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后,那位自称柳依依的姑娘如约而至。
沈倾凰在花厅见了她。柳依依年约十六七岁,生得柳眉杏眼,容貌娇俏,一身水绿色的襦裙,衬得身段窈窕。她举止看似温婉有礼,但一双眼睛却灵动异常,行礼问安时,眼波流转间,不经意地打量着厅内的陈设与沈倾凰的神色。
“依依见过表姐。”她声音柔柔的,带着几分江南口音的软糯,“家母常念及京中姑母,此次依依随家兄入京办事,特来拜见,叨扰表姐了。”
沈倾凰端坐主位,神色平淡地受了礼,示意她坐下。“柳姑娘不必多礼。苏姨娘近日身子不适,在院中静养,姑娘既来了,便在府中多住几日,陪姨娘说说话也好。”她语气温和,却带着疏离。
柳依依连忙道谢,又说了些仰慕表姐才名、初来京城见闻等闲话,言辞恳切,姿态放得极低。但沈倾凰敏锐地察觉到,这姑娘的恭维背后,藏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似乎在评估着她的态度和份量。
闲谈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沈倾凰便以有事要处理为由,端茶送客,吩咐秋纹带柳依依去沁芳苑见苏姨娘。
柳依依离去后,沈倾凰脸上的浅淡笑意瞬间收敛。冯七傍晚时分送来的密报,证实了她的猜测。这柳依依,根本不是什么远房表亲,其父是江南一个颇有势力的绸缎商,与睿王府一位掌管钱粮的属官往来密切。她此次入京,名为探亲,实则是苏姨娘母女暗中引荐,意图借机攀附沈家,甚至……可能怀有更深的意图。
“睿王刚受挫,苏姨娘就急不可耐地引外人入府……是想借这柳依依,探听消息?还是另有所图?”沈倾凰指尖轻叩桌面,眸中寒光闪烁。这突如其来的“表妹”,或许是一个麻烦,但若利用得当,未尝不能成为一枚搅乱局势的棋子。
尤其是,当这枚棋子,可能对另一位“贵人”产生兴趣时。
一个借刀杀人、祸水东引的计划,在她心中逐渐清晰。谢惊澜那边铜墙铁壁,无从下手,或许可以从他身边的人打开缺口。而柳依依这般容貌性情,正是某些人喜欢的类型。若能让她“偶然”结识某位能与摄政王府搭上话的“贵人”,再稍加引导……
沈倾凰立刻铺纸研墨,写了一封简短的信,用火漆封好,唤来石磊,低声吩咐:“想办法,将这封信,送到户部侍郎赵大人府上那位最宠爱的三公子手中。要做得自然,像是无意中遗落一般。”
赵侍郎是睿王党羽,其子赵三公子是京城有名的纨绔,性好美色,且与摄政王府一位颇得脸的长史有姻亲关系。这步棋,是一石二鸟,既给柳依依搭了梯子,也给睿王那边埋了根刺。
石磊领命而去。
三日后,京城便传出一则风流韵事:户部赵三公子在珍宝斋对一位江南来的柳姓姑娘一见钟情,当众赠玉,殷勤备至。而那柳姑娘,正是暂居沈府的那位“表亲”。
消息传到沈倾凰耳中,她只是淡淡一笑。鱼儿,上钩了。
又过了几日,沈倾凰“偶然”在花园“巧遇”正与柳依依赏花的苏姨娘和沈倾莲。她难得地和颜悦色,对柳依依道:“依依妹妹初来京城,整日闷在府中也无趣。过两日,长公主府设赏花宴,给府里也下了帖子,妹妹若无事,不妨随我一同去散散心,也见见京中的闺秀们。”
柳依依闻言,眼中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芒,连忙敛衽道谢。苏姨娘和沈倾莲交换了一个眼神,也笑着附和。
长公主是当今圣上的胞姐,地位尊崇,她的赏花宴,是京城顶尖的社交场合,能受邀者非富即贵。对一心想攀高枝的柳依依来说,这是梦寐以求的机会。
沈倾凰看着她们掩饰不住的喜色,心中冷笑。她当然不会亲自带柳依依去,只需让她以沈家表亲的身份出现在那里,自然会有“热心人”将她引见给该见的人。而那位与摄政王府长史有亲的赵三公子,定然不会错过这个献殷勤的机会。
赏花宴那日,沈倾凰称病未去,只让秋纹送柳依依至府门。一切如她所料,柳依依在宴上“偶遇”赵三公子,被引见给了几位宗室子弟,其中便有与摄政王府关系密切的安郡王。柳依依凭借娇俏容貌和江南女子的温婉手段,很快成了宴上的焦点之一。
消息陆续传回。柳依依回府后,言行举止越发张扬,对沈倾凰虽表面依旧恭敬,但眼底已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得意与野心。苏姨娘母女更是与她走动频繁,俨然已将其视为一步重要的棋。
沈倾凰冷眼旁观,不动声色。她需要这池水被搅动,需要一些事情吸引各方的目光,尤其是……谢惊澜和他手下那些暗探的注意力。当他们都盯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与睿王势力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柳姑娘”时,她才能在暗处,进行真正的谋划。
数日后,冯七送来密报:摄政王府近日似乎加强了对几位宗室子弟,尤其是安郡王动向的监视。而赵侍郎府邸附近,也出现了不明身份的眼线。
沈倾凰看着密报,嘴角泛起一丝冷意。火,已经点着了。接下来,就看这火,能烧多大,能为她争取多少时间和空间了。
她转身走向内室,从妆匣底层取出那枚玄铁指环。或许,是时候去会一会那位“莫姓盲眼琴师”了。玄衣人承诺的“必要帮助”,她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