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千尘领命而去,针对那些与张文弼过从甚密举子的调查悄然展开。而沈渊则将注意力集中在了最关键的地点——城南墨韵斋。
根据侯三带回来的更详细情报,墨韵斋表面经营文房四宝,掌柜是个姓钱的老秀才,为人低调。但铺子后院却别有洞天,设有几间颇为雅致的静室,时常有些“谈生意”的客人一待就是大半天。更重要的是,张文弼的那位管家,每次去墨韵斋,都直接进入后院,从不在前堂停留。
“大人,要不要直接进去搜?”侯三眼中闪着跃跃欲试的光,“只要拿到他们传递试题的证据,立刻就能人赃并获!”
沈渊摇头:“不妥。若他们足够谨慎,核心证据未必会放在铺子里。打草惊蛇,反而会让他们毁掉证据,甚至断尾求生。”
他沉吟片刻,道:“找个生面孔,扮作求购珍稀古籍的富家公子,去探探虚实。重点观察后院静室的格局,以及是否有暗格、密室之类。另外,查清那个钱掌柜的底细,尤其是他近期的银钱往来。”
“是!”侯三领命,立刻去安排人手。
就在沈渊部署对墨韵斋的调查时,王虎端着一壶刚沏好的、据说能“清心明目、助长文思”的决明子枸杞茶,又溜达进了书房。
“大人,查案辛苦,喝口茶润润嗓子!”王虎殷勤地倒了一杯,递到沈渊面前,然后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大人,老子听说您们在查那些可能作弊的举子?”
沈渊瞥了他一眼,没接茶,也没否认。
王虎立刻来了精神,凑近道:“大人,要老子说,对付这些读书人,就不能用对付江湖草莽或者朝堂老狐狸那套!得用巧劲儿!”
“哦?你有何高见?”沈渊难得地顺着他的话问了一句,想看看这憨货又能冒出什么惊人之语。
王虎见沈渊“虚心求教”,顿时眉飞色舞,开始阐述他的“文火炖举子”理论:
“大人您想啊!这些读书人,一个个自诩清高,脸皮薄,心思重!就跟那肉质紧实、带点腥膻的老山羊肉似的!您要是用猛火快炒(指严刑拷打),搞不好就把‘肉’炒老了、炒柴了,啥也问不出来,还弄得一身骚!”
他挥舞着手臂,仿佛面前真有一口看不见的大锅:“所以,得用‘文火慢炖’!先摸清楚他们的‘习性’(指调查背景喜好),找到合适的‘配料’(指突破口)!”
“比如,”王虎眼睛发亮,“老子可以出面!俺就假装是哪个犄角旮旯来的、家里有几个臭钱的土财主,想巴结未来的状元公!请他们吃饭!去最好的酒楼,点最贵的菜!”
他模仿着暴发户的腔调:“老子就跟他们说,‘哎呀,几位才子,一看就是文曲星下凡!这点小意思,不成敬意!等你们高中了,别忘了拉拔俺老王一把!’”
“这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王虎嘿嘿一笑,露出一个自以为精明的表情,“这人一放松,话匣子不就打开了?到时候,老子再装作不经意地问问,‘听说今年考题有点偏门?几位才高八斗,肯定早有准备了吧?’或者‘俺认识个朋友,在礼部当差,好像听说……’这样旁敲侧击,说不定就能套出点话来!这就叫‘投石问路’,‘温水煮青蛙’!”
他越说越觉得此计甚妙,拍着胸脯保证:“大人,您就把这差事交给俺!保证给您办得妥妥的!老子连‘道具’都准备好了!”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沓崭新的银票(面额都不大)和几块成色普通的玉佩,“您看,像不像那么回事?”
沈渊看着王虎手里那点寒酸的“行头”,以及他那副跃跃欲试、准备去“腐蚀”未来国家栋梁的架势,一时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让王虎去和那些心思玲珑的举子周旋?怕是三句话不到就得露馅,然后被人家当傻子耍得团团转。
“你的‘文火’,”沈渊面无表情地评价道,“恐怕连举子们的皮都炖不破。”
王虎一愣,没太明白沈渊的意思,还以为是在夸他火候掌握得好,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大人过奖了!俺就是觉得,对付读书人,得以柔克刚……”
“出去。”沈渊懒得再跟他废话。
“啊?哦……”王虎见沈渊脸色不对,连忙收起他的“道具”,讪讪地退了出去,嘴里还嘀咕着,“大人肯定是觉得老子这计划太完美,怕老子抢了头功……唉,高手寂寞啊……”
打发走了王虎,沈渊揉了揉太阳穴。这憨货虽然思路清奇,但“文火慢炖”的思路,倒也不是全无道理。对付这些文人,确实不能一味用强。
就在这时,侯三派去墨韵斋的暗探回来了。
“大人,”那暗探扮作伙计模样,低声道,“小的进去了,借口想买一方古砚,那钱掌柜很谨慎,话不多。后院确实有几间静室,门都关着。小的借口如厕,粗略看了一下,靠最里那间静室,外面看着普通,但门轴和地面磨损痕迹很新,像是经常开启。而且,那间屋子没有窗户。”
没有窗户的静室?经常开启?沈渊眼中精光一闪。这很可能是用来进行隐秘交易或者存放重要物品的地方。
“钱掌柜的底细查到了吗?”
“查到了,”另一名负责外围调查的渊骑士卒接口,“钱掌柜原名钱福,是个屡试不第的老童生,十年前盘下墨韵斋。以往生意平平,但近半年来,账面流水突然大增,多了好几笔不明来源的大额进项。他本人在城西偷偷置办了一处小宅院,还纳了一房小妾。”
半年前?那正是本次春闱准备工作启动的时间点!沈渊几乎可以肯定,这墨韵斋就是泄露试题的关键窝点之一!
“继续监视,不要惊动。”沈渊下令,“重点盯住那间无窗静室,以及钱福和张文弼管家的所有接触。一旦他们有传递物品的动作,立刻回报!”
“是!”
属下离去后,沈渊走到窗前,看着院中王虎正对着他那口宝贝紫砂瓮,似乎在研究新的“药膳”,嘴里还念念有词:“……读书人肝火旺,得加点菊花降火……心思重,得来点茯苓安神……嗯,还得有点提神醒脑的……”
沈渊摇了摇头。王虎的“厨艺谋略”虽然荒诞,但那份绞尽脑汁想帮忙的心意,倒是难得。
现在,网已经撒下,就等着鱼儿咬钩了。春闱开考在即,必须在试题封存、送入贡院之前,拿到确凿证据!
他转身回到书案前,铺开一张京城舆图,目光落在贡院和墨韵斋之间的几条路径上,开始推演着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以及应对之策。
夜色渐深,一场围绕着科举公正的无声较量,在京城各个角落悄然进行。而我们的“厨神”千户王虎,则在为他心目中“智取举子”的伟大计划,继续完善着他的“文火炖肉”……啊不,是“文火炖举子”的理论体系,并坚信自己即将在大人面前再立奇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