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运输车在愈发崎岖的道路上颠簸,距离那片象征着最终目标的闪光区域越来越近。车厢内,一种混合着期盼与最后阶段紧张的情绪在无声地蔓延。而在这片逐渐沸腾的期待之下,在林凡与那台黑色巨人“初号机”之间,一场静默的革命正在悄然发生。
再一次遭遇小股外星巡逻队时,林凡如同前几次一样,意识沉入,准备迎接那熟悉的、如同将大脑投入熔炉般的剧痛与信息过载的冲击。
然而,预想中的风暴并未以同等的强度降临。
连接依旧迅猛,感官的洪流依旧磅礴。360度的战场视野,无数传感器的数据反馈,机甲内部每一个关节、每一根液压杆的状态信息,依旧如同决堤的江河般涌入他的意识。
但这一次,痛苦,那曾经几乎要撕裂他灵魂的尖锐痛楚,显着地减弱了。
它并未消失,而是从一种无法忍受的、破坏性的尖叫,钝化为一种可以辨识、甚至可以尝试去“疏导”的背景嗡鸣。仿佛他那过度敏感的神经末梢,在经历了无数次极限的灼烧与撕裂后,终于生长出了一层坚韧的、具有一定隔绝与缓冲能力的“老茧”。又或者,是他与“初号机”那神秘的生物神经网络之间,经过多次的碰撞与磨合,终于找到了某种频率上更趋近于“和谐”的共振点,减少了因相互排斥和不适配而产生的内耗。
这种变化带来的体验是颠覆性的。
之前,他的意识像是在狂暴的海洋中驾驭一叶随时可能倾覆的扁舟,需要耗费绝大部分的心神去对抗风浪,维持自身不灭已是极限。而现在,海洋依旧汹涌,但他仿佛握住了一支更可靠的舵,脚下的小舟也变得更为坚固。他可以将更多的注意力,从“生存”本身,转移到“操控”之上。
最直观的体现,在于对机甲细微动作的控制。
他尝试着,驱动“初号机”那巨大的、足以捏碎坦克的金属右手。
不再是之前那种意图模糊、力量输出粗糙的“握拳”或“张开”。他开始尝试更精细的指令。
他“想象”着,仅仅活动食指的第二个指节。
外部,“初号机”那粗壮的、覆盖着厚重装甲的金属食指,中段关节处,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液压作动声——“嗤”。指节以一个微小但精准的角度,弯曲了大约十五度。
成功了!而且如此轻松!
林凡心中涌起一阵奇异的激动。他继续尝试。无名指微微抬起,小拇指轻轻内扣,拇指与其他四指做出一个模拟“捏”的动作……一个个指令如同无形的丝线,从他意识的核心发出,通过那已然“通畅”了许多的神经链接,精准地传递到机甲对应的传动结构上。
巨大的金属手掌,开始以一种与其庞大体型截然不符的、带着某种诡异灵巧的姿态,在他的“意念”指挥下,做出各种复杂而细微的动作。五指如同巨人的手指在无声地弹奏一架无形的钢琴,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控制力,不再有之前的僵硬和延迟。
这种感觉,不再是“操控”一台复杂的机器。
这更像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延伸。
仿佛这具十五米高的钢铁之躯,真的成为了他自身肉体的放大版。他想抬手,机甲便抬手;他想屈指,机甲便屈指。那种意识与动作之间曾经的阻隔感和滞后感,被削弱到了最低限度。
在一次应对“剃刀”步兵突袭时,这种深化链接的优势展现得淋漓尽致。
一只“剃刀”凭借速度突进到极近的距离,能量刃直刺“初号机”脖颈处的传感器集群。若是之前,林凡要么是仓促地用手臂格挡可能来不及,要么是大幅度地后撤闪避会破坏平衡,暴露破绽。
但这一次,他没有。
他的意念微动。“初号机”巨大的头颅以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小幅度、却快如闪电的速度,向右侧偏转了仅仅不到五度!同时,左肩的装甲板向上耸动了微不可察的一丝!
就是这精妙到毫巅的、组合在一起的细微动作,使得那柄致命的幽蓝能量刃,以毫厘之差,擦着传感器集群的边缘掠过,只在厚重的肩甲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而机甲的整体重心几乎没有受到影响,随时可以发起凌厉的反击。
那台“剃刀”步兵显然无法理解这种违背它战斗数据库记录的、精妙到非人的微操,动作出现了一瞬间的僵直。
林凡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几乎在对方僵直的刹那,“初号机”的右手如同鬼魅般探出,不再是蛮横的拍击或抓握,而是食指与拇指精准地、轻轻地捏住了“剃刀”那相对纤细的、持握能量刃的手臂关节。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手臂应声而断,能量刃掉落在地。
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充满了一种举重若轻的优雅与控制力,与最初那笨拙而狂暴的“拍苍蝇”形成了天壤之别。
战斗结束后,林凡没有立刻解除链接。他静静地“站”在战场上,感受着这种全新的、与机甲融为一体的状态。痛苦依旧如影随形,但已不再是主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对力量的掌控感和通透感。
他能“听”到能量在管线中更平缓的流动,能“感觉”到关节轴承内更顺滑的摩擦,甚至能模糊地感知到那生物神经网络传来的、不再是贪婪吞噬或痛苦嘶鸣,而是一种趋于稳定和……“满意”的微弱脉动。
苏婉的监测数据证实了这一点。同步率曲线不仅稳定在高位,其波动幅度也变得极其细微,仿佛林凡的神经信号与机甲的反馈系统已经达成了某种深层次的同步。能量利用效率再创新高,机甲自身的系统损耗也降到了最低。
“神经链接深度……已进入未知领域。”苏婉在日志中记录,语气中充满了惊叹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适应性进化速度远超模型预测。驾驶员与机甲单元的界限正在模糊。”
林凡缓缓从驾驶舱中脱离,虽然依旧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清明。他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却仿佛还残留着操控巨大金属手指触感的人类手掌。
他知道,自己与“初号机”的关系,已经进入了一个全新的、更深不可测的阶段。
连接不再仅仅是痛苦的束缚,它开始展现出其作为“力量桥梁”的真正面貌。
而这,或许才是面对“希望堡垒”前方那未知而残酷战场的……真正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