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倾凰换上一身不起眼的青色细布衣裙,用同色头巾包住发髻,只带了同样作普通丫鬟打扮的秋纹一人,从沈府后门悄然离开。
西市口是京城最喧嚣的市井之地。空气中混杂着汗水、牲畜、香料和食物蒸腾的气味。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摊贩叫卖声此起彼伏,人流摩肩接踵。这与高门府邸的清贵雅致截然不同,充满了粗糙而旺盛的生命力。
秋纹紧张地紧跟着沈倾凰,下意识地用身体护着她,生怕她被冲撞。沈倾凰却步履从容,目光锐利地扫过四周,仿佛鱼入大海。
冯记赌坊的招牌歪斜地挂在一个狭窄的巷口。门口蹲着几个眼神游移的闲汉,见到两个衣着朴素的女子走近,投来不怀好意的打量目光。
“小姐……”秋纹声音发紧。
“无妨。”沈倾凰面色不变,径直走向赌坊侧面的一个小角门。这是她与冯七约定的暗门。
她抬手,按照某种特定的节奏轻叩三下。片刻后,角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露出冯七警惕的脸。看到是沈倾凰,他眼中闪过惊讶,立刻将门拉开一些。
“小姐,您怎么亲自来了?这里不是您该来的地方。”冯七压低声音,侧身让她们进来,随即迅速关上门。
门内是一个狭窄杂乱的小院,堆放着杂物,与赌坊内部的喧嚣仅一墙之隔。
“来看看你。”沈倾凰目光扫过小院,开门见山,“银子,可还够用?”
冯七脸上立刻显出几分激动和惭愧:“够!足够了!小姐大恩,冯七没齿难忘!赌债已还清,那五十两本钱,小人不敢擅动,正想请示小姐……”
“不必请示。”沈倾凰打断他,“我今日来,就是给你送‘东风’的。”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布包递给冯七。
冯七疑惑地打开,里面不是金银,而是一小包淡黄色的粉末,散发着奇异的香气,还有几张写满字的纸。
“这是?”
“这是我改良的胭脂配方和香粉方子。”沈倾凰语气平静,“用料寻常,工序简单,成本极低,但成色和香气远胜市面寻常货色。西市南头有家‘李记杂货’,老板年老欲归乡,铺面可盘。你用那五十两,盘下铺面,购置原料,按方制作。”
冯七眼睛猛地亮起,他是见过世面的人,只稍一嗅那粉末的香气,便知绝非凡品!“小姐,这……”
“这只是开始。”沈倾凰继续道,“铺子后院的废井,清理出来,我有大用。”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制作售卖的事,你亲自抓,但明面上,找个可靠又不起眼的人出面。你,暂时不要站到台前。”
冯七瞬间明白了沈倾凰的深意——隐藏自己,暗中掌控。他重重点头:“小人明白!”
“赚来的钱,七成用于扩大经营,三成存入我指定的钱庄。”沈倾凰交代,“记住,我要的不是一家铺子,是一个能通达四方的脉络。你可能做到?”
冯七深吸一口气,眼中燃起久违的野心和斗志,单膝跪地:“冯七定不负小姐所托!必为您将这西市的脉络,牢牢握在手中!”
离开赌坊小院,沈倾凰并未立刻回府。她带着秋纹,看似随意地在喧闹的西市街道上行走,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两旁店铺和行人。
她在找人。
根据前世模糊的记忆,几年后,京城地下情报网络的几个关键人物,此时应该还混迹于西市底层。一个因伤残退役、精通追踪术的老兵;一个因家变流落至此、过目不忘的落魄书生;还有一个…她目光一凝,停在一个卖炊饼的摊子前。
摊主是个沉默寡言的少年,约莫十五六岁,脸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眼神却异常锐利,手脚麻利地收钱、递饼。沈倾凰记得他,他叫石磊,前世是谢惊澜麾下“暗阁”中一名极其出色的探子,此时应是为重病的母亲筹药费,在此艰难维生。
沈倾凰走上前,买了两个炊饼。递过铜钱时,她状似无意地轻声道:“西街‘济世堂’的王老大夫,擅治咳喘之疾,诊金不贵,只是脾气古怪,需清晨去请。”
少年猛地抬头,震惊地看向她。他母亲久咳不愈,正是痨病之症,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沈倾凰却已收回目光,仿佛只是随口一提,拿着炊饼,转身汇入人流。
少年握着那几枚带着余温的铜钱,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眼神复杂难辨。
回府的路上,秋纹终于忍不住小声问:“小姐,您为何要帮那卖饼的少年?”
沈倾凰看着手中粗糙的炊饼,轻声道:“雪中送炭,胜过锦上添花。今日种下一份善缘,来日或许能收获一片林荫。”
她需要的,正是这些散落在尘埃里的“炭火”。终有一日,他们会汇聚成足以燎原的火焰。
刚回到锦绣阁,还未来得及换下衣服,大丫鬟便来禀报:“小姐,二小姐来了,正在花厅等候,说是有要事相商。”
沈倾凰与秋纹对视一眼。沈倾莲此时来访,绝无好事。
“请她稍候,我换件衣服便去。”沈倾凰淡淡道。她倒要看看,这位好妹妹,又在酝酿什么新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