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站在守望者的包裹下缓缓沉入峡谷，像一颗被巨兽含在口中的珍珠。透过舷窗，苏挽秋看到外面迅速变暗的海水，深海的压力让建筑外壳发出轻微的呻吟声。晚黎的手紧紧握着她的，银色纹路在黑暗中发出微弱而稳定的光。
“深度三百米……三百五十米……四百米……”顾景辰盯着深度计，声音平静但紧绷，“建筑的设计极限是五百米，但我们已经远超了。”
回声系统的声音在舱内响起，依然保持着那种超然的平静：“结构完整性87%，压力分布均匀。苏黎博士在设计时考虑了极端情况，实际承压能力可能达到八百米。”
“母亲总是想得很远。”苏挽秋轻声说。她想起童年时母亲说过的故事——关于深海，关于压力，关于生命如何在极端环境中找到出路。
深度计的数字停在了六百二十米。外面已经一片漆黑，只有守望者自身的生物光提供着微弱照明。那些光不是单调的，而是像呼吸般明暗变化，有时还会闪烁出复杂的图案。
“它在和我们交流。”晚黎闭着眼睛说，银色纹路与守望者的光芒同步脉动，“它说……我们快到了。深渊之心，母亲最后的避难所。”
前方出现了一团朦胧的光。随着距离拉近，那光逐渐清晰——不是人造灯光，而是一种奇异的自然现象。海底的岩石上生长着大片的发光苔藓和珊瑚，它们交织成一片绵延的光毯，照亮了一个巨大的海底洞穴入口。
守望者将研究站轻轻放在洞穴外的平坦沙床上，然后缓缓退开，像完成使命的守护者。它的光芒在这一刻变得柔和，甚至带着某种……温柔。
“它受伤了。”晚黎睁开眼睛，眼中有关切，“刚才的声波攻击损伤了它的听觉系统，还有几处外部组织。但它说不要紧，会自己修复。”
苏挽秋透过舷窗看着那个巨大的身影，心中涌起复杂的情感。这个母亲创造的生物，为了保护她们而受伤，却没有任何怨言。她轻轻对窗外说：“谢谢。”
守望者的光芒闪烁了几下，像是在回应。
研究站的舱门打开，三人踏上这片从未有人踏足的海底世界。空气出奇地清新，似乎洞穴内有完善的生命维持系统。发光苔藓提供着足够的光线，可以看到洞穴内部的结构——这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经过精心设计。
洞穴中央有一个圆形的水池，池水清澈见底，连接着外部海洋。周围是简单的生活区域：几张休息椅，一个工作台，还有几个密封的储物柜。最引人注目的是墙壁上的手绘图——苏黎用防水颜料直接在岩石上绘制了她想象中的深海生态。
“母亲来过这里很多次。”苏挽秋轻触那些图画，颜料已经干涸多年，但色彩依然鲜艳，“她在创造守望者的时候，经常在这里观察它，记录它的成长。”
晚黎走到水池边，蹲下身，将手浸入水中。银色纹路的光芒在水中扩散，像投入石子的涟漪。几秒钟后，池水深处浮现出几个微小的发光生物，它们绕着晚黎的手指游动，像是在问候。
“它们认识我。”晚黎的声音里有一丝惊奇，“或者说……认识我的基因。母亲在这里培育了很多深海生物，它们都带有她的基因标记。”
顾景辰检查着储物柜。第一个柜子里是基本的生存物资：密封食物、淡水、医疗用品，甚至还有几本防水的书籍。第二个柜子里是研究资料——苏黎关于深海基因工程的全部笔记。第三个柜子……是锁着的。
“需要基因密钥。”顾景辰检查着锁具上的扫描器，“苏挽秋，你来试试。”
苏挽秋将手掌贴在扫描器上。设备发出柔和的绿光，但没有打开。晚黎也试了试，同样不行。
“可能需要母亲本人的基因。”苏挽秋推测。
但晚黎摇头：“不，我觉得……需要两个人。姐姐，我们一起试试。”
姐妹俩同时将手放在扫描器上。这一次，银色纹路从两人手上同时亮起，光芒交织在一起。扫描器发出确认声，柜门缓缓打开。
里面不是文件或设备，而是一些私人物品：一只老式钢笔，一个贝壳做的音乐盒，几张泛黄的照片，还有……一封没有拆封的信，信封上写着：“给我亲爱的女儿们，当你们一起来到这里时打开。”
晚黎拿起音乐盒，轻轻拧动发条。古老的旋律在深海洞穴中响起，是《月光奏鸣曲》的片段。苏挽秋记得，这是母亲最喜欢的曲子，她常在实验室里播放。
“母亲说……”晚黎闭上眼睛，仿佛在聆听音乐之外的声音，“她说这个音乐盒是她和父亲相遇时，父亲送给她的礼物。父亲说，月光照不到深海，但音乐可以。”
苏挽秋感到眼眶发热。她很少听母亲提起父亲，只知道他在一次科考事故中去世。现在她才明白，母亲将这份思念深藏在海底，藏在这个只有女儿们才能到达的地方。
顾景辰递给她那封信。苏挽秋小心地拆开，母亲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挽秋，晚黎：
如果你们一起读到这封信，说明你们找到了彼此，也找到了这里。这是我最大的欣慰。
这个洞穴是我最后的避难所，也是我最深的秘密。在这里，我创造了守望者，也孕育了许多关于生命与伦理的思考。科学给了我创造的能力，但母爱教会我创造的边界——那就是尊重每一个被创造的生命，给予它们自由和尊严。
晚黎，我的小女儿。我知道你会困惑自己的身份，会问“我是什么”。现在让我告诉你：你是我的女儿，是挽秋的妹妹，是一个完整的、独立的生命。你的基因可能特殊，但你的灵魂与任何人一样珍贵。
挽秋，我的大女儿。你总是那么坚强，但请不要把所有责任都扛在自己肩上。你有权利寻求帮助，有权利脆弱，有权利被爱。顾医生如果在你身边，请相信他。他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关于‘夜鸮’和陈景明，我知道你们会面对他们。记住，对抗黑暗最好的方式不是成为黑暗，而是点亮更多的光。证据我已经备份在多个地方，你们只需要找到正确的钥匙。
最后，请照顾好彼此。姐妹是世界上最特别的缘分，你们是彼此的另一半。
永远爱你们的妈妈」
信纸在苏挽秋手中微微颤抖。晚黎靠在她肩上，银色纹路的光芒温柔地包裹着姐妹俩。
顾景辰静静地站在一旁，没有打扰这个时刻。他想起自己的父亲，想起那些未解的谜团。现在他明白了，有些答案不需要找到，重要的是选择成为怎样的人。
音乐盒的旋律渐渐停止，深海的寂静重新笼罩洞穴。但这不是压抑的寂静，而是一种安宁的、被守护的寂静。
“我们需要制定下一步计划。”顾景辰轻声说，打破了沉默，“‘夜鸮’不会放弃，他们可能已经在搜索这片海域了。”
苏挽秋小心地收好信，点点头：“母亲说证据备份在多个地方，我们需要找到它们。而且，我们还需要联系其他小组，确认他们的安全。”
晚黎突然指向洞穴深处：“那里……还有东西。母亲留下的……不只是这个洞穴。”
她走向洞穴后方，那里看起来只是普通的岩壁。但当她将手掌贴上去时，岩壁上浮现出发光的纹路——那是一个隐藏的控制面板。
“需要姐妹的基因共鸣。”晚黎说，“姐姐，我们一起。”
两人再次同时将手放在面板上。岩壁无声地滑开，露出一个更小的内室。里面的景象让三人都愣住了。
那是一个小型的培育室，十几个透明的培养舱排列在墙边，每个舱内都有正在生长的发光珊瑚和藻类。但在最中央，有一个更大的舱体，里面悬浮着一个……
“另一个我？”晚黎的声音颤抖。
不，不是晚黎。舱体内的生物有人形的轮廓，但更加纤细，皮肤是完全透明的，可以看见内部发光的器官和循环系统。它闭着眼睛，像是在沉睡，周身散发着柔和的银蓝色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