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泽那石破天惊的弹劾,如同在太极殿内引爆了一颗惊雷。他并未空口指证,而是当庭呈上了程处默搜集到的、关于曹家走私生铁予吐谷浑的账册、密信等部分关键铁证的抄本。证据链清晰,指向明确,尤其是涉及到“通敌”这等十恶不赦的大罪,瞬间将之前那七名官员联名弹劾的“滥用职权”、“靡费国帑”等罪名,衬得如同儿戏。
殿内一片哗然,旋即陷入死一般的寂静。那被点名的工部侍郎郑元寿、给事中崔诠、御史刘秉等人,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汗出如浆。郑元寿还想强自辩解,声称“污蔑构陷”,但在李世民那冰冷如实质的目光注视下,以及王泽条理清晰、证据确凿的陈述面前,所有的辩解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李世民震怒!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或许夸张,但血流数步却是必然。他当即下令,由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会同查办,严查曹家通敌一案,并深挖其背后保护伞,无论涉及何人,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圣旨一下,大势已定。曹家顷刻间大厦倾覆,主要人员当即被锁拿入狱,家产抄没。郑元寿、崔诠、刘秉等官员也被停职羁押,接受审查。之前那些依附于他们、或在盐铁之事上对王泽多有阻挠的势力,顿时作鸟兽散,惶惶不可终日。
这场席卷朝堂的盐铁风云,最终以王泽的完胜而告终。他不仅彻底洗刷了被污蔑的罪名,更借此机会,沉重打击了盘踞在盐铁行业内的顽固守旧势力,为自己后续的革新扫清了一大障碍。经此一役,“王泽”二字在长安官场,已无人再敢等闲视之,其“格物致用”的理念,也凭借着实打实的成果和凌厉的手段,真正立住了脚跟。
然而,面对这来之不易的胜利,王泽心中却并无多少喜悦,反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与警醒。朝堂争斗,波谲云诡,此次虽胜,却已树敌众多。皇帝今日能支持他,是因他有用,能带来利益,但天威难测,若长久置身于这权力漩涡的中心,难保不会在某一天成为弃子。
更重要的是,他深知自己的根基,并不在这长安的琼楼玉宇、朱紫公卿之中,而在那实实在在的技术、产业与人心。肥皂工坊的成功,活字印刷与竹纸的突破,乃至毒盐提纯的曙光,这些才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
数日后,风波稍定,王泽递上了一份奏疏。奏疏中,他并未居功自傲,反而以“盐铁之事牵涉过深,恐引非议,且蓝田封地百业待兴,格物学堂、农事试验等诸多设想需臣亲往主持”为由,恳请皇帝准许他返回蓝田封地,专心经营根基,将更多精力投入到技术的推广与人才的培养之中。
这份奏疏,姿态放得极低,理由也冠冕堂皇,既避开了长安这是非之地,也表明了自己无意揽权,只想做实事的立场。
李世民在御书房内看着这份奏疏,沉吟良久。他自然明白王泽的顾虑,也欣赏其懂得急流勇退、夯实根基的智慧。如今盐铁之弊已显,也确实需要王泽这样能打破僵局的人去开辟新路,蓝田作为其试验田,若能成功,其经验便可推广全国,利莫大焉。
“准奏。”李世民提笔批红,并额外加了一句,“蓝田之事,卿可放手施为,若有难处,可直接奏报于朕。”
这几乎是将蓝田封地作为了一块特许的“试验区”,给予了王泽极大的自主权。
接到旨意,王泽心中一定。他立刻着手安排将作监的事宜,将活字印刷、竹纸生产等已上正轨的事务,交由马周和几位提拔起来的得力匠官共同负责,并定下了严格的规程与汇报制度。至于毒盐提纯与高炉炼钢的后续研究,他则决定带回蓝田,在更安全、更不受干扰的环境下继续进行。
离开长安的那日,天色晴好。王泽没有惊动太多人,只带着部分核心的工匠、资料以及必要的亲卫,乘坐着几辆朴素的马车,悄然出了春明门。
马车辘辘,驶向东南方向的蓝田。王泽掀开车帘,回望那渐行渐远、巍峨雄浑的长安城廓,心中并无留恋,反而有一种海阔天空的释然。
在那里,他虽凭借超越时代的见识与果决的手段,闯出了一片天地,但也如履薄冰,时刻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而前方等待他的蓝田,才是真正属于他的舞台,是他能够将心中诸多构想,一步步变为现实的根基之地。
他想到了李思文信中描述的,蓝田工坊在顶住资源封锁压力后,更加蓬勃发展的景象;想到了那片由他亲自规划、使用曲辕犁耕种的示范田,如今应是禾苗青青,长势喜人;更想到了他早已在心中勾勒无数遍的蓝田蓝图——那里不仅要有一座规模更大、技术更先进的综合工坊,还要有系统培养工匠的“格物学堂”,有试验新式农具和作物的“农事试验田”,有连接内外的“新式驿站”,有一套融合了现代管理思维的制度体系……
他要将蓝田,打造成一个集研发、生产、教育、农业于一体的综合性基地,一个“格物”理念的孵化器,一个真正属于他王泽的、能够源源不断产出技术、人才与财富的坚实堡垒。
马车驶过灞桥,清澈的河水在阳光下粼粼闪烁。王泽放下车帘,目光投向远方那片属于他的土地,眼神坚定而充满期待。
长安的尘埃已然落定,蓝田的新程,正徐徐展开。他知道,在那里,他将面对不同的挑战,或许是地方豪强的刁难,或许是资源人才的匮乏,或许是制度推行的阻力。但他无所畏惧。
因为,那里有他可以亲手塑造的未来。第一卷于绝境中挣扎求存的“败家子”,已在长安初露锋芒;而这第二卷的“工圣”之路,将从蓝田这片坚实的基石上,真正开始崛起。
车轮滚滚,载着雄心与梦想,驶向那片充满无限可能的土地。一个新的篇章,即将在蓝田的青山绿水间,泼墨挥毫,隆重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