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清脆的女声如同天籁,瞬间打破了巷子里的肃杀气氛。沈渊和那几个兵丁同时转头望去。
只见巷口站着一位提着灯笼的素衣女子,正是苏芷清。灯光映照着她清丽的面容,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焦急与担忧。
“苏……苏姑娘?”一个显然是本地人的兵丁认出了她,语气缓和了些,“您怎么在这儿?这大半夜的……”
苏芷清快步走上前,目光扫过狼狈不堪、紧贴墙壁的沈渊,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但很快掩饰过去,对那几名兵丁道:“几位军爷,这位是……是家兄。他患有癔症,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今日怕是又发病跑了出来。惊扰了各位军爷,小女子代他赔罪了。”
她说着,从袖中取出几块碎银子,塞到领头兵丁手中:“一点心意,请军爷和兄弟们喝杯酒,压压惊。”
那兵丁掂了掂银子,又看了看沈渊那副“落魄痴呆”的样子(沈渊很配合地眼神涣散,嘴里念念有词),再闻到他身上那确实不像正常人的复杂味道,心里的怀疑去了七八分。毕竟,苏芷清在城南一带名声很好,经常义诊,不少兵丁的家人都受过她的恩惠。
“原来是苏姑娘的兄长……”领头兵丁脸色缓和下来,将银子揣进怀里,“既是病人,那就算了。不过苏姑娘,最近城里不太平,您可得看紧点,别再让他乱跑了。”
“多谢军爷体谅,小女子一定严加看管。”苏芷清连连道谢。
那几个兵丁又打量了沈渊几眼,这才收起腰刀,嘀咕着“真是晦气”、“这味儿可真冲”,转身离开了巷子。
直到脚步声远去,沈渊才长长松了口气,身体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强撑的一口气泄掉,背心的剧痛、内力的枯竭和煞气的反噬如同潮水般涌来,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苏芷清连忙上前扶住他,触手之处一片冰凉濡湿(汗水混合血水),让她心头一紧。
“沈大人,你伤得很重!别说话,我先带你回去!”苏芷清语气急促,搀扶着沈渊,快步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她没有回自己的小药摊,而是将沈渊带到了她在城南一处相对僻静院落租住的药庐。这里既是她的住所,也是她平日钻研医术、炮制药材的地方。
一进院子,浓郁而纯正的药香扑面而来,稍稍驱散了沈渊身上那令人不适的味道。药庐内陈设简单,却收拾得干干净净,靠墙立着几个大药柜,桌上摆放着捣药罐、银针等物。
苏芷清将沈渊小心地扶到里间的床榻上,立刻开始检查他的伤势。当她看到沈渊背后那清晰的掌印和崩裂的刀口时,倒吸一口凉气。
“好狠的掌力!还有这刀伤……沈大人,你究竟遇到了什么?”苏芷清一边熟练地准备清水、剪刀、金疮药和纱布,一边忍不住问道,声音里带着后怕。
沈渊趴在床上,虚弱地笑了笑,避重就轻:“遇到了些……不开眼的毛贼,多谢苏姑娘又一次救命之恩。”
苏芷清看了他一眼,知道他不愿多说,也不再追问,专注地处理伤口。她用剪刀小心地剪开沈渊后背破损的衣服,露出狰狞的伤口。掌力淤青发黑,显然带有阴毒内劲;刀口虽然不深,但边缘泛白,失血不少。
她先用银针封住沈渊几处大穴,减缓疼痛和流血,然后用特制的药水仔细清洗伤口,动作轻柔而专业。冰凉药水触及伤口,带来一丝刺痛,但更多的是一种清爽的感觉。
“可能会有点疼,沈大人忍耐一下。”苏芷清说着,将一种深绿色的药膏均匀涂抹在伤口上。药膏触体,先是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随即化作一股温和的暖流,缓缓渗入经脉,驱散着那股阴寒掌力,滋养着受损的组织。
沈渊忍不住舒服地哼了一声。苏芷清的医术,比他想象中还要高明。
处理完外伤,苏芷清又为沈渊诊脉,眉头微蹙:“沈大人,你内力消耗过度,经脉也有些损伤,更重要的是……你体内似乎有一股极其暴戾的煞气在躁动,若不疏导,恐伤及心脉。”
沈渊心中暗惊,没想到苏芷清连《煞兵凝影诀》的反噬都能诊出几分。他含糊道:“可能是与贼人搏斗时,沾染了对方的邪功气息……”
苏芷清没有深究,取出银针,手法娴熟地刺入沈渊背部和手臂的几处穴位。银针微微颤动,一股柔和却坚韧的内力顺着针尖渡入,引导着沈渊体内残存的内息缓慢运转,同时如同春风化雨般,悄然安抚、化解着那股躁动的煞气。
这种感觉无比舒适,沈渊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沉重的眼皮开始打架。连日来的奔波、激战、逃亡积累的疲惫如同山洪般爆发,在苏芷清轻柔的针灸和安神的药香中,他竟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看着沈渊熟睡中依旧紧蹙的眉头和苍白的脸色,苏芷清轻轻叹了口气。她细心地为他盖好薄被,熄灭了大部分灯烛,只留一盏小灯散发着昏黄柔和的光晕。
她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并没有离开,而是就着灯光,拿起之前未看完的医书,默默地守候着。窗外月色朦胧,万籁俱寂,只有沈渊平稳的呼吸声和偶尔因为伤痛发出的细微呻吟在药庐内轻轻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沈渊从深沉的睡眠中醒来。首先感受到的是背后伤口传来的清凉舒适感,以及体内那虽然微弱却不再滞涩的内息。煞气反噬带来的烦躁感也消退了大半。
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昏黄的灯光和苏芷清伏在桌边小憩的侧影。她似乎累极了,呼吸均匀绵长,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手中还握着一卷医书。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悄然划过沈渊的心田。穿越以来,他始终在刀光剑影、阴谋算计中挣扎,习惯了孤独与警惕。而此刻,在这静谧的药庐里,被人如此悉心照料和守候,竟让他生出一种久违的……安心感。
他轻轻动了动,想要起身。
细微的动静惊醒了苏芷清。她立刻抬起头,眼中还带着一丝惺忪,但看到沈渊醒来,立刻露出欣喜的笑容:“沈大人,你醒了?感觉如何?”她连忙起身,倒了杯温水递过来。
“好多了,多谢苏姑娘。”沈渊接过水杯,声音还有些沙哑,“我睡了多久?”
“快四个时辰了,天都快亮了。”苏芷清看了看窗外泛白的天色,“你伤势不轻,还需静养些时日。我这里还算安全,你且安心住下。”
沈渊心中感激,但他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药仙阁”势力庞大,眼线众多,迟早会查到这里。而且,他怀里的证据必须尽快送回北镇抚司。
“苏姑娘大恩,沈某没齿难忘。”沈渊郑重道,“但我必须尽快离开,否则会连累你。”
苏芷清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知道劝阻无用,便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强留。你的外伤我已处理妥当,但内息和那股煞气还需慢慢调理。我开几副药给你带上,按时服用。”她顿了顿,又道,“沈大人,我知道你身份特殊,所行之事必有其道理。但……请务必保重自己。”
她的语气中带着真挚的关切,让沈渊心头微暖。
“我会的。”沈渊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苏姑娘,你……似乎对那‘药仙阁’和废弃染坊,颇为了解?”
苏芷清闻言,沉默了片刻,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悲伤,有愤怒,也有一丝无奈。她轻轻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沈大人只需知道,‘药仙阁’并非善地,那染坊……更是沾染了无数罪恶与冤魂。家父……便是因调查与之相关的一些事情,而莫名失踪的。”
沈渊心中一震!原来苏芷清与“药仙阁”还有这样的渊源!怪不得她之前言语闪烁,多次提醒自己。
“苏姑娘……”沈渊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
苏芷清摇了摇头,露出一抹坚强的笑容:“都过去了。沈大人既然也在追查他们,想必是掌握了重要证据。只盼大人能……还那些冤魂一个公道。”
“我一定尽力而为!”沈渊郑重承诺。
天色微明,沈渊在苏芷清的帮助下,换上了一套她找来的、相对干净的旧衣服(虽然依旧不合身,但总比破烂强),带上她准备的药材和干粮,怀揣着那个至关重要的铁木箱子,再次悄然融入了晨曦的薄雾之中。
离开药庐前,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扇普通的木门,心中已将这份恩情牢牢记住。
苏芷清……“药仙阁”……看来,我们注定要并肩作战了。
他辨明方向,朝着北镇抚司疾行而去。怀中那份沉甸甸的证据,如同燃烧的火种,驱散了黎明的寒意。
反击的时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