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黑风山,有萧北辰派出的锦衣卫小队护送,林微一行很顺利地走出了那片崎岖山区,重新踏上了南下的宽阔官道。与锦衣卫分别后,车队恢复了“寻医访友”的行程,不疾不徐地向着金陵方向行进。
越往南,气候愈发湿润,景色也愈发秀美。水网纵横,稻田阡陌,白墙黛瓦的村落点缀其间,与北方景致大不相同。沿途遇到的江湖人也明显多了起来,携刀佩剑,行色匆匆,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股躁动不安的气息。茶寮酒肆间,关于“天机阁地图残片”的议论更是甚嚣尘上,版本层出不穷,真伪难辨。
这一日,车队在傍晚时分抵达了一个名为“栖霞镇”的江南水乡小镇。此镇因附近山峦在夕阳下常现彩霞栖留之景而得名,镇子不大,却被几条清澈的河道分割,小桥流水,乌篷船往来,别有一番韵味。
然而,此刻的栖霞镇却失去了往日的宁静。码头上、客栈里、甚至石板桥头,都能看到不少目光警惕、身配兵刃的江湖客。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目光不时扫视着过往行人,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公子,这镇子好像不太对劲。”林安撩开车帘一角,看着外面那些形形色色的江湖人,小声说道。
“嗯,看来我们到了风口浪尖了。”林微神色不变。根据之前茶棚听闻和萧北辰提供的信息,那天机阁地图残片最后一次出现,正是在这栖霞镇。
他们找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临河客栈住下。客栈几乎客满,大堂里坐满了各色江湖人物,喧哗声、划拳声、议论声混杂在一起。
林微要了几样小菜,在二楼靠窗的雅座坐下,云疏影和林安坐在他对面。他看似在欣赏窗外河景,实则神识已如同无形的网,将大堂内外的声音尽数捕捉。
“……妈的,那姓赵的破落户到底躲哪儿去了?掘地三尺也得把他找出来!”
“听说青城派和点苍派的人都到了,就在镇东头的‘悦来客栈’落脚。”
“丐帮消息最灵通,他们肯定知道点什么……”
“嘿,知道又怎样?就算找到了地图,没本事保住,也是给他人做嫁衣!”
“最新消息!有人说在镇外废弃的‘山神庙’附近看到过那姓赵的踪迹!”
“真的假的?别又是幌子!”
“宁可信其有!去看看!”
各种信息碎片涌入林微脑海。目标人物姓赵,是个破落户,最后一次出现在镇外山神庙附近。青城、点苍、丐帮等势力均已介入。
“山神庙……”林微心中默念。他并不急于行动,地图残片是饵,他要看的是,这饵到底能钓出些什么鱼来。
夜色渐浓,小镇并未因黑暗而沉寂,反而更加躁动。不少江湖人打着火把,三五成群地朝着镇外山神庙方向涌去,显然那条不知真假的“最新消息”已经传开。
林微并未随大流前往,他让云疏影和林安在客栈休息,自己则换了一身深色衣服,如同融入夜色中的一片影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客栈,朝着镇外方向而去。他不需要火把,神识感知之下,黑夜与白昼并无太大区别。
镇外山神庙坐落在一座小山的半山腰,早已荒废多年,残破不堪,周围林木丛生。当林微抵达时,远远便看到庙宇周围火光晃动,人影幢幢,呼喝声、兵刃碰撞声已然响起!
果然打起来了!
林微并未靠近,而是选择了一株距离适中、枝叶茂密的高大古树,轻盈地跃上枝干,借着浓密枝叶的掩护,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山神庙前的混乱战场。
只见庙前空地上,数十名江湖人混战成一团。青城派的剑光清冷,点苍派的刀法沉稳,丐帮弟子招式刁钻狠辣,还有一些独行客和中小帮派的人夹杂其中,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地图残片,杀红了眼。地上已经躺倒了七八人,鲜血染红了荒草。
而在战团中央,被众人隐隐围住的,是一个穿着破烂、面色惊恐的中年汉子,他手中紧紧攥着一块巴掌大小、色泽暗黄、似乎是由某种兽皮制成的物事,边缘参差不齐,上面隐约能看到一些模糊的线条和符号。
那就是地图残片?
林微目光如炬,隔着遥远距离,神识凝聚,仔细“看”向那残片。兽皮古老,上面的线条符号确实蕴含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寻常墨迹的能量波动,带着一种沧桑与神秘感。然而……
“不对。”林微眉头微蹙。那能量波动虽然奇特,但给他的感觉,更像是一种刻意模仿的“伪物”,缺乏真正古老传承应有的那种浑然天成、内敛深邃的道韵。而且,那残片上的线条走向,在他强大的推演能力下,隐隐透着一股不自然的“刻意”感。
“是假的?”林微心中升起疑窦。或者说,即便是真品,其价值也可能被夸大了,或者本身就是一个陷阱的一部分。
就在这时,战局发生了变化。那被围住的“赵姓破落户”眼看逃生无望,脸上闪过一丝绝望与疯狂,猛地将手中的兽皮残片向空中一抛!
“给你们!谁抢到归谁!”
这一下,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泼进一瓢冷水,混战瞬间升级!所有人都疯狂地扑向那空中翻滚的残片,刀剑更加猛烈地碰撞,惨叫声此起彼伏。
然而,就在无数双手即将触碰到那残片的瞬间,异变陡生!
一道灰影如同鬼魅般从庙宇残破的屋顶疾射而下,速度快得惊人,在空中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精准无比地掠过那下落的残片,将其捞在手中,随即身形一折,如同夜枭般投向密林深处!
“什么人!”
“放下地图!”
“追!”
众人大惊,怒吼着纷纷追去。那灰影身法极高,几个起落便已没入黑暗的丛林,将大部分追兵甩开。
林微在树梢上看得分明,那灰影的身法路数,带着一种诡异的飘忽感,不似中原正统武功。而且,在其夺取残片的瞬间,林微清晰地捕捉到一丝极其隐晦、与那彼岸花矿石同源的阴邪气息!
“黑巫教?”林微眼中寒光一闪。果然有诈!这地图风波,背后果然有黑巫教的影子!他们抛出这真假难辨的残片,引得江湖纷争,目的何在?搅乱局势?消耗各方力量?还是另有所图?
他没有立刻去追那灰影。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感觉得到,除了明面上这些争夺的江湖人,暗处还有几道气息在悄然移动,其中一道,甚至带着一丝熟悉的、令他有些意外又觉在情理之中的灵动气息——是那个苏妙晴!
看来,这潭水比想象的还要浑。
林微身形一动,如同落叶般悄无声息地滑下古树,并未理会山下那些还在盲目搜寻或互相猜忌的江湖人,而是朝着那灰影消失的大致方向,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他的神识牢牢锁定着那一丝残留的阴邪气息,如同最精准的猎犬。
他倒要看看,这黑巫教,究竟在玩什么把戏。而这天机阁地图,无论真假,都已然成为搅动江湖风云的关键。
他这位初入江湖的“国师”,也不得不被卷入这纷争的漩涡中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