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京城的官道,越靠近帝国的心脏,便越发显得平整宽阔,车马行人亦愈发稠密。然而,当陈默率领的一千龙渊卫,如同一道沉默的黑色铁流,出现在京城外围最后一道关隘——青龙门前时,依旧引发了一场不小的骚动。
时值午后,冬日的阳光带着几分慵懒,却无法驱散青龙门内外那种混杂着好奇、敬畏、乃至一丝恐惧的诡异气氛。守门的京营士兵,相较于北疆边军,盔甲鲜亮了不少,但眼神中却缺乏那股子百战余生的锐气与警惕。他们看着这支迤逦而来的队伍,看着那些骑士挺直的脊梁、沉稳的目光、以及战马鞍鞯上若隐若现的、不同于制式兵器的奇特轮廓,不由得都绷紧了神经,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长枪。
没有喧哗,没有杂乱。龙渊卫在距离关门百步外便自发地调整了队形,放缓了速度,动作整齐划一,只有马蹄踏在石板路上发出的沉闷而富有节奏的声响,仿佛敲在每个人的心头。那股凝练的、引而不发的肃杀之气,与周围京营士兵的散漫形成了鲜明对比。
“来……来者何人?!”一名守门校尉壮着胆子,上前几步,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赵虎一夹马腹,越众而出,他并未着全甲,但魁梧的身形和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已然迫人。他手中马鞭虚指,声若洪钟:“镇北侯奉旨入京谢恩,还不速开城门,清理道路!”
“镇北侯”三个字,如同带有魔力,瞬间在城门内外引起一阵压抑的惊呼和更热烈的窃窃私语。无数道目光越过赵虎,投向队伍中央那位身着紫色斗篷、面容沉静的年轻侯爷。
“真是镇北侯!”
“那个在落雁坡打败了二十万蛮子的陈默?”
“看着好年轻……”
“他带的这些兵,乖乖,这气势……”
百姓们挤在道路两旁,踮着脚尖,伸长脖子,争相目睹这位传奇侯爷的风采。他们的眼神复杂,有钦佩,有好奇,也有对那支沉默军队的本能畏惧。
城门缓缓开启,京营士兵手忙脚乱地驱散人群,清理出通道。队伍再次启动,穿过高大的门洞,正式踏入了帝国京城的地界。
与北疆的粗犷和幽州的新兴不同,京城是另一种极致的繁华与沉淀。宽阔的御街两侧,楼阁林立,商铺鳞次栉比,人流如织,叫卖声、车马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脂粉、香料、食物以及一种属于巨大城市的、特有的喧嚣气息。
然而,这繁华之下,却涌动着无形的暗流。
龙渊卫的队伍在御街上行进,引得无数人驻足围观。那些高耸酒楼的临窗雅座,不知有多少双属于达官显贵、各方势力的眼睛,正透过窗格,默默地注视着这支格格不入的队伍。目光中有审视,有算计,有忌惮,也有毫不掩饰的敌意。
陈默端坐马上,面色平静如水,仿佛对周遭的一切窥探毫无所觉。但他的目光却如同最精准的扫描仪,飞快地掠过街道两旁的建筑、人群,将一些可疑的身影、特殊的标记记在心中。影提前布置的暗线,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一些不易察觉的手势或信号,在人群中悄然传递。
在队伍经过一座气势恢宏的酒楼“望仙楼”时,陈默的目光似是不经意地向上瞥了一眼。顶层的栏杆后,数道身影凭栏而立。其中一人,身着深紫色一品仙鹤补子官袍,面容清癯,三缕长须,眼神深邃如古井,正静静地俯瞰着下方行进的队伍。
正是当朝首辅,李纲。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似乎有了一刹那的接触,没有火花,没有言语,却仿佛有无形的刀剑在交锋。李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眼睛深处,却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寒意。
陈默收回目光,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一丝弧度。老狐狸,果然坐不住了。
队伍没有在御街上过多停留,按照礼部事先安排的路线,径直前往城内专门用于安置重要藩镇节帅和外来使臣的“迎宾馆”。这座馆驿占地颇广,环境清幽,但此刻,其内外早已被各种眼线围得水泄不通。
入住过程简单而高效。龙渊卫迅速接管了迎宾馆外围的警戒,与礼部派来的守卫形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体系。赵虎亲自检查了陈默下榻院落的所有角落,确认无误后,才让陈默入内。
关上院门,暂时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窥探。陈默脱下斗篷,对紧随其后的赵虎和如同影子般出现的影低声道:
“都感觉到了?”
赵虎重重哼了一声:“感觉?俺感觉像是进了狼窝,四周全是绿油油的眼睛!”
影的声音则依旧冰冷:“各方眼线共计四十七处,已标识。李纲、东宫、几位皇子、乃至军方一些人,都派了人。馆驿内仆役,需甄别。”
陈默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精致的庭院景致,目光却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那隐藏在京华烟云之下的无数陷阱与杀机。
“这才只是开始。”他淡淡道,“李纲在城楼上看了我一眼,那是猎手看待落入陷阱的猎物的眼神。不过……”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冷冽的自信,“谁是猎人,谁是猎物,还未可知。”
“传令下去,所有人提高警惕,外松内紧。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动,但若有人敢伸爪子……”陈默没有说完,但眼中的寒光已说明一切。
“明白!”赵虎和影齐声应道。
初入京城,看似平静的接纳之下,是早已布好的天罗地网与汹涌的暗流。陈默这只北疆的猛虎,已然踏入了帝国最核心的猎场,一场关乎生死、权力与未来的博弈,正式在这座千年古都的每一个角落,悄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