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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泽被授予将作监丞的消息,如同他献策之事一样,迅速传开。渭南伯府再次变得门庭若市,车马络绎不绝。

这一次,前来道贺的已不仅仅是商贾和低级官吏。不少中高级官员,如各部郎中、员外郎,甚至一些寺监的少卿,都派了家人或亲自递帖拜访。一些以往对渭南伯府爱答不理的世家,如韦家、杜家等,也派来了族中有头有脸的子弟,言辞间充满了结交之意,与往日那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截然不同。

王泽依旧保持着谦逊和低调,但不再像以前那样一概拒之门外。他深知,既然踏入官场,必要的人情往来不可避免,这也是建立人脉、了解朝局的机会。他选择性地接待了一些人,态度不卑不亢,言谈举止得体,既不过分热络,也无丝毫倨傲,给众人留下了“少年老成”、“沉稳有度”的良好印象。

程处默更是高兴得像自己当了官一样,几乎天天泡在渭南伯府。

“王泽!不,王监丞!哈哈!以后在将作监,咱们也算是有自己人了!”程处默用力拍着王泽的肩膀,嗓门洪亮,“我就知道你小子不是池中之物!献策扬名,授官实职,这下可真是扬眉吐气了!看谁还敢在背后嚼舌根,说你是败家子!”

王泽被他拍得龇牙咧嘴,苦笑道:“程兄莫要取笑我了。区区八品监丞,在长安城里,芝麻绿豆大的官儿,算得了什么?日后还需程兄多多帮衬。”

“嘿!你这起点可比哥哥我强多了!”程处默道,“我那是靠老爹的萌荫,在十六卫里混个闲职,平日里除了点卯操练,屁事没有。你这可是凭真本事,陛下亲点的将作监丞!是管事的!意义能一样吗?将作监那帮老工匠,可都不是省油的灯,你去了可得小心着点,有什么麻烦,尽管跟哥哥说!”

李思文也前来道贺,他如今对王泽已是心悦诚服:“王兄大才,终得施展。将作监虽非中枢决策之地,然军器监造关乎国本,格物应用更是前景广阔。王兄在此位上,正可学以致用,将格物之理与军工实务相结合,必能大有所为。只是……”他顿了顿,低声道,“将作监内,阎大匠为人方正,但下面几位监丞、署令,关系盘根错节,王兄初入,还需谨慎行事,多看少说,徐徐图之。”

王泽拱手,真诚地道谢:“多谢思文兄提醒,金玉良言,我记下了。”

马周在格物院内得知消息后,亦是欣慰。他帮王泽分析道:“院判……不,现在该称王监丞了。监丞此职,虽是八品,然职责特殊,上可接触军国机密(如新式军器研发),下可管理众多能工巧匠,正合监丞所长。陛下让您协理格物应用,更是寄予厚望。此乃立足之本。然,亦需注意,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监丞以献策得官,恐已招致某些人嫉恨,在将作监内,需尽快做出实绩,方能服众。”

王泽虚心受教:“宾王兄所言极是。实务为先,业绩为本,我明白。”

三日后,王泽穿戴好吏部送来的崭新绿色官袍(唐制,八品官服为深绿色),腰间佩上表示官身的银鱼袋,前往皇城内的将作监衙门报到。

将作监掌管宫室、宗庙、陵寝等土木营建,以及部分官用器物的制作,下设左校、右校、中校、甄官等署,以及百工、就谷等库,机构庞大,工匠众多。监丞是监内的佐贰官,设有数员,地位仅次于将作大匠和少匠,分管不同事务。

接待王泽的将作大匠姓阎,名毗(历史人物,阎立本之父,以工艺建筑闻名),是一位面容清癯、目光沉稳、约莫五十岁上的中年人。他对王泽的到来似乎并不意外,态度也算客气,但王泽能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疏离和审视。毕竟,王泽是以“献策”得官,并非传统的技术或科举出身,在这注重实务和资历的将作监,难免会让人心存疑虑。

“王监丞年少有为,陛下亲点,日后监内军器相关事务,以及格物应用之探讨,便要多劳王监丞费心了。”阎毗例行公事地交代了一番,语气平淡,“监内章程、各署职责,自有书吏向你呈报。若有不明之处,可来问询,亦可与诸位同僚多多商议。” 他特意强调了“同僚商议”四字。

“下官明白,多谢大匠提点。”王泽恭敬应道。

随后,一名书吏引着王泽去熟悉将作监庞大的衙署,并将他带到了分配给他的办公廨署。廨署位于衙门的一个偏院,不算宽敞,但还算安静整洁。里面已有几位令史、书吏等候,见到王泽,纷纷上前见礼,神态恭敬中带着好奇。此外,还有几位负责弓弩、甲胄、攻城器械等具体作坊的工匠头目也被召来,拜见这位新上任的、年轻得过分且来历特殊的监丞。

这些工匠头目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匠人,手上功夫过硬,对于这位空降的、以“奇策”闻名的年轻监丞,好奇远远多于敬畏,都在暗中观察,想看看他是否有真才实学,还是仅仅是个夸夸其谈的幸进之辈。

王泽并未摆出上官的架子,也没有急于发表什么施政纲领。他和颜悦色地与诸位属官和工匠头目见了面,简单询问了各自负责领域的基本情况,并表示自己初来乍到,诸多事务不熟,日后还需仰仗诸位多多协助。

他平和的态度,稍稍缓解了众人的紧张和疑虑。

接下来的几天,王泽并未坐在廨署里看文书,而是换上便于行动的常服,在几位书吏的陪同下,一头扎进了将作监所属的各个作坊里。

他先去的是弓弩署。看着工匠们如何选材、制作弩臂、刻画望山、编织弩弦,他看得极为仔细,不时提出一些问题,比如不同木材的特性对弩臂韧性的影响,弩弦的材质与耐久度的关系,望山的刻度如何校准更为精准等等。他的问题往往切中要害,让一些老工匠都感到惊讶,不得不收起几分轻视之心。

接着是甲胄署、刀剑署、攻城器械作……他几乎走遍了所有与军器制造相关的作坊,仔细观察每一个环节,虚心向那些满手老茧、经验丰富的老师傅请教。他甚至会亲自上手尝试一些不涉及核心技术的简单工序,感受材料的特性和工艺的难度。

他的伯爵身份和“献策”带来的名声,起初让一些工匠感到拘谨,但见他态度诚恳,毫无架子,且往往能提出一些让他们也需认真思考才能回答的问题(得益于他的物理知识),渐渐赢得了这些实干者的好感和初步的尊重。至少,这位新监丞不是那种只会坐在堂上指手画脚的官老爷。

王泽知道,在这里,他必须拿出实实在在的、能提升军工质量的业绩,才能真正站稳脚跟,才能不负李世民“军器监造与格物应用”的期望。

他的格物之学,将第一次与大唐的军工生产,正式结合。一个新的起点,就在脚下,充满挑战,也充满机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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