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的昏迷,如同在刚刚经历浩劫的演武场上投下了一块巨石,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公子!”
“林兄!”
离他最近的林安和云疏影同时惊呼,手忙脚乱地扶住他瘫软的身体。
林安年纪虽小,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力气,半背半抱着林微,让他不至于倒地。
云疏影则急忙探向林微的腕脉,指尖触及一片冰凉,感受到那微弱紊乱的脉搏,她俏脸煞白,眼圈瞬间就红了。
“林阁主!”
“恩公!”
拓跋雄、柳如烟、赵干等人也迅速围拢过来,脸上写满了担忧与焦急。
方才若不是林微力挽狂澜,在场众人恐怕早已凶多吉少。
此刻见他因消耗过度而昏迷,众人心中既是感激,又是沉重。
“都让开!别围着!让林阁主透透气!”
赵干毕竟是官面上的人,尚有几分镇定,立刻指挥锦衣卫驱散过于密集的人群,清出一片空地。
苏妙晴也挤了进来,看着林微毫无血色的脸,咬了咬唇,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倒出两粒清香扑鼻的丹丸:
“这是我家传的‘养神丹’,对恢复精神损耗或有奇效,快给林阁主服下!”
云疏影接过丹药,感激地看了苏妙晴一眼,也顾不得其他,小心地撬开林微的牙关,将丹药喂了进去,又接过林安递来的水囊,小心地喂了几口清水。
丹药入腹,林微的气息似乎稍稍平稳了一丝,但依旧昏迷不醒,眉宇间凝结着一股化不开的疲惫与痛楚。
“此地不宜久留!”
赵干沉声道,目光扫过一片狼藉、尸横遍野的演武场,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血腥与魔气余味令人作呕。
“魔教余孽虽已伏诛,但难保没有其他后手。需立刻护送林阁主回城,寻安全之处静养,并妥善安置伤者!”
众人纷纷点头。
经历了方才的惊变,谁也不敢保证这皇家别苑是否真的安全。
“我来背公子!”
林安毫不犹豫地说道,试图将林微背起,但他自己年纪尚轻,方才一番搏杀也消耗不少,身形一个趔趄。
“让我来。”
拓跋雄上前一步,他身材魁梧,力量惊人,小心地将林微背在背上,动作竟出奇地轻柔。
“林兄是为了大伙才力竭昏迷,我拓跋雄别的没有,一把子力气还是有的。”
柳如烟轻声道:“我柳家在此地有一处别院,颇为清静,防卫也尚可,若诸位不弃,可暂往安置林阁主与各位伤者。”
此刻也无人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纷纷同意。
于是,在赵干率领的锦衣卫开路和维持秩序下,众人簇拥着昏迷的林微,携扶着受伤的同伴,带着沉重与悲恸的心情,缓缓撤离了这片已然成为修罗场的演武场。
留下的,是数十具冰冷的尸体,以及需要后续大量人力物力才能清理的魔气污染残迹。
柳家别院,坐落于金陵城西,闹中取静,高墙深院,确实是一处适合休养的好去处。
林微被安置在了一间最为宽敞洁净的上房内。
云疏影寸步不离地守在一旁,不时用湿毛巾为他擦拭额角的虚汗,眼中满是忧色。
林安像一头焦躁的小兽,在房门外来回踱步,时不时探头往里张望。
苏妙晴请来的金陵城最好的大夫刚刚诊视完毕,抚着胡须,眉头紧锁:
“这位公子脉象奇特,似是心神损耗过度,远超常人,以至于油尽灯枯之象……老夫行医数十年,未曾见过如此情况。
只能开些固本培元、安神养心的方子,能否醒来,何时醒来,全靠公子自身的造化了……”
这番话让众人的心更是沉了下去。
别院客厅内,气氛凝重。
赵干、拓跋雄、柳如烟、南宫玉、苏妙晴,以及那位少林慧明老僧等主要人物齐聚于此。
劫后余生的庆幸早已被沉重的现实冲淡。
“伤亡统计出来了……”
赵干声音干涩,手中拿着一份刚刚汇总的清单,“锦衣卫阵亡十七人,重伤二十三人,轻伤无算。各路江湖朋友……确认死亡五十四人,重伤三十余人,失踪……或许已被魔气彻底侵蚀,尸骨无存的,尚有十数人难以确认。”
一个个冰冷的数字,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
这还仅仅是演武场上的直接伤亡,那些被魔气污染后神智受损,或留下永久暗伤的,更是不计其数。此番百花会,可谓元气大伤。
“阿弥陀佛。”
慧明老僧低宣一声佛号,面露悲悯,
“魔劫骤临,生灵涂炭,实乃人间惨剧。幸得天衍阁林施主力挽狂澜,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黑巫教!此仇不共戴天!”
拓跋雄一拳砸在桌子上,红木桌面顿时裂开几道纹路,“这帮藏头露尾的鼠辈,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引魔物降临!若不将其连根拔起,我拓跋雄誓不为人!”
柳如烟相对冷静,但美眸中也寒光闪烁:“黑巫教经营日久,此番计划虽被林兄破坏,但其主力未必受损。
他们能精准利用百花会能量碰撞撕裂裂缝,必然还有内应或后手。
当务之急,是稳住金陵局势,防止骚乱,同时尽快查明黑巫教总坛所在,犁庭扫穴!”
“柳姑娘所言极是。”
赵干点头,“本官已飞鸽传书京师,禀明此地剧变。在朝廷旨意到来之前,还需诸位江湖同道鼎力相助,稳定局面,清剿残敌。”
众人纷纷表态,同仇敌忾。
经此一役,林微的威望无形中已达到了顶峰,而对抗黑巫教,也成为了所有人的共识。
夜深人静。
林微的房间内,烛火摇曳。
云疏影实在熬不住,趴在床边睡着了,眼角还带着泪痕。
林安则坚持守在门外台阶上,抱着膝盖,眼睛死死盯着房门,仿佛一尊忠实的石雕。
而此刻,林微的识海深处,却并非一片黑暗。
他的意识仿佛漂浮在一片混沌的虚空之中,周围是破碎的记忆片段与紊乱的能量流。
与魔物利爪的硬撼,强行催动黑色晶石和天衍罗盘封印裂缝,尤其是最后那范围性的“星辉净化”,几乎榨干了他本就未完全恢复的元神本源。
剧痛、疲惫、混乱……种种负面感觉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意识。
“……真是……狼狈啊……”
一个微弱的,带着些许戏谑又难掩疲惫的意念响起,是玄罗。
“玄罗……你醒了?”
林微的精神微微一振。
这器灵每次在关键时刻的提点,都至关重要。
“醒?差点跟你一起彻底沉眠……”
玄罗的声音断断续续,比以往更加虚弱,“你小子……真是乱来……那魔物至少是堪比金丹层次的存在……一缕跨界而来的爪牙投影……也敢硬接……要不是那古怪晶石……和你这点稀薄的气运吊着……早就形神俱灭了……”
林微苦笑,他何尝不知危险,但当时情况,别无选择。
“那晶石……究竟是什么?还有,星辉净化……”
“晶石……来历不凡……似与……上古星官有关……克制邪魔……但具体……记不清了……”
玄罗的意念如同风中残烛,“星辉净化……是天衍罗盘……基础应用之一……需气运与微末星辰之力引动……你根基太浅……强行施展……反噬自然严重……”
“我昏迷了多久?外面情况如何?”
“不知……吾亦刚被你那拼命之举……震醒片刻……”
玄罗顿了顿,传递出一丝严肃的意念,
“不过……小子……你需尽快醒来……魔气虽暂被压制……但裂缝并非……完全稳固……黑巫教……绝不会善罢甘休……更大的风暴……恐怕还在后面……你那小仆人和红颜知己……快撑不住场面了……”
林微心中一紧。
他知道玄罗所言非虚。
金陵城如今群龙无首,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仅靠林安、云疏影和赵干他们,未必能完全稳住局面。
黑巫教经此失败,要么潜伏更深,要么……会发动更疯狂的反扑!
必须尽快恢复!
他收敛心神,不再与玄罗交流,开始全力运转那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的天衍宗基础养神法门,引导着体内残存的气运,如同涓涓细流,缓慢地滋润、修复着受损的元神。
苏妙晴的养神丹此刻也化开药力,带来一丝丝清凉,辅助着修复过程。
这是一个缓慢而痛苦的过程,但他别无选择。
翌日清晨,天色刚蒙蒙亮。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声打破了柳家别院的宁静。
“不好了!赵大人!柳姑娘!出事了!”
一名锦衣卫小旗官满脸惊惶地冲进客厅。
赵干、柳如烟等人本就未曾深眠,闻声立刻起身。
“何事惊慌?”
“城……城西出现多处骚乱!
有人散布谣言,说林阁主已然重伤不治,天衍阁即将树倒猢狲散!
还有……还有一些昨夜受伤之人,伤势突然恶化,身上重新冒出黑气,见人就咬,如同疯魔!
坊间传言,是魔气未清,瘟疫将至!”
“什么?”众人脸色大变。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黑巫教的残余势力,或者说那些唯恐天下不乱之徒,开始兴风作浪了!
而此刻,房间内,躺在床上的林微,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