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合欢宗的晨雾还未散尽，柳如烟便已带着秦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听雨阁，直奔宗门后山。
功过崖。
这个名字，在合欢宗内门弟子中，都带着一种禁忌的色彩。
它位于一处险峻的绝壁之下，地势偏僻，终年被阴冷的罡风所笼罩。那风刮在人脸上，不似寻常山风，竟带着一丝刺痛神魂的寒意，仿佛无数冤魂在低语。
整面巨大的崖壁，不知被何种大神通削得光滑如镜，上面用特殊的灵砂，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
金色的，是为宗门立下不世之功的先辈。
血红的，是背叛宗门、罪无可赦的罪人。
金红交错，触目惊心。
而存放着合欢宗创派数千年来，所有功过档案的石窟，就在这绝壁的最深处，洞口黑黢黢的，像一张择人而噬的洪荒巨口。
还未走近，一股肃杀之气便扑面而来。
洞口。
两尊铁塔般的身影，如门神般矗立左右，身上穿着执法堂特有的玄铁甲胄，手中各持一柄三尖两刃戟，气息彪悍至极。
金丹后期！
而且是常年镇守禁地的执法堂长老，一身煞气几乎凝为实质，眼神冷得像万年不化的玄冰。
当看到柳如烟袅袅娜娜地带着一个男人走来时，两人眼中厉色一闪，手中长戟“锵”地一声交叉，瞬间拦住了去路！
“站住！”
其中一个脸上有刀疤的长老声音洪亮如钟，震得空气嗡嗡作响。
“功过崖禁地，闲人免入！”
秦寿站在柳如烟身后，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两个守卫。
【哟，质量不错啊。】
系统的骚话音适时响起：【这两个金丹后期，根基扎实，煞气冲天，手上的人命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比那个什么王长老强多了。】
柳如烟却仿佛没看见那闪着寒光的戟刃，连脚步都未曾停顿分毫。
她只是微微抬起那颠倒众生的俏脸，一双桃花眸轻轻一挑，一股属于金丹长老的威压，便如水银泻地般，淡淡散开。
“瞎了你们的狗眼？”
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只见她玉手从宽大的孝服袖中伸出，一枚雕刻着繁复花纹的长老令牌，以及一卷盖着戒律堂鲜红印信的宗门公文，被她冷冷地丢了过去。
“奉宗主密令，彻查三十年前‘百宗凋零’浊气潮汐期间，本宗所有外派任务的伤亡记录，核对抚恤金发放情况。”
她纤纤玉手一指身旁的秦寿，下巴微扬，语气傲然。
“这是我的亲传弟子，奉命协助我整理档案。怎么，你们两个看门的，也想违抗宗主令不成？”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
秦寿在后面看得叹为观止。
好家伙。
师娘这演技，这气场，这台词功底，不去凡间唱戏，真是屈才了。
不去拿个奥斯卡小金人，都对不起她这身段和脸蛋！
【叮！检测到宿主正在进行高风险潜入任务！】
【队友演技评估：柳如烟，S级！表情、语气、微动作拿捏，无一不是教科书级别！建议宿主晚上回房，亲自为其颁发‘最佳女主角’奖杯！】
两个守卫长老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和忌惮。
柳如烟，外事长老，他们当然认识。
但这宗主密令……就有点玄乎了。
最近执法堂内部斗得天翻地覆，王长老和李媚儿长老的人马几乎是水火不容，他们这些守着禁地的边缘人物，只想安安稳稳地当个鹌鹑，半点不想节外生枝。
刀疤脸长老接过公文，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入其中。
公文的格式，是宗门最高规格的。
没问题。
最关键的是，公文末尾，那枚戒律堂的鲜红印信，灵力波动纯正深厚，完全做不了假！
嘶……
潘瑾怜那个冰块脸的印？
守卫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这事儿，怎么还牵扯到戒律堂了？
他再看看柳如烟的长老令牌，也是真货。
程序上，完全合规。
只是……
两个守卫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秦寿身上。
带一个炼体境的男弟子来这种地方，怎么看怎么奇怪。
何况，秦寿这个名字，他们最近可是如雷贯耳！
搅动宗门风云，让圣女殿下当众出丑，还跟两位长老不清不楚……这小子，就是个行走的麻烦旋涡！
刀疤脸长老沉吟片刻，最终还是决定不趟这趟浑水。
柳如烟是外事长老，潘瑾怜是戒律长老，这俩人现在居然凑到了一起，背后要是没宗主默许，鬼都不信。
得罪一个，都是麻烦，何况是两个？
“柳长老说笑了。”
刀疤脸将公文和令牌恭恭敬敬地还了回去，态度明显软化了不少。
“既然是奉宗主之命，我等自然不敢阻拦。”
另一个守卫也默默收起了长戟，但语气依旧冰冷生硬，公事公办。
“柳长老请便。但按规矩，只能查阅外事堂相关的卷宗。”
他的眼神如同刀子般扫过秦寿，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
“其余禁区，存放着宗门核心机密，若无宗主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否则，格杀勿论！”
“知道了，啰嗦。”
柳如烟不耐烦地挥了挥柔荑，拉起秦寿的手腕，便仪态万方地走进了那幽深黑暗的石窟之中。
一踏入石窟，一股陈旧到极致的味道，便扑面而来。
那是一种混杂着灵玉的清冷、墨锭的幽香，以及千年尘埃的腐朽气息。
眼前的景象，即便是早有心理准备的秦寿，都微微一怔。
太大了。
石窟内部别有洞天，空间远比外面看起来要宏伟得多。
一排排高达数十丈的巨大石架，如同沉默的巨人，一直延伸到黑暗的尽头，根本望不到边际。
石架上，密密麻麻地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卷宗。
有的是用强大妖兽的皮制成的古朴卷轴，有的是闪烁着微光、记录着海量信息的玉简，还有的，是铭刻着古老符文、厚重如山的石板。
浩如烟海，令人望而生畏。
这里，沉淀着合欢宗数千年来的所有荣耀、功过，与罪孽。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仿佛连时间都在这里凝固。
秦寿甚至能感觉到，两道冰冷的神识，正有一下没一下地从他们身上扫过。
洞口那两个守卫，根本没有放松警惕。
柳如烟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她轻车熟路地穿行在迷宫般的石架之间，姿态优雅，仿佛是在逛自家的后花园。
很快，她便找到了挂着“外事堂”牌子的区域。
她当真开始“工作”起来。
她先是假模假样地取下一枚关于三十年前任务的玉简，用神识扫了扫，然后蹙着秀眉，露出一副“线索不对”的苦恼表情，将其放到一边。
接着又拿起一卷兽皮卷轴，仔细查看，随即又失望地摇了摇头。
那认真的模样，简直是宗门劳模典范。
就在她用自己妖娆的身段，挡住洞口守卫大部分视线的时候，她背对着洞口的方向，用眼神，悄悄地指向了石窟更深处，一片被淡淡禁制灵光笼罩的区域。
那里的石架，明显更加古老，也更加森严。
一块孤零零的石碑立在那里，上面用古篆刻着几个大字。
【外门弟子人事档案】
找到了！
秦寿心中了然。
演戏演全套。
他立刻学着柳如烟的样子，也拿起一本厚厚的卷宗，装模作样地翻阅起来，一边翻，一边用眼角的余光，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洞口那两个守卫的动静和神识扫过的频率。
师娘负责在明处吸引火力。
他，则负责在暗处……窃取机密！
这分工，完美！
秦寿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知道，真正的好戏，从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