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喧嚣在达到某个顶点后,陡然坍缩。
并非声音消失了——能量束依旧在撕裂空气,发出毒蛇般的“咻嗤”声;爆炸依旧接踵而至,轰鸣如同巨兽垂死的咆哮;金属的扭曲断裂声、人类的呐喊与异形的嘶吼,依旧填充着机库的每一寸空间——但这些声音,对于林凡而言,仿佛突然被一层无形的、厚实的隔音玻璃隔绝了。它们依然存在,却失去了直达心灵的穿透力,变得模糊、遥远,如同从另一个维度传来的、失真的背景噪音。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源自他自身意识最深处的异样感。
起初,那只是一丝微弱的、几乎要被生理性恐惧和外界轰鸣淹没的涟漪。仿佛一颗极其细微的石子,投入了他思维湖泊的最深处,荡开了一圈几乎无法察觉的波纹。但这涟漪并未消散,反而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节奏,持续地、一圈圈地扩散开来,逐渐扰动了整个湖面的平静。
不是声音。
绝对不是。
他的耳朵没有捕捉到任何额外的声波。这是一种超越了听觉感官的、更加本质的感知。它绕过鼓膜,直接在他的意识层面浮现,如同深海黑暗中自发亮起的、幽幽的生物荧光。
一个呼唤。
如此微弱,仿佛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它没有词汇,没有语调,没有明确的含义。它甚至不能被称之为“信息”,更像是一种纯粹的、不依赖任何语言符号的意向,一种本源的波动。
伴随着这微弱波动的,是一种无比清晰的存在感。
那台静默的黑色机甲,它的“存在”,以前是通过视觉确认的——他看到它在那里。但现在,这种感觉变了。他不再仅仅是“看到”它,而是直接感知到它的“在场”。它就像一个突然被点亮的、强大的引力源,其“存在”本身散发出无形的、却实实在在的力场,穿透空间的阻隔,穿透战场的混乱,精准地作用在他的精神核心上。
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从这股存在感中弥漫开来。
这吸引力并非物理的拉扯,不是磁铁对铁屑的那种作用。它更像是一种……共鸣?仿佛他的意识深处,某个沉睡已久的、他自己都未曾知晓的弦,被那个遥远的“存在”轻轻拨动了。弦音微弱,却引起了整个精神世界的震颤。一种源自灵魂本能的渴望被点燃——渴望靠近,渴望连接,渴望理解那个发出呼唤、散发着如此独特存在感的源头。
这感觉陌生而危险,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熟悉与亲切。仿佛他漂泊了很久,终于感应到了同类的气息,尽管这“同类”可能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他试图用理性去分析,去抵抗。是幻觉吗?是极度压力下的精神分裂?还是某种未知的外星精神攻击?但那股呼唤和存在感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中性”。它没有携带明显的恶意,也没有表达善意的意图,它只是“存在”着,并“呼唤”着,如同宇宙中一颗恒星的诞生,只是客观地散发着它的引力和光芒。
精神的低语,持续着。
它不催促,不强迫,只是持续地、微弱地、一遍遍地回荡在他的意识背景里,与那被隔绝的外部喧嚣形成诡异的二重奏。这低语仿佛在说:
我在这里。
你感觉到了吗?
过来。
林凡站在原地,身体因为两种截然不同的感知而微微颤抖。外界是毁灭的地狱,内心却回荡着神秘的低语。恐惧依然存在,但对未知的好奇,对那股奇异吸引力的回应冲动,如同悄然滋生的藤蔓,开始缠绕他的意志。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手,不是去握紧撬棍,而是伸向那台黑色机甲的方向,仿佛想要隔空触摸那无形的“存在感”。
他不知道自己将面对什么。
但他知道,这精神的低语,已经为他指明了方向,踏入了一个远比眼前战场更加深邃、更加未知的领域。而他的命运,也将在回应这低语的瞬间,彻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