车方向，眸底混沌符印，幽幽亮起。
“动我妹妹者——”
“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