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那被熔穿的巨门,终极机库那令人窒息的庞大空间与星际战场的骇人景象,如同巨锤般轰击着林凡的感官,让他瞬间僵立,大脑一片空白。然而,当那最初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极致震撼稍稍退潮,更加具体、更加残酷的细节,便如同潮水褪去后裸露出的狰狞礁石,清晰地凸显出来——这里,是一片刚刚经历、或者说仍在经历着最惨烈战争的屠场。文明的精华与入侵的毁灭,在这里碰撞、破碎、燃烧,留下了满目疮痍。
狼藉, 是这里唯一的主旋律。
目光所及,没有一寸完好的地面。原本平整坚实的合金地板,此刻布满了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爆炸坑。小的如同脸盆,边缘翻卷着尖锐的金属;大的则如同陨石撞击留下的天坑,直径超过十米,深不见底,坑底隐约可见扭曲的管道和烧焦的线缆,散发着袅袅青烟和刺鼻的焦糊味。坑与坑之间,是纵横交错的、如同蛛网般的裂缝,有些裂缝中还能看到闪烁的电弧,发出危险的“噼啪”声。
地面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由金属碎屑、玻璃碴子、燃烧后的灰烬、凝固的化学灭火剂以及……难以辨明的深色污渍混合而成的“战争浮土”。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文明的尸骸之上。
倒塌与倾颓, 构成了空间的骨架,只是这骨架早已断裂、扭曲。
巨大的、需要数人合抱的金属支撑柱,有的被拦腰炸断,上半截歪斜地砸在附近的设备上,将那些精密仪器压成了薄饼;有的则被某种高温射线熔穿了核心,只剩下一个空壳,脆弱得仿佛一推就倒。原本高悬在穹顶之下、用于吊装和维护巨型机甲的龙门吊和轨道系统,此刻也惨不忍睹。粗壮的钢梁扭曲得像麻花,沉重的吊钩砸落在地,将地面砸出深坑;长长的轨道从中断裂,一段段垂落下来,像死去的巨蟒。更不用说那些用于固定机甲和设备的沉重支架,大部分都已东倒西歪,如同被巨人践踏过的火柴棍,散落得到处都是,与地面上的残骸纠缠在一起,形成一道道障碍。
残骸, 是这里最触目惊心的存在。
尤其是那几台工程机甲的残骸。
它们不同于那些正在战斗的军用机甲,体型相对笨重,涂装多为醒目的黄色或橙色,手臂通常被改装成巨大的液压钳、切割焊枪或多功能钻探臂,本是用于建设与维修的工业力量。但此刻,它们却以最凄惨的姿态,散布在机库的各个角落,无声地诉说着战争的无情。
一台靠近入口处的重型工程机甲,它的驾驶舱被整个拍扁了,厚厚的防爆玻璃完全碎裂,混合着暗红色的、已经干涸的粘稠物质,粘在扭曲的金属框架上。它那巨大的液压钳手臂被齐根切断,断口处平滑得不可思议,像是被某种极锋利的能量刃瞬间斩断,切口处的金属呈现出被高温熔融后又急速冷却的琉璃状。庞大的身躯侧翻在地,履带断裂,内部的液压油和润滑剂泄漏出来,在地面上汇聚成一大片五彩斑斓、散发着怪味的油污。
另一台则在机库中央区域,它似乎是被爆炸的冲击波直接掀飞,然后重重砸在了一堆备用装甲板上。整个上半身几乎完全碎裂,外装甲板大面积剥落,露出里面密密麻麻、但已被烧灼得一团焦黑的线路板和传动结构。它的多功能钻探臂插进了自己的胸腔位置,形成一个诡异而悲惨的自毁姿态。一丝丝黑烟,仍从它破损的能源核心和烧焦的线路中断断续续地冒出,像是不甘熄灭的灵魂余烬。
更远处,还有一台试图用它的巨型铲斗作为掩体,但连同铲斗和后面的机体,都被一种未知的攻击整个熔穿了一个直径数米的大洞,边缘赤红,仿佛刚刚离开熔炉。透过那骇人的破洞,能看到里面被彻底碳化的驾驶室结构和一些无法辨认的残骸。
这些工程机甲的残骸,如同被随意丢弃的、破碎的玩具,散落在那些更加威武、但也同样伤痕累累的军用机甲旁边。它们代表着后勤、代表着支援、代表着文明维持运转的基础力量,而此刻,它们与战斗单位一样,成为了这场不对称战争中最直接的牺牲品,连最后的体面都未能保留。
空气中,除了硝烟、臭氧、血腥和异星的气息,更加浓烈的是燃烧的味道。不仅仅是金属和塑料的燃烧,还有线缆绝缘皮、液压油、润滑剂、甚至是某些复合材料燃烧后产生的、带着剧毒和刺激性气味的混合烟雾。这些烟雾在巨大的空间内聚集、盘旋,被偶尔爆炸的气浪搅动,形成一道道诡异的烟柱,在探照灯摇曳的光柱中张牙舞爪。
整个机库,就像一头被开膛破肚、仍在微微抽搐的钢铁巨兽。战争的痕迹,不仅仅停留在表面,更深深地刻入了每一寸金属,每一缕空气,每一个目睹者的心中。这里没有荣耀,只有最赤裸裸的破坏与毁灭。林凡站在这片狼藉之中,感觉自己渺小得如同尘埃,而那根紧握的撬棍,在这片由钢铁与火焰构成的战争坟场里,显得如此苍白,如此可笑。
他不仅仅是闯入了一个战场,更是踏进了一个文明奋力挣扎后留下的、血淋淋的伤口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