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里的算盘珠子还没拨到“进去后先抢哪块肉”，侦察艇猛地一个侧滑。
不是被击中，是“猴子”在做高G机动，躲开一片突然从尘埃云里喷出来的、闪烁着不祥紫黑色电弧的金属冰雹。
李默把自己从差点翻倒的椅子上撕下来，感觉刚凝聚起来的那点可怜灵气又在经脉里撞得七荤八素。“靠……”他吸着冷气按住肋部，“奥里克！你们卡塔昌开船都这德行？”
“平稳航行是给观光客的！”奥里克的大嗓门从头盔通讯器里炸出来，带着显而易见的亢奋，“这里是坟场！不蹦跶就得变成坟头装饰品！猴子，保持节奏，别让那些垃圾砸中我们的俏脸蛋！”
李默翻了个白眼，把吐槽咽了回去。行，你专业。他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主屏幕上。代表“暗礁区”边缘的那片混沌景象正扑面而来。小行星不是规规矩矩飘着的，它们像被看不见的巨人随手乱扔的碎石，彼此碰撞，溅射出更多碎片，又被狂暴的电磁涡流裹挟着，形成一条条死亡湍流。
“信号发生器预热完毕！”猴子喊道，手指在操作板上敲出一串急促的节奏，“通用求救编码载入，能量特征模拟……调至‘镜影-轻型巡逻艇-中度损伤’模式。三秒后发射！”
李默屏住呼吸。
屏幕一角，一个象征信号发射的波纹图标亮起，微弱但稳定地闪烁。
一秒。
两秒。
三……
“有反应！”猴子声音陡然拔高，“被动传感器捕捉到指向性应答信号！正在解析……是自动化应答协议！询问我方识别码及损伤报告！”
奥里克一拳锤在控制台边：“漂亮！回它！识别码用我们拆解模块里残留的那串乱码，损伤报告……就说主推进器间歇性失灵，导航受损，请求临时停靠与基础维修指引！”
猴子十指如飞。很快，一条格式标准、透着机械冷漠的回复出现在次级屏幕上：“识别码已记录。损伤报告收到。当前空域管制级别：黄色。允许你单位沿以下坐标序列进行低功率滑行，抵达指定对接区域。警告：偏离航道将触发防御阵列。能量签名必须保持同步。”
一串复杂的空间坐标被传输过来，在主星图上勾勒出一条扭曲但勉强可行的路径，蜿蜒深入那片小行星带的核心区域。
“成了！”奥里克咧嘴，那笑容在头盔面罩后显得有几分狰狞，“铁疙瘩们给咱们指路了。猴子，照着飞！注意保持信号同步，别露馅！”
“剃刀鲀”侦察艇调整姿态，如同一条谨慎的游鱼，开始沿着那条被“授予”的航道，滑入狂暴的暗礁区。
压力稍减，李默立刻将意识沉入体内。不能再等了。帝皇那句“薄冰一击即碎”可不是比喻。他必须尽快恢复哪怕一点自保之力。
经脉依旧空乏刺痛，但不再是最初那种漏勺般的彻底虚无。基础吐纳引来的稀薄灵气，正以蜗牛爬的速度填充着干涸的河床。太慢了。照这个速度，等摸到人家门口，他怕是连个火星都搓不出来。
得加点“料”。
他心念微动，神识扫过储物法器。那些从“静默回响号”上顺手捞来的、被“逆蚀”轻微污染的“镜影”单位残骸还在。能量驳杂，带着令人不适的“静寂”余韵，正常修士躲都来不及。
但《万灵噬魂归墟秘典》的核心是什么？归墟。化万物为资粮，尤其擅长处理这种“混沌”与“扭曲”态的玩意。之前不敢吞，是怕刺激体内那块祖宗。现在……帝皇指明了路——要找别的碎片喂它。那在找到“主粮”前，用这些边角料“垫垫肚子”，顺便给自己回回蓝，总行吧？
逻辑通顺，风险可控。李默向来是个行动派。
他悄悄摄出一小块扭曲的金属残片，上面紫色的纹路如血管般微微搏动。功德金光所剩无几，只能谨慎地包裹上去，先行“消毒”。
残片在金光中滋滋作响，冒出一缕缕黑烟，那股令人心神冰寒的“逆蚀”气息被快速净化、剥离，只剩下相对“纯净”的、属于星神造物基底的能量与微量的“静寂”概念信息。
就是现在。
李默运转秘典，一缕微不可察的吞噬之力探出，小心地将那团被净化后的能量卷入经脉。
嘶——
冰凉。像是吞下了一口极地的寒风，沿着食道一路冻进丹田。但与之前直接接触“逆蚀”时那种冻结灵魂的恐怖不同，这股冰凉更“中性”，甚至带着一丝……“空虚”的质感。
它没有疯狂地攻击李默的灵力或意识，反而像一滴水落入沙漠，迅速被干渴的经脉吸收、同化。消耗殆尽的灵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回升了一小截！
更重要的是，他清晰地“感觉”到，胸口那块沉寂碎片，对这缕被净化后的“静寂”能量，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兴趣”？不是暴动的渴望，更像沉睡者嗅到了熟悉的气息，无意识地动了下鼻翼。
有门！
李默精神一振，立刻如法炮制，又处理了两小块残骸。灵力恢复速度明显加快，转眼间已从“枯竭”恢复到接近一成的水平。虽然依旧是杯水车薪，但至少经脉里不再是空空荡荡，有了流转的基础。心神上的疲惫感也稍有缓解。
果然，垃圾只是放错地方的资源。他心情好了些，甚至有点想哼歌。
“李默。”马库斯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压低了些，“刚才……信号接通的时候，我脑子里又闪了一下。”
李默转头。海军上尉的脸色依然苍白，但眼神专注，甚至带着点侦察兵特有的敏锐。“闪了什么？”
“很多……杂乱的机械音。像是通讯回波，又像是某种……自检日志的碎片。”马库斯揉着太阳穴，“里面重复了一个坐标代码好几次，和猴子收到的那个最终对接区坐标……不完全一样。偏差大约……零点三个天文单位，深度更深，能量屏蔽读数也更强。”
李默目光一凝。自动化应答协议给的可能是“公共码头”，而马库斯“听”到的，更像是……内部通讯中提到的“核心区域”或“备用入口”？
“能回忆起那个坐标吗？”他问。
马库斯点头，直接报出了一串数字。
李默立刻将其输入战术数据板，与猴子收到的路径进行叠加。果然，在代表“对接区”的光标附近，更深层的小行星群阴影中，标记出了一个微弱但存在的能量异常点。
“好家伙，”李默看着那点，“还带买一送一的？”
“猴子，”他开口，“收到的那条导航路径，终点区域的扫描图像出来没？”
“正在生成，干扰很强，图像破碎……等等，有点东西了。”猴子将处理后的合成图像投到主屏。
那是一个利用天然巨型小行星掏空、外部附着大量人工结构的巢穴。入口隐蔽，可见数个停泊位，其中两个闪烁着微弱的待机灯光。结构风格混杂，帝国焊接工艺、死灵的光滑曲面、还有大量难以辨识的粗糙改造痕迹。确实像个前线维修补给点。
但规模……比预想的要大。而且，在合成图像的边缘，几个热量信号隐约勾勒出了类似炮塔或哨戒平台的轮廓。
“不像完全无人值守。”奥里克也看出了门道，“有自动化防御，可能还有少量留守人员或傀儡。”
“正常。”李默盯着那个马库斯提供的“深层坐标”，“如果只是个前哨站，没必要设置内外两套坐标。里面可能有点不想让‘临时访客’看到的东西。”
“你想怎么办？”奥里克看向他，“按原计划，假装故障艇混进去看看？还是……”
李默没立刻回答。他的目光在公开的“对接区”和隐藏的“深层坐标”之间移动。灵力恢复了一成，卡恩还在挺尸，直接硬闯未知区域是找死。但来都来了……
“原计划不变，先去‘对接区’。”他做出决定，“但我们得留个后门。猴子，有没有办法，在我们‘入港’后，向那个深层坐标发射一个微弱的、携带特定识别信号的脉冲？不用太强，只要能引起一点内部系统的响应，帮我们确认那里到底是什么就行。”
猴子眼睛亮了：“理论上有！我们可以改装一个一次性信标，利用‘入港’时系统对接的瞬间，窃取一点更高权限的通讯频段能量，发射一个伪装成内部设备状态查询的脉冲！只要那边有接收装置，就可能自动回复一个状态码！”
“会被发现吗？”
“脉冲极短，频段特殊，除非他们有专门的、实时监控全频段异常通讯的AI，否则大概率会被当成系统背景噪音忽略。”猴子信心满满，“就是信标只能工作一次，发射完就烧毁。”
“够用了。”李默点头，“我们需要的是确认，不是强攻。奥里克，安排两个人，准备好，一旦我们靠港，立刻控制入口。如果里面是空的，我们就快速侦察。如果有守卫……视情况决定是悄悄解决还是制造混乱。”
“明白！”奥里克转身去布置。
就在这时——
哔。哔哔。
不是舰船警报。声音来自李默腰间。
他低头，是从医疗舱带出来的、连接着卡恩生命体征监测器的便携终端。屏幕上，原本平稳但低缓的心跳波形，突然出现了几个急促的峰值。呼吸频率也在轻微加快。
几乎同时，李默感到灵魂链接那头，那片深沉的“虚无之海”中，有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
他霍然起身，几步冲回医疗舱。
老瘸子已经醒了，正眯着眼盯着监控屏幕，手里捏着一根不知从哪摸出来的骨针。
床上，卡恩依旧闭着眼。但苍白的面孔上，眉头不知何时紧紧蹙起。被绷带包裹的胸膛起伏得更明显了些。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右手——那只完好的手，五指不知何时已经收紧，抓住了身下的床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没有睁眼，没有呻吟。只有身体最本能的、对抗痛苦或应对外界威胁时的紧绷。
“他要醒？”老瘸子哑声问，骨针在指尖转了个圈。
“不知道。”李默走到床边，目光落在卡恩紧握的拳头上。那不是一个昏迷者无意识的抓握，更像是一种蓄力，一种……随时准备暴起反击或防御的姿态。
灵魂链接里传来的不再是完全的寂静。一些破碎的、非语言的“信号”开始浮现：
威胁……未知……
环境……非安全……
身体状态……严重受损……
左臂……失能……
右臂……可用……
视野……缺失……
听觉……部分恢复……引擎声……人声……
李默瞳孔微缩。这家伙，在深度昏迷中，竟然还在本能地收集环境信息，评估自身状态和威胁等级！而且已经开始为“可能需要的行动”做肌肉预备！
这是什么样的生存本能？
他伸出手，指尖悬在卡恩右手腕上方，一缕极其微弱的、刚刚恢复的灵力探入。
似乎是感知到了同源力量的靠近，卡恩紧握的拳头……微微松开了些许。蹙起的眉头也缓和了一点。但身体的其他部分依旧保持着那种蓄势待发的僵硬。
李默撤回灵力，心情复杂。这算是对“本体”的信任，还是单纯判断这股力量“暂时无害”？
“老瘸子，”他开口，“如果他突然暴起，有把握制住吗？”
老瘸子嘿嘿笑了两声，露出焦黄的牙齿：“就他现在这模样？老子一只手就能让他再躺回去。不过……”他瞥了眼卡恩那只松开些许却依旧蓄力的手，“这小子，骨子里有股邪性。不像一般人。”
当然不像一般人。他是我最不想面对、却又不得不倚仗的那部分自己。
“盯着他。”李默说，“有任何变化，立刻通知我。”
回到驾驶舱时，“剃刀鲀”已经非常接近那个伪装成小行星的据点入口。屏幕上，人工结构的细节越来越清晰，甚至能看到入口闸门上斑驳的、疑似能量武器留下的焦痕。
“准备对接模拟。”猴子声音紧张而兴奋，“十秒后进入引导光束范围。信标已就绪。”
奥里克站在舱门附近，手里拎着一把改装过的热熔枪，另外两名卡塔昌战士手持爆弹枪，检查着呼吸面具和近战武器。
李默深吸一口气，将恢复的那一成灵力缓缓调动起来，在经脉中流转。万魂幡在识海中微微震颤，归墟剑魄也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锋锐之意。
“五秒……四……三……二……一……接触！”
侦察艇轻轻一震，被无形的引导力场捕获，平稳地滑向那个幽暗的入口。闸门缓缓向两侧滑开，露出内部灯火昏暗的停泊码头。
“就是现在！”猴子低吼，按下一个按钮。
一道肉眼不可见、仪器上也仅有瞬间波动的脉冲，从“剃刀鲀”某个改装过的发射器悄然射出，没入据点深处，指向那个隐藏的坐标。
几乎同时，猴子面前的通讯屏幕闪烁了一下。一行极小的、迅速消失的状态码反馈回来。
“收到了！”猴子飞快地记录，“深层坐标有响应！状态码解读……‘区域封闭，能量反应……类型混杂，读数异常升高。警告：存在未授权能量逸散。’”
未授权能量逸散？混杂类型？异常升高？
李默和奥里克对视一眼。
这听起来可不像个普通的仓库或者机房。
更像是个……正在进行某种危险实验，或者，关押着什么东西的“隔离区”。
闸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剃刀鲀”稳稳停靠在空荡荡的码头上。灯光昏暗，只有远处通道口有规律的红色警示灯在闪烁。空气中弥漫着机油、臭氧和一种淡淡的、金属被过度加热后的焦糊味。
一片寂静。没有欢迎队伍，也没有巡逻的机械守卫。
“猴子，”李默低声问，“我们发射信标，入口系统有异常反应吗？”
“没有！一切正常，日志里只记录了我们的‘入港申请’和‘引导对接完成’。”猴子快速检查着，“他们好像真把我们当成需要维修的倒霉蛋了。”
奥里克舔了舔嘴唇，眼中凶光闪动：“那还等什么？开工！”
李默却抬手制止了他，目光投向那片昏暗的码头深处，以及通讯屏幕上那句“未授权能量逸散”的警告。
主动目标达到了——混进来了。
即时收获也有了——恢复了部分灵力，发现了隐藏区域。
那么接下来……
他嘴角微微勾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
“别急，”他说，“先看看，主人给我们这些‘维修工’，准备了什么样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