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道深邃,向下倾斜,石壁湿滑冰冷,刻满了扭曲的图腾与难以辨识的古老文字。空气凝滞,弥漫着腐朽与奇异香料混合的气息,令人窒息。沈倾凰指尖划过石壁,触感阴寒刺骨,仿佛能感受到无数亡魂的低语。
她步步为营,袖中短匕紧握,全神贯注。黑暗中,唯有自己的心跳与脚步声清晰可闻。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隐约透出幽蓝色的微光,伴随着若有若无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吟唱声。
甬道尽头,豁然开朗。
眼前是一座巨大的圆形石殿,穹顶高远,镶嵌着无数发出幽蓝光芒的奇异矿石,如同夜空中的星辰。石殿中央,是一座巨大的圆形水池,池水漆黑如墨,却平静无波,倒映着穹顶的“星辰”,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水池周围,立着九尊形态各异的石像,并非神佛,而是些半人半兽、面目狰狞的异形,每一尊都朝向池心,如同拱卫,又似禁锢。
这便是“往生殿”。
殿内空无一人,唯有那低沉的吟唱声似从四面八方传来,又似源自池水深处,带着一种摄人心魄的魔力。沈倾凰站在池边,能感觉到一股庞大而古老的力量在殿中流转,冰冷、死寂,却又蕴含着某种诡异的生机。
她的目光,被池水中央的一样东西牢牢吸引。
那是一块悬浮在漆黑水面之上、约莫尺许见方的玉璧。玉璧通体莹白,与周围的黑暗形成鲜明对比,表面光滑如镜,内部却仿佛有氤氲雾气流转。更令人震惊的是,玉璧之上,正清晰地映照出影像——并非殿中景象,而是……北境雪狼谷的战场!
画面中,父亲沈啸天浑身浴血,被重重敌军围困在一处绝壁之下,帅旗折断,身边亲卫所剩无几!画面不断闪烁切换,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仿佛受到某种干扰。但父亲脸上那决绝不屈的神情,却刺痛了沈倾凰的心!
这玉璧……竟能映照远方正在发生的事?!这便是影月神教的秘宝?
“此乃‘溯影璧’,可观过去未来,映照众生因果。” 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突兀地在身后响起。
沈倾凰猛地转身,只见不知何时,一位身着朴素灰袍、面容枯槁、眼神却深邃如星海的老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不远处。他手中拄着一根虬结的木杖,杖头镶嵌着一颗浑浊的珠子。
“你是何人?”沈倾凰警惕后退半步,短匕横在身前。
老者并未在意她的敌意,目光落在溯影璧上,幽幽道:“老朽乃此殿守璧人。你能至此,便是机缘。看来,‘星陨之约’的应验者,果然是你。”
星陨之约!又是这个契约!
沈倾凰心脏狂跳:“什么星陨之约?与我父亲有何关系?这玉璧中的景象,是真是假?”
守璧人缓缓抬起枯瘦的手指,指向玉璧:“真亦假,假亦真。此乃此刻北境正在发生之事,亦是……命轨之一角。”他顿了顿,浑浊的目光转向沈倾凰,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悲悯,“至于星陨之约……乃是你沈氏先祖,与我教祖师所立之血誓。沈氏血脉中,身负‘将星’命格者,当庇佑天下,然命犯‘七杀’,必有死劫。我教受誓约所缚,当代‘星主’遭劫时,需出手相助一次,以‘星主之血’为引,可逆天改命,暂缓死劫。然……亦需付出代价。”
沈倾凰如遭雷击!先祖血誓?将星命格?七杀死劫?所以玄衣人屡次出手,左祭祀允她入殿,皆因这古老契约?父亲就是这一代的“星主”?
“代价是什么?”她声音发颤。
守璧人沉默片刻,指向池水:“代价……便是‘星主’需入此‘往生池’,以血脉之力,温养我教圣物‘月魂’,一甲子不得出。否则,契约反噬,魂飞魄散。”
往生池?温养圣物?囚禁一甲子?!沈倾凰遍体生寒!这哪里是相助,分明是拿父亲的自由和生命来换取一时的生机!
“不!绝不可能!”她厉声道,“我绝不会让父亲受此囚禁!”
守璧人叹息一声:“契约如此,天命难违。况且……你父之劫,已至关键时刻。若无我教秘法相助,他撑不过三日。你看——”
他杖头一点,溯影璧上画面骤变!只见画面中,一支淬毒的冷箭正悄无声息地射向力竭的父亲背心!而父亲浑然未觉!
“不——!”沈倾凰失声惊呼,几乎要扑向玉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玉璧画面猛地一阵剧烈波动、模糊!仿佛受到极强的干扰!隐约间,似乎有一道玄色身影如鬼魅般掠过,剑光一闪,那支冷箭被击飞!画面随即彻底模糊,再也看不清具体情形。
是玄衣人!他又一次在关键时刻出手了!他在北境?!他一直在暗中保护父亲?!
沈倾凰瘫软在地,大口喘息,冷汗淋漓。方才那一刻,她真切地感受到了父亲的生死一线!
守璧人深邃的目光看着她:“看来,契约的守护者,已然介入。但……这只能暂缓,无法根除。死劫仍在,契约的代价……终须面对。”
沈倾凰抬起头,眼中已满是决绝的血丝:“一定有别的办法!告诉我!如何才能彻底破解这该死的契约和死劫?”
守璧人凝视着她,许久,才缓缓道:“办法……或许有一个。但比接受契约,更加凶险万倍。”
“什么办法?”沈倾凰急切问道。
守璧人抬手指向穹顶那些幽蓝的“星辰”,又指向漆黑的池水:“溯影璧之力,源于‘月魂’。月魂之力,可窥因果,亦可……斩因果。若你能以自身血脉为引,融入月魂,在其力量最盛之时(月圆之夜),或许能强行扭转‘星主’命轨,斩断死劫牵连。但此举凶险至极,稍有不慎,施术者便会遭因果反噬,神魂俱灭,永堕往生池。而你父,亦可能因命轨骤变而遭不测。此乃……逆天之举。”
逆天改命!斩断因果!
沈倾凰心中巨震!这已超出了她理解的范畴!但这是唯一可能彻底解救父亲、避免其被囚禁的方法!
她看着池水中那深邃的黑暗,又看向穹顶幽蓝的星辰,脑海中闪过父亲慈祥的面容、玄衣人沉默的身影、谢惊澜深邃的目光……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这个抉择。
是接受契约,让父亲生不如死地被囚禁?还是冒险一搏,逆天改命,赌上自己的性命和父亲的未来?
没有犹豫。
她站起身,擦去嘴角因紧张而咬出的血丝,目光坚定如磐石:
“告诉我,该怎么做。”
往生殿内,幽光闪烁,吟唱声依旧。命运的齿轮,在这一刻,发出了沉重的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