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清晨,天空是那种都市特有的、蒙着一层灰翳的淡蓝色。周玄提前一个小时便抵达了星光传媒大厦楼下。仰头望去,高耸的玻璃幕墙在晨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如同一柄柄直插云霄的利剑,与漱石斋的古朴沉静形成了极致反差。
他穿着一身简单的深色休闲装,并未刻意打扮,但突破炼气期后,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清净气质、挺拔如松的体态,以及那双过于平静深邃的眼眸,让他在往来匆匆、大多带着精致妆容和急切神色的候选者中,显得格外出尘,引得不少人侧目。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目光中夹杂的好奇、审视,以及少数几人认出他后流露出的惊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业力与微弱的愿力丝线,开始从这些未来的同行身上缠绕过来。
【业力吸收(微弱\/混杂):+0.3丝(来自其他候选者的竞争情绪与偏见)】
【愿力吸收(极其微弱):+0.1丝(来自个别路人的纯粹欣赏)】
他无视这些纷杂的情绪能量,如同穿过一片嘈杂的灌木丛,径直走入大厦。冷气很足,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映出他沉稳的脚步。按照指示,他来到b座3号摄影棚外的等候区。
这里已经聚集了二三十人,男女皆有,年龄多在二十到三十岁之间,无一不是外形出众、气质各异的俊男靓女。有的在低声默诵台词,表情丰富;有的对着墙壁玻璃反复调整表情和姿态;有的则看似放松地玩着手机,眼神却不时瞟向紧闭的摄影棚大门,泄露出一丝紧张。空气中弥漫着香水、发胶以及一种名为“机会”的焦灼气息。
周玄在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闭上双眼,看似养神,实则将神识收敛至体内,如同老僧入定,再次于识海中将那段独白从头至尾、分毫毕现地过了一遍。外界的喧嚣与他无关,他沉浸在自己的“道”中,将状态调整至最圆融饱满的瞬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候选者被工作人员一个个叫号进入摄影棚,出来时表情各异,有踌躇满志者,亦有难掩失落者。没有人知道里面具体发生了什么,未知加剧了等待的煎熬。
“周玄先生,请准备。”工作人员拿着名单,喊到了他的名字。
周玄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没有丝毫紧张。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并不存在的衣褶,从容地走向那扇决定许多人命运的大门。
摄影棚内空间开阔,但光线集中在中央区域。几台不同角度的摄像机如同沉默的巨兽,镜头对准了场地中央那片空无一物的表演区。正前方摆着一排长桌,后面坐着五六个人。居中者,正是王青山导演,他穿着一件深色 polo 衫,头发依旧有些凌乱,此刻正低头看着手中的资料,眉头微锁。他左手边坐着制片人,一个戴着金丝眼镜、面色严肃的中年男人;右手边则是选角导演和另外两位看起来像是编剧或艺术顾问的人员。李倩并未出现在这里,但周玄能感觉到,她的影响力如同无形的蛛网,弥漫在空气中。
王青山抬起头,目光与走进来的周玄相遇。那眼神锐利依旧,但似乎比在剧组时多了几分审视与……不易察觉的期待?他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微微颔首,示意可以开始。
没有寒暄,没有多余的指令。整个摄影棚的气氛凝重而专业。
周玄走到表演区中央,站定。他没有立刻开始,而是先微微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这不是紧张,而是在进行最后的“入戏”——更准确地说,是将他早已打磨完美的“状态”从识海中释放出来,与这具肉身、与周围的环境彻底融合。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整个人的气场已然改变。
依旧是那身现代装扮,但眼神却仿佛穿越了千年时光,染上了古人的风霜与沉静。他微微仰头,目光似乎投向了虚空中某个不存在的远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摄影棚内:
“长夜漫浩浩,风雨如晦……心为形役,惆怅独悲……”
开场几句,带着深沉的疲惫与困惑,仿佛一个在尘世中挣扎求索、遍体鳞伤的旅人。他的语气平淡,没有刻意渲染悲苦,但那字里行间透出的无力感,却像冰冷的潮水,悄然浸没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神。
王青山原本靠在椅背上的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前倾。
紧接着,周玄的语调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挣扎的锐利,如同困兽的嘶吼,却又被强行压抑在喉间:“……问道何方?路在何处?莫非此生,终是……镜花水月,一场空忙?!”
他的眼神中迸发出强烈的不甘与质疑,面部肌肉微微绷紧,脖颈处青筋隐现。就在这情绪的顶点,他仿佛引动了脑海中那缕“离炎之精”的意象,一股无形却灼热的精神压迫感以他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那不是物理上的热量,而是一种仿佛能灼烧灵魂虚妄、拷问本心的炽烈意念!离炎之精,焚邪破妄!
坐在桌后的制片人下意识地推了推眼镜,选角导演则微微张开了嘴。
然而,这暴烈的情绪并未持续太久。周玄的声音再次低沉下去,却不再是开始的疲惫,而是带上了一种历经烈火焚烧后的沉静与洞彻:
“……然,风过疏竹,雁渡寒潭……事来心始现,事去心随空……”
他念出这几句时,眼神中的挣扎、痛苦、质疑如同被清风吹散,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明澈与平和。他的姿态放松下来,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极淡的、了悟般的弧度。整个人的气息变得通透而圆融,仿佛与周围的空气都融为一体。这正是他融合了《万念归一诀》与秦老点拨的“心镜”之境!
“……原来,道不在远,只在心间。打破顽空,方见真我。”
最后一句落下,余音袅袅。他没有立刻“出戏”,而是维持着那种超然物外的状态足足三秒,让那份独特的“道韵”在摄影棚内充分弥漫、沉淀,然后才缓缓收敛气息,眼神恢复平常,对着评委席微微躬身:“我的表演完毕。”
整个摄影棚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落针可闻。
几位评委,包括那位面色严肃的制片人,都似乎还沉浸在那短短三分钟独白所营造的、强烈的情感与精神漩涡之中。那不仅仅是一场表演,更像是一次直击灵魂的拷问与洗礼。从极致的挣扎困惑到暴烈的质疑反抗,最终归于通透的超脱平静,整个过程层次分明,情感饱满到令人窒息,尤其是最后那份“超脱”,并非虚无的放弃,而是带着强大内在力量的“见性”,真实得可怕。
王青山是第一个回过神来的。他没有立刻评价,而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周玄,那眼神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彻底剖析一遍。他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节奏缓慢而沉重。
“你这段独白……”王青山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探究的沙哑,“台词是自己写的?”
“是。”周玄坦然承认,“借鉴了一些古籍中的感悟。”
“最后那种状态……”王青山身体前倾,目光如炬,“你是怎么把握的?那种……‘事去心空’却又不是真的‘空’的感觉?”他问得非常具体,显然被最后那一段彻底打动了。
周玄早已准备好说辞,平静回答:“尝试去理解一种‘包容’与‘放下’的心境。如同大海容纳百川,但海水本身依旧是海水。”他用了比喻,并未提及修真。
王青山盯着他,良久,缓缓靠回椅背,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对旁边的选角导演低声道:“下一个。”
周玄知道,试镜结束了。他再次微微躬身,转身,步履平稳地离开了摄影棚,自始至终,没有流露出一丝忐忑或期待。
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内外的世界。
他不知道结果如何,但他已经做到了当前状态下能做到的极致。他将修真之“真”,化为了艺术之“美”,至于能否被此界的规则所接纳,已非他所能掌控。
他走在回廊上,神识能感觉到身后摄影棚内,似乎因为他刚才的表演,而掀起了一阵小小的、压抑着的讨论波澜。
种子已经播下,只待它能否冲破冻土,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