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达七个小时的激烈交锋,让所有人都感到一丝疲惫,但空气中的张力却悄然发生了变化。
那是一种微妙的平衡被打破后,新的秩序正在建立的感觉。
“行了,还有些细枝末节的地方这两天你们自己和他们去协商敲定,最晚周四中午之前,最终版的正式协议要准备好。”褚父视线扫过面前四位年轻的‘小辈’做了总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以及......一丝赞赏,“周五的协议签署就不去‘风秀’了,地点还在这间会议室,上午十点。”
会议结束,厚重的实木门向两侧滑开,长辈们在助理的簇拥下率先离去,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渐行渐远。
会议室里只剩下他们四人。
紧绷的气氛瞬间松弛下来。
陆择第一个蹦起来,扯松了领带,长长舒了口气:“我的妈呀!可算结束了!憋死小爷了!你们看见没?刚才我爸那脸色,啧啧啧,跟生吞了只苍蝇似的!”
沈斯聿慢条斯理的整理着面前的文件,将它们放入公文包。
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扫过陆择松开的领带,眉头几不可察的蹙了一下,但最终没说什么。
褚席之慵懒的靠在椅背上,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啧,七个小时的唇枪舌战,真他妈比打了一周的架还累。
他踢了踢身旁霍景彦的鞋尖,“喂,晚上哪吃?饿死了。”
霍景彦侧头看他,眼底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伸手将他面前那杯已经凉透的水移开,换上一杯温热的,“想吃什么?你定。”
“烤肉吧,”褚席之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眼神里带着一股发泄般的狠劲儿,“想吃点带烟火气的。”
“同意!”陆择立刻举手附和,“必须烤肉!还得是那种炭火直烤的!今天这仗打得,必须好好补补!”
沈斯聿合上公文包,站起身,语气平淡:“我知道一家,材料和环境都不错。”
“行,就那家。”褚席之拍板,也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骨骼发出轻微的脆响。
四人乘坐专属电梯直达大厅,并肩走向专用停车位。
霍景彦很自然的为褚席之拉开副驾的车门,手掌习惯性的护在车顶。
褚席之弯腰坐进去,动作间,黑色西装的衣领微微蹭开了一瞬,露出里面高领毛衣遮掩下的一小片皮肤,以及一个若隐若现的、已经变得淡粉的齿痕。
霍景彦的目光在那处停留了一瞬,眸色微深,随即若无其事的关上车门,绕向驾驶座。
这一幕,恰好被正准备上沈斯聿车的陆择捕捉到。
他那双狐狸眼瞬间瞪大,兴奋的用手肘撞了撞身旁的沈斯聿,压低声音,激动得语无伦次:“卧槽!看见没看见没!霍景彦他......他刚才看席之那眼神!还有席之脖子上......我的天!他们俩这......这战况也太激烈了吧?!这里,这里上次看他的时候还没有!新添的!你看到了吗?!”
他一边激动的说着,还一边在自己脖子上比划。
沈斯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霍景彦沉稳关上车门的背影。
他收回视线,落在陆择正歪着脑袋,刻意露出来、隐约可以看见一抹青色的颈侧,面无表情的拉开的车门,声音清冷:“上车。”
陆择扒着车门,还在兴奋的叭叭:“你说他俩谁上谁下啊?看霍景彦那体贴劲儿,还有席之那嚣张样......我赌霍景彦是下面那个!不然解释不通啊!”
沈斯聿系安全带的动作一顿,侧头看向陆择,镜片后的目光没什么温度,却让陆择瞬间噤声。
“你很闲?”沈斯聿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协议附件里关于你岗位的KpI考核细则,需要我现在给你详细解读一遍吗?”
陆择:“......我闭嘴。”
他悻悻的缩回副驾,系好安全带,嘴里还无声的嘟囔着:“......开个玩笑嘛,这么严肃干嘛......”
沈斯聿发动车子,平稳的驶离车位,跟上前方霍景彦的车。
车厢里很安静,陆择憋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偷偷瞄向沈斯聿冷峻的侧脸。
夕阳的余晖透过车窗,给他镀上了一层暖黄色的光晕,削弱了几分他身上的冷感,连那金丝眼镜的边缘都泛着柔和的金光。
陆择看着看着,忽然入了迷,一句没经过大脑运转的话脱口而出,“沈斯聿,你要是不戴眼镜的话,应该会更帅。”
沈斯聿搭在方向盘上的指节微微收紧,车载导航的蓝光在他镜片上掠过一道冷弧。
“是吗。”他声音听不出情绪。
陆择说完才惊觉失言,但他却没觉得有丝毫的不妥,刚刚收起的那股子兴奋劲又冒了出来,“对啊,早就跟你说别戴眼镜了。”
“对了,周五签约穿我上次给你买的那件西装怎么样?比你这身好看多了。”
“那件太正式了。”沈斯聿目视前方,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任何波澜,听不出是拒绝还是单纯的陈述,“周五只是签署协议,不是去参加颁奖典礼。”
那件深灰色双排扣西装......他记得。
被陆择硬塞过来后,一直妥善的挂在他衣帽间最里侧,一次也未穿过。
不是不喜欢,而是......那是陆择送的。
带着陆择特有的热情和亲近,像一团暖烘烘的火焰,他不知该如何安放。
“正式点怎么了?”陆择不服气的撇嘴,身体下意识往沈斯聿那边倾了倾,带着他惯有的、不依不饶的劲儿,“签约哎!多重要的场合!就得穿得帅炸苍穹,气场全开,让那帮老狐狸看看咱们年轻一代的厉害!”
他说话时温热的气息若有若无的拂过沈斯聿的耳廓,带着点他常用的香水味。
沈斯聿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微微泛白,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语气却依旧冷淡,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告诫:“场合着装,得体即可。过犹不及。”
“嘁,没劲!”陆择见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悻悻的靠回椅背,小声嘀咕,“老古板......白瞎了我那么好的眼光......”
沈斯聿瞥了他一眼,看到陆择鼓着腮帮子,一脸“明珠投暗”的郁闷,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
但他终究什么也没再说。
有些界限,他必须守住。
尤其是对陆择。
这个没心没肺、对谁都可能散发光和热的小太阳,他不能靠得太近,否则......灼伤的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