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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坤浩荡,神州缥缈,黄炎大地几多卧虎藏龙。故事发生的时间当在很久很久以前,地点:康平郡---史家庄。 我只要五十两银子,太公,那我就四十两,我三十两,洒家只要二十五两如何。俺二十两…………,贫道八两,外加免费赠送一卦地理风水,不要钱的太公,三光耀门楣,七彩跃栋梁,保您子孙后代人丁兴旺,福泽绵长,您意下如何太公?

清晨,一幢朱门大宅前,七八个道士法师模样的人正在那里吵闹不止,而在其前面不远的台阶上,立着三个人,后面二人青衣短褂,做仆厮打扮,前面为一老者,耳阔鼻隆,慈眉善目,头带员外方寸巾,身着大紫红袍,手持木拐,正是此间大宅的主人史太公。在其头上,“史家庄”三个隶书大字在晨曦的映照下熠熠闪光。

只是此刻,史太公望上去面带忧色,一脸心事憧憧的样子,在邻近不远的青石大街上,挤满了看热闹的乡里乡民,纷纷嚷嚷间好不热闹。

原来,太公的独生闺女兰香自打前几日从附近的九玄山上香许愿回来后,一直就昏昏沉沉,双目呆滞,像掉了魂似地,起初,太公还以为是因为山上风大湿重,感染了风寒,谁知把大夫请来后,经过一番调治,兰香的病反而越发重了,开始,太公只道是大夫的医术不到家,又花下重金,在方圆百里内请来最有名的几个大夫相看。结果均是束手无策。

眼看着小姐兰香的病情越来越重,至前日更是昏迷不醒,太公一筹莫展之际,其中有名大夫言道:我观小姐印堂发暗,三花之上更有青魇纹理,扣其脉象杂乱无章,时而重浊时而阴冷,却又违背病理,应该是冲撞了邪气,太公,您还是去请几个法师来给小姐驱驱邪吧。

太公一时也是无计可施,叹气道:那就死马当做活马医吧,随即于昨日傍晚,于张集东头的驿店旁贴下一张请贤榜文:“恭请法力高强的方外之人来史家庄驱邪作法,如能使得小女完好如初,必当重谢云云”。这才出现了今早史家庄前的一幕。

且不说众乡邻正在那议论纷纷。这时,只见一个神情阴郁,留着两撇八字须的道士模样的人从那七八人中跨前一步,越众而出,转过身来对着众道士法师言道:诸位,诸位,还请稍安勿躁,我们这样喧哗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们还是听听太公他老人家怎么说,他老人家指定谁捉妖就谁捉妖了,诸位可有异议,众人可能觉得此话还在理,吵闹声渐渐平复下去。

八字须道士嘴角边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冷笑,转头来朝着台阶上的史太公打了个稽首,喧一声无量天尊,太公,贫道有礼了,太公还了一礼,问道,敢问道长法号,师承何处哇。

八字须道士神情庄严道:贫道乃茅头山三清观张承畴天师座下第九弟子张白劳是矣,专以除尽天下妖物为已任,除此之外,我还明晓阴阳,洞察地理,太公您只需要八两银子,我包管手到妖除,还免费赠送您一卦风水,指点贵宅前程财运八卦,史太公正待答话,只听一嗡声嗡气的声音道:咱家只要五两银子,包管将妖怪杀得片甲不存。

张白劳心中有气,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手持奇形铁杖的大胖和尚在那儿高声嚷嚷,张白劳正要发作,却见大胖和尚一瞪眼,你瞅啥,不服气咋地?张白劳情知对方不好相与,摇了摇头,闪身一边去了。

那胖和尚冲上前,朝史太公咧嘴一笑,太公,你看看我这身板,哼哼,一铁杖下去,管叫那妖怪有来无回,史太公打量了其一眼道:还没请教大师法号,不知道除妖用何法器啊。

法号,法号是啥玩意儿,大胖和尚搔搔头,俺叫朱大胆,凭着俺手中这根铁杖,什么妖怪俺也不怕,太公仔细看了看那根铁杖,咦,这不是一根铁秤杖么?这样也可以用来捉妖,大胖和尚使劲挠了挠自己那比猪头还要粗的脖子,喃喃道:当然,当然。

这时候,只听见围观人群中有一妇女声音道:哎,大家伙儿瞧瞧,那不是邻村杀猪卖肉的朱二么,我说朱二,你啥什么改行捉妖了,哟喂,肚子也鼓起来了,该不是装着猪尿泡吧。

哈哈哈,围观的人都轰笑起来,朱二的脸一下子涨得像猪肝色,拍了拍油光发亮的脑门,灰溜溜地走了。

张白劳嗤笑一声,再度走出来道: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哼哼,以为捉妖跟卖肉一样,容易得很,想贫道我捉妖三十余年,也不敢说有把握捉尽天下妖物,太公,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进去准备捉妖如何。

话音刚落,却听到一个声音道:兀那道士,少在那装模作样,哄骗太公了,须知咱家可认得你,前年六月,你在我们庄上卖过蟑螂耗子药,你敢说不是?

随着说话声,一个魁梧的庄稼汉从人群中挤出,随身还带着锄头,敢情刚从地里干活回来,张白劳微微一笑道:这位大兄弟可能认错人了,呵呵,这也难怪,虽然说千人千面,但从面相学上说,由内而外,人与人之间,其实也有共通之处。如何共通呢?贫道这里就不得不说一个关于气脉的话题。所谓气脉,就是 一个人打从娘胎里…………,

少在那装蒜了,庄稼汉子气愤道:你眼角上的那颗瘤子可不是人人都会有的吧。张白劳心中一惊,表面仍是不动声色,哎呀,大兄弟,看你满面红光,印堂发亮,左眼上三寸处紫气隐隐,不出三天,大兄弟必有财喜临门。必定必定!

庄稼汉子好像没听见似地,逼进一步,你到底承不承认以前卖过蟑螂耗子药,张白劳见实在瞒不过去,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对史太公言道:是这么回事,太公,想当年我张白劳艺成下山,云游天下,降妖驱邪,济世救人,无奈天下间妖物太多,直是杀不胜杀,一日顿悟,何不防患于未然,消灭其于襁褓之中,据我经验,妖物大多都是天然界中的各种生物,比如老鼠,蛇,狐狸历尽穷荒岁月,褪去本体而成妖。

那时我就想,对于这些妖物,如果在其修炼前将之除去,岂不省事多了,怀着这一崇高目标,我会偶尔扮成卖药人模样在各村庄小巷中行走,这也是我道家济世为怀的一处法门,您老以为如何呢,太公。

史太公尚未答话,只见那庄稼汉神情暴怒,直娘贼,这种无耻的话你也说得出来,那日我买了你的老鼠药,按你说的法子进行投放,结果倒好,半根老鼠毛都没见着,反将自家的一笼子鸡给药死光了,害得我被俺家婆娘数落了半年,你这个挨千刀的休走,看俺为咱家的鸡报仇。说话间,抡起手中的锄头,扑的一下就朝张白劳的脑袋上撬去。

张白劳大惊,右手疾起,举起手中的桃木剑,挡在脑门前,左手双指并拢,捻一指诀,口中念念有词,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定。

却听得咔嚓一声,那桃木剑被打个正着,一分为二断成两截,好在那汉子及时收力,锄头只在张白劳的脑门上蹭了一下,然后顺势滑了下去。即使这样,却也在张白劳脑袋上留下一个大疙瘩。

哇呀一声,张白劳气得七窍生烟,将剩下的半只桃木剑指向庄稼汉,你,你这个乡下蛮子,简直无法无天,山人可不陪你玩,把手中的桃木剑往地下一扔,一跺脚,如丧家之犬般,从青石板街的另一头走掉了。

围观的人都轰笑起来,史太公不禁摇头,叹了一口气,朝剩下的那些个法师道士们看去,却见他们个个脸上带有惶恐之色,有的更睁着眼睛在人群中搜寻,好象在找什么人似地,不觉更加意冷。心道:自己原本就该料到,昨日于驿馆旁贴下的榜文,今早便有回音,这也太不同寻常了,如此,这世上降妖捉怪的和尚道士岂不是太多。旺财,让围观的众人都散了吧。是,老爷,左下首的青衣仆厮垂手答道。

第二章:金光北斗阵

太公正准备离去,却只见街上围观的人群朝两边分开,让出一条路,一个和尚手持锡杖,身披紫檀袈裟,龙蝤虎步,缓缓而来,在其身后,一个身背包囊的小少弥紧紧跟随。

和尚径直来到史太公面前,单掌躬身,阿弥陀佛,施主,贫僧有礼了,太公定眼瞧去,只见面前的和尚方耳阔口,宝相庄严,年纪看上去却不甚大,约约三十几许。更令人称奇的是,和尚头上三寸处,隐隐有五彩流光,细观之,竟有一光圈在其顶闪烁跳动,恍忽不定。

太公顿时心生景仰,他情知是有道高僧,不敢怠慢,连忙走下台阶,双手合十,大师驾临寒舍,真乃蓬荜生辉,没敢请教大师法号,从何而来。

那和尚道:贫僧圆空,出家于岐元山金光寺,云游四方,路过此间处,见贵宅上空有妖气漫延袭卷,直冲云光,故来除此妖孽,以保一方平安。

史太公心中大喜,回头吩咐旺财,快快大开中门,迎接高僧师徒,说话间,将圆空法师迎至内厅,分宾主坐下后,太公叫人奉上香茗,然道:大师远来劳顿,不如由老朽安排一间洁净厢房休息,待用毕斋饭,再行捉妖事宜可否。

圆空大师合掌答曰:善哉善哉,却只是要委屈小姐多遭罪半日了,阿弥弥佛。太公心中叹服,出家人果然慈悲为怀。一时间心中敬仰之情更甚。

不觉至掌灯时分,太公请得圆空大师从厢房出来,用斋完毕后,圆空大师道:我们这就前往小姐的闺房罢。倒要看看是何方妖物在此作祟。

太公忙命得旺财在前方引路,自己于下首作陪,向右方穿过一条回廊,回廊尽头乃是一个月形拱门,走进门内,则为一个幽静雅致的四合小院,从那鱼骨儿形状的白瓷墙隙中,依稀可辨别暮色沉蔼中的连绵远山,小小的四合院布局玲珑,青石小径点缀其间,在小院的东隅处,半丈方圆的一方箐池在花灯的照拂下闪着清冷的光,在一丛修篁的掩映下,一小巧别致的楼宇露出一角来。

旺财指着那里对圆空大师道:大师请看,那就是小姐的闺房碧玉阁了,临得近前,旺财上前扣门道:红绣,开门,快开门呐,红绣,好半响,大门才缓缓打开,一丫鬟打扮的女子探出头来,见是旺财,一把抓住他的手,喜道:旺财哥,你可算来了,你知道吗?小姐的样子好吓人呐,本来一直昏迷的她,昨天晚上突然又,又…………,待看清旺财身后还有包括老爷在内的不少人时,脸唰的一下红了,半晌后嚅嚅向着史太公请安。

史太公不悦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我旁边的这位乃是方外高人圆空大师,有什么情况你尽管向大师详细道来。

是,老爷,红绣垂手答道,大约是昨天晚上三更时分,我在小姐旁边睡得正熟,突然被一阵喀嚓的声音惊醒了,循声望去,只见小姐正从床上坐起来慢慢地往外走,可能是没注意,撞翻了床头的一把椅子,当时我惊喜极了,泣声道:i小姐,你终于醒过来了,连忙下床去拉小姐的手,谁知道除了触手冰冷至极外,小姐缓缓转过头来,竟是一张惊恐诡异的脸,面色惨白惨白的,平日里那温婉清澈的眼神此刻却冒着磷磷绿光,更可怕的是,一 道如同九幽之上飘忽虚幻的声音从小姐口中传出,你——是——谁。

我是红绣啊,兰香姐,你不认识我了,你——是——谁,那声音仍是一遍遍地重复着,我知道小姐中邪更深了,尽管当时我好怕,但还是死命拉着小姐的手,不让她往外走。

我们就这样僵持着,小姐的手劲越来越大,指甲也是深深掐进我的皮肤里,就在我实在坚持不住的时候,猛听得一声鸡叫,感觉手上陡地一松,我的心总算也放下来,接着就昏迷了过去。直到刚才旺财哥叫门我这才清醒过来。

那小姐呢,她人还在吗,史太公急切道。小姐,啊不好,红绣喃喃自语,随即飞奔进屋,大家亦紧随其后,只见凌乱的闺房内,一名女子正瘫倒在地上,正是小姐兰香,大家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史太公道:烦请您上前看看,我女儿到底是何方妖邪所迷。还有得救否?

圆空大师一摆袈裟,太公且莫心急,先将小姐抬至床上再说,太公自责道,是我有些急昏头了,连忙吩咐旺财红绣,将小姐抬至床上,圆空大师走上前去,仔细审视小姐片刻,又伸出手来翻动其双眼睑,少顷,沉默不语。

史太公忍不住道:大师,如何。圆空大师合什道:檀越少待,片刻便知,转头对小沙弥道,取为师的金钵出来,是,师傅。小少弥答应一声,顺手从包囊内取出一八寸大小的紫金钵孟。

圆空大师随即吩咐,去,到屋外的水池中取半钵水来,不多时,小少弥将水打来,递与圆空大师,圆空大师右手托钵,左手食指轻轻在兰香的人中穴处勾勒少许,然后扣击三下,再将食指放入右手钵中。下一刻,圆空大师双眼猛睁,果然不出我所料,是这妖孽在此作祟。

史太公心中扑通跳动,忙问端倪,圆空大师道:我方才观小姐三花之上的青魇纹竟有隆砑之象,暗合姹女森罗之势,度其脉搏,更有敛貉之律,就深感此妖绝不同凡响。于是我用金钵一查探,果然如此,太公请看,史太公循眼望去,只见那金钵内的水面之上,竟凭空浮现出几个黑色篆体字“七月七,九玄庵,万鬼哭,天下乱”。

史太公大惊。这话,这话是什么意思?圆空大师正色道:如果贫僧所料不错的话,小姐此等情形,应该是被九玄山的九玄娘娘所迷,那这九玄娘娘又是何方妖怪呢。

九玄娘娘的来头可不小,圆空大师缓缓道:传闻其乃是鬼道四大鬼王之中的魑嘤鬼王座下左右二使之一,乃是一千年玄狐与一具红粉骷髅托体而生,衍化三千年,吸尽九玄山万千阴气,实在是妖物中妖术超凡的存在。

那大师有把握降服她吗?史太公五心俱乱,惶恐道:圆空大师沉默良久,才慢慢说道:看来,唯有摆出贫僧师门金光寺的绝学“金光北斗阵法”方能有机会降伏此妖。史太公闻言心喜。那就好,那就好,如此有劳大师了。

圆空大师道:话虽这样说,其中却有一个难处,史太公道:大师但说无妨。圆空大师道:我这“金光北斗阵法”想要发挥出最大威力,必须要有一金光闪烁之物压住阵眼,从而使得整个阵法浑然一体,无迹可寻。只因为我平日降妖,有这手中的降魔杖足矣,是以这金光北斗阵法绝不动用,故而身上从来不曾带有这金光闪烁之物,今日事出突然,只得烦请太公借我一用,待降伏妖怪后立马归还。

太公道:这有何难,吩咐旺财,去到帐户取一锭十两重的金元宝来,圆空大师道:太公,有句话我当挑明,这金光闪烁之物放出的金光越大,我的金光北斗阵法也就越稳固,因此降妖的把握也就更大。

史太公道:既如此,我有金砖一块,当可用作镇压阵眼之物,如此甚好,圆空大师道。史太公转头吩咐旺财速速取来。不多时,旺财已将金砖拿来,交给太公。史太公顺手交与圆空大师,大师看看是否合用,圆空大师用手掂了掂,点头道:大小正堪用,继而对太公言道:诸事完备,这里就交给贫僧,眼下已近酉时,正是阳气低沉,阴气初生之际,妖怪随时可能会来,还请太公带众人暂避,再有一点就是今夜这里无论有何响动,皆不可出来,切记切记!

史太公听得心慌不已,带领一众下人急忙去了。且说太公他们刚刚离开,那圆空大师像换个人般,陡地嘘了口气,自语道:格老子地,这装模作样的功夫还真他娘累人,吩咐身后的小沙弥,小崽子快,快把我头上的幻磷香给取下来,小娘皮的,这一根幻磷香就是五两银子,半天下来,燃去大半根不止,可把佛爷我肉疼坏了。嘿嘿,紧接着圆空又贼眼兮兮地笑道:不过还好,费不少心思捞得这么大块金砖,也算是物有所值了。

待得小沙弥把那圆空头上的光圈摘下,此刻的圆空大师,哪还有半分得道高僧的模样,手中的锡杖早不知被其扔到何处旮旯里去了,只见他一屁股歪坐在桌子上,双手捧着那块金砖,一会儿用手敲敲,一会儿又放在嘴边咬咬,整个一财迷心窍的屌样。

小沙弥在旁边嘻嘻道:师傅,您可真厉害,说的那样恐怖,简直像真的一样,几句话就把那老家伙唬得一愣一愣的,还真以为他家小姐给什么可怕的妖怪给缠上了。

圆空和尚摇头道:小崽子,你这可说错了,此间小姐被鬼怪所迷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小沙弥身子一颤,难不成真的……真的有鬼?圆空和尚继续道:确实如此,别看我们身上捉妖的那些家伙事大都是些招摇撞骗的玩意儿,然而那紫金钵孟,却真是个宝贝。

想当年,老秃驴带着我行走天下的时候,他用此金钵,识妖拿怪,百不失一。后来只因我实在是无法忍受呆在老秃驴身边的清苦生活,一个人偷偷溜了,临走时把他这金钵也给悄悄顺走,当时想的是我如果实在混不下去的时候也可用它换两银子花花。

在老秃驴身边的这几年里,他那降妖捉怪的本事我是半分没学到,倒是用此金钵识妖的手诀,看了几次我却是会了,小沙弥听圆空和尚说完,结结巴巴道:既然如此,师傅,眼下趁天色尚早,我们赶紧开溜吧,万一拖得久了,碰到那鬼物可就大大不妙。

圆空和尚一瞪眼道:小兔崽子,你以为我不想啊?刚才进来的时候我就查探过地形,这碧玉阁自成一体,根本就无路可走,出口唯有通过其前面的四合小院,那四合小院四周围墙都是用白石垒成,其中两面紧靠史家大院外宅,我们选择无疑是自投罗网,另一面依山而建,更是无法可想,只有西面,墙那边是一大片青石铺就的场坪,过了场坪则是宽阔的田野与无尽的山峦,到那里我们就安全了。

小沙弥激动道:那还等什么,我们赶紧从西边翻墙走啊。圆空和尚摆手道:现在还不行,眼下是六月,乡下人都有在场坪纳凉的习惯,只有等夜深人静他们乘凉都散去后,我们开溜才有机会。

这样啊,小沙弥不甘地嚅嚅道。那就再等等吧!接着双手合十,躬身拜向窗外,口中念 念有辞道:鬼老大呀鬼老大,拜托您老迟些出来,俺小和尚的胆子可是忒小呢。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桌上的蜡烛已将燃尽,小沙弥如坐针毡般来回踱步,偶尔扫视到床上史家小姐那惨白的脸,浑身不由得猛一激零,急忙扭过头去,不敢再瞧。到后来实在忍不住了,上前一把拉住圆空和尚的手,哀声道;师父,现在已经是深夜时分,我们可以溜了吧?

圆空站起身来,推开窗户望了望道:再等等……小崽子,那蜡烛快尽了,你去小姐的厢台上找根来继上,小沙弥无奈,只得去了。

此刻,夜色已经很深,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打更人清冷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小沙弥端着一小截残余的蜡烛小心地在厢台上四处翻找着,突然一阵冷风陡地吹来,手上的蜡烛忽地一下给吹灭了,四下里一片漆黑,小沙弥吓得心里扑通扑通地乱跳。带着哭丧音喊道:走呐,师父,这个地方好吓人。

其实圆空和尚心中也是心惊肉跳,早就想溜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又怕被人发现,自己辛苦半天得来的金砖就那样没了,一直在那里强忍。

这时他见蜡烛被风吹熄,屋子内外黑漆一片,心中亦是惶恐至极。好了小崽子,不管了,我们开溜吧。然而半晌过去,却没有听见小沙弥的回音,你在哪儿,小崽子,小崽子,圆空又叫了几声,仍是无人应答。

圆空情知不好,一时间吓得肝胆俱裂,哪还敢上前查看,连忙向着房门口的方向跑去,一路上跌跌撞撞,不知踢翻多少物什……。

雄鸡啼鸣,天色才刚朦朦亮,因为心有牵挂,史太公很早就起来了,心道:这次有大师出手降妖,那是一切都没问题了,说不定待会儿就会看到清醒后的女儿来向我请安呢。

史太公心中一高兴,亲自在厨下指挥众仆厮安顿斋饭,准备好好款待降妖辛苦的高僧师徒。

不得了,太公,不得了了,这时,厨房的门一下子为人撞开,旺财连滚带爬地进来,遇事如此莽撞,成何体统,太公不悦道。是这样的太公,大师,大师他……他怎么了,太公问道。

大师他死了,史太公心中猛地一突,旺财前面带路,带老夫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众人再也顾不得斋饭,三步并作两步,齐齐向小姐闺房行去。越过长廊,穿过月形拱门,跨进四合小院内,只见西边的围墙上,一和尚模样的人正匍伏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走近细看,正是圆空大师。

只是此刻的他却是气息全无,显是死去多时,双目圆睁,眼球暴突,仿佛临死之前看到了什么特别恐怖的东西。衣襟凌乱,下摆洞开,左边胸口高高凸起,上面布满血迹,史太公强忍住那刺鼻的血腥味,命人将圆空大师的尸体从墙头上搬下来,旺财从破损的衣襟中取下那高高凸起的物什,打开来一看,却是昨夜太公给与圆空大师布阵的那块金砖。

只是此刻,这块金砖却被什么东西如豆腐般轻易洞穿了,没有了衣襟的遮掩,太公惊恐地发现,圆空大师的胸口洞开,一颗心脏早已不翼而飞。

好半晌,史太公才回过神来,轻叹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一口金砖,却损了两条人命,太不值当了,不值当哟……

又过得片刻,史太公道:那个小沙弥的尸体哪里去了,旺财道:还真是奇怪,刚才我里外都找遍,却始终没发现那小沙弥的尸体,想必不是逃走就是被妖怪摄去。

史太公不再言语,对着圆空的尸体向一众仆厮作了个掩埋了的手势,摇着头,步履蹒跚地去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没几天功夫,史太公请来的降妖法师被妖怪抓死的事就传遍了周围的十里八乡,更有好事者绘声绘色地形容:哇呀呀,那个鬼物,身高三丈,腰圆八尺,鼻似坑洞,眼如铜铃,青面獠牙。和那大师大战了三百回合,直是从天上打到地下,再从地下打到天上,最后,那鬼物使出一招幽冥鬼爪,硬是破了大师的最强防御——金刚伏魔圈,生生把大师的心脏捏成泥粉。

尽管传言是越传越奇,但有一点,以前那些个自称能降妖除怪的法师道士们,却是一个也没有再光临过史家庄了,史太公心里是愈加的愁闷,眼瞅着兰香是一天不如一天,以前还只是昏迷,现在竟然连脉搏都没有了,只是在每日阳气最盛的午时,还有微微的心跳声。

第三章:九缸白酒

这一日凌晨时分,东方的启明星还悬挂中天,整个史家集都是静悄悄的,连素来喜欢早起的庄稼人都没有起床,此时,朱红色外墙的史家大院一旁的侧门,却是悄悄开了一条缝。

一个身负包囊的青衣小厮从其中跨步而出,正是旺财,此刻他一边揉着惺松的睡眼,一边自语道:三百里外的青月岭中有一位法力高强的青巢大法师,哼,这张大麻子的话也不知有几分靠谱,要是这一趟让我白跑的话,我非将他和二寡妇的事告诉他家婆娘不可。

不过也难怪老爷,现如今只要是百分之一的希望,他也会试一试的,但愿这个什么青巢大法师不是像以往那些欺世盗名的和尚道士之辈。

自语间旺财走下庄前的台阶,却听见哧咣一下,双腿好像被什么物体绊了一下,自己险些跌了个嘴啃泥。站直身来,旺财转头向身后瞧去,此时晨光微稀,朦胧中只能略略辨别一具人形模样的东西斜躺在石阶之下,本来因为小姐兰香被妖怪所迷的事,史家庄上的大大小小都已是杯弓蛇影,这一下,只惊得旺财亡魂皆冒。

鬼,鬼呀,旺财一声大叫,撒腿就跑,却听到身后有声音传来,吁,如今的年轻人,怎地越来越不像话了,踩了老道我一脚,不仅不道歉,反而在那大呼小叫,世风日下,世风日下额!

旺财听到人声,胆怯之心稍敛,回头走了两步,定睛瞧去,却见一个虬衣百结,邋遢透顶,须发花白的老道士正枕在一个偌大的酒葫芦上在那啾啾大睡,嘴还一砸一砸的,仿佛在咀嚼着什么有味的东西。

原来是人不是鬼,这下旺财心中大定,走上前去,吆喝道:你这老道怎么如此不成样,什么地方不好睡,偏偏睡在咱们史家老太爷的台阶下,用脚踢赶,起来,起来,一边睡去。

却见那老道闭着的双眼微微睁开,朝旺财望来,也不以为忤道:小哥,这么早,你背着包囊干嘛去?说与老道我听听。

旺财心中有气,哟嗬,我干啥去,还要向你禀报不成,再不理会那老道士,快步前行。我知道了,一定是偷了东家的银两,怕被发现,畏罪潜逃。啧啧……

听到这话,旺财的火气一下就上来了,再次拆返回来,好你个臭道士,在我史家庄的地盘上睡觉也就算了,现在还血口喷人,诬蔑本少爷我,信不信我立马叫几个壮丁出来将你扔到河里喂鱼去。双手撸起衣袖,作势欲打老道士。

老道士嘻嘻一笑,小哥儿,和你开个玩笑,我跟你说,就算你去把那个什么青巢大法师请来,也只不过是送菜罢了,啥作用也不顶。更何况,这三百里路程,一去一来,没得三四日辰光也往返不得,你们家小姐可是耗不起了。

听得此言,旺财的火气一下压了下去,更大的疑虑则冒了出来,你——你究竟是人是鬼,怎么知道我要去请青巢大法师的事,还有,你又怎么知道我家小姐的情形,难不成是你害的?

老道士一脸哂笑道:噫,小哥儿,你不也会开玩笑吗。但这种玩笑可开不得,老道我担当不起,回去吧,然后告诉你家太公,就说门外有个云游四方的道士,见你们宅子有些妖气,帮你们降妖来了,顺便嘛讨些酒喝。

旺财听了,十分中倒有九分不信,心中讥讽道:不过是一个偷听到太公与我的吩咐后来此骗吃骗喝的道士而已,口头上的活一点也不利索。想想上回那个叫圆空大师的骗子,人家全副武装不说,讲起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贫僧圆空,出家于岐元山金光寺,路过宝地,见贵宅上方有妖气袭卷漫延,直冲云光,故来除此妖孽,以保一方平安,嘿嘿,这样才叫专业。

哪像你这臭道士,一句宅子有妖气,除妖来此就完事了。这有妖气,方圆十里的三岁娃娃都会说,只怕你最后那句顺便讨些酒喝才是重点吧。

尽管心中如此想法,旺财还是返身回去,向史太公禀报去了,边走边忖道,不管这臭道士打的怎样算盘,但小姐的情形确实不能再拖了,反正妖怪的恐怖可是摆在那,被吃了也是你活该,你虽然打扮不咋地,但自称捉妖的,也算聊胜于无,自从那天那个所谓的圆空大师出事后,后来一个上门的法师道士都没有。

听完旺财的禀报,史太公并没有显出多少喜形于色,从旺财的描述中,太公一听就知道乃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为了一顿酒食前来行骗的江湖老油条。

史太公素来宅心仁厚,对旺财言道:去告诉那位老道长,此事确不比寻常法事,端的非同小可,弄不好就会身死道消,前不久的那位圆空法师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赏他些酒食,让他走吧。不要因此枉自丢了性命。

旺财重新出得庄来,唤道:兀那道士,你可有福了,太公大发善心,不用你捣鼓那些捉妖的把戏就赐你酒食。那道士听完后,却浑不在意的样子,将史宅所赐酒食一一揣好后,对旺财言道:太公心存仁厚,当吉人自有天向,老道我受此款待,回去告诉太公,此妖我收定了。

旺财见实在拗不过他,只得再去向太公重报,太公无法,叹了一口气道,那且随他吧,如若道长除妖有什吩咐,尔等尽量满足,至于旺财,你还是即刻启程,去请那青巢大法师,快去快回。

且说旺财将道士领至史家内院,在碧玉客旁的一间小柴房旁,旺财停了下来,对那道士道:你就在此处暂且休息,除妖有什么需求或者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就对庄内的其它下人说,说不定以后想吃也吃不上咯。径直去了。

那道士一脸嬉笑,浑似不将旺财的话放在心上,一屁股坐在柴堆上,掏出怀里的酒食便吃,吃完后用衣袖把嘴一抹,身子后仰,释释然地在柴堆上呼呼睡去。

直到红日西斜,道士才从柴房里慢慢晃荡出来,先伸了伸懒腰,然后对着史府的庄佣嚷嚷道:快去,给道爷我准备九大缸白酒,今天晚上捉妖要用。这消息瞬时就传遍了史家庄上下,本来,史家庄的下人早就知道了太公对其的态度,打心底对他不抱什么指望,太公甚至连出来见他一面的兴趣也无。都把那道士当成一个活宝看待。

只想看其出丑卖傻,来冲一冲史家庄内沉闷压抑多日的气氛。现在见他又闹出用九大缸白酒捉妖的这一出,一个个在那狂笑不止。其中庄佣甲上前道:我说道爷,前些日,那位圆空大师要了太公一块金砖,说是要摆一个金光北斗七星阵来对付妖怪,您如今要了九缸白酒,遮莫您老是想摆一个九酒连环锁妖阵来降妖。

庄佣乙接话道:哪儿啊,这叫高人自有妙计,道爷自知可能干不过妖怪,就想出一计,咱家虽然打不过你,但是却能用酒醉死你,这就叫三十六计,酒为上计。

哈哈哈,一时间,庄丁们各种讽刺嘲笑声不绝于耳,道士却丝毫不在乎,言道:你们老爷不是吩咐过,我降妖有何要求,尔等都要尽量满足的吗,怎么,不给办乍地?

给办,当然给办,庄佣甲抿着笑道:我们大家伙儿还等着看好戏呢,是不是啊,酒道士。

不一会儿,九缸白酒运来,呈半圆形摆放在四合小院中那丛修篁的周围。时辰过得好快,转眼就是太阳下山,黑夜降临。因为上次圆空和尚出事之后,史家庄有厉鬼出没的消息,早已是传遍开去,碧玉阁外的场坪上,再也没有乘凉的庄稼汉们,空旷的大街上,唯有一片清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已然将近深夜时分,史家庄内外万籁俱寂,唯有一些不知名的虫儿在轻轻唤着,此刻,碧玉阁前的一株

修篁上,酒道士正附身其中,一上一下,好不悠哉,此时的酒道士整个人的气质却像换了一个人,丝毫不见慵懒颓废,其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挽着酒葫芦,向嘴中轻灌,惬意至极。没有一丝紧张。

突然,酒道士双耳微动,捕捉到一丝低沉刺耳的声音破空传来,脚尖用力,轻轻一震身下篁竹,已是迅疾跃至空中,凭目望去,只见南方的天际下,朦朦夜色中,一黑球圆点急速驰来,起初还只是黄豆大小——不一小会功夫,已变成一小脸盆大的黑影。

黑影在离史家庄大约千丈开外的距离时,却陡地一个转折,反向西北方向射去,此景象来得突然,酒道士脚底生出光晕,一道遁光凭空而至,正准备寻踪追去,微一沉吟,自语道,不妥,且莫是妖物的调虎离山之计。

思索间,双手却不曾闲着,各各划过一道奥妙的轨迹,五张桃叶形的符文陡地出现,绕指而流,其上有淡淡的金色法芒笼罩,布满了非龙非凤之铬纹,敕一声去,那五道符文嗖的一下,呈不同方位,向斜下方行去,径直来到小姐兰香的闺房前,然后钻入红木板壁,踪迹全无。

这下放心了,自语间,酒道士身形骤紧,就欲射向远空,忽然好像又想到什么,身影停顿下来,嗯,也不知这一去啥时候回来,九缸白酒可不能浪费了。

将葫芦口朝下,道一声液赕急敕令,那葫芦口顿时衍发出无穷吸力,好似长鲸吸水般,转瞬就把那九缸白酒吸了个一干二净,而葫芦的体积却毫不见长。

做完这一切,酒道士身化流光,如同星走跳丸样,疾向西北方那几已消失的黑影目标追踪而去,顷刻间就远离史家庄上的夜空,而融入到远方迷离黯淡的星光里。

第四章:五雷正天法

且不论酒道士飞离而去,单表其走后不久,在史家庄的上方,呜嗷…………,一道阴风呼地出现,其中夹杂着丝丝黑云,此刻,已是子夜时分,四处昏暗沉寂,惟有若有若无的虫鸣声,这道阴风行经之处,竟连虫鸣的声音也没有了。

忽地一下,停在了史家后院碧玉阁的上方,两个鬼物从那阴风所挟的黑云中跳了下来,前面一个身高丈余,青面獠牙,头生双角,浑身长满疙瘩状的肉瘤,尤其那一双鬼爪,突兀尖利,在黑夜中闪烁着绿绿的磷光. 后面的鬼物则是三尺圆胖,看上去有几分搞笑,肉肉的脸上,两只眼好似铜铃,却是血红血红,前面的鬼物刚一着地,怪叫一声,急着就朝史家小姐闺房扑去,圆胖鬼物一把扯住它。

别莽撞鬼四,我总感觉今晚这地有些不对劲,还是先观察一下再说,前面的鬼物忽地转过头来,老三,你是不是太小心了,我们来这炼取那丫头的魂魄,又不是第一晚了,眼瞅着这颗血魄精即将炼成,而娘娘的麾下亦马上要多出一名鬼奴,哼,这次我一定要抢在白毛鬼的前面将血魄精奉给娘娘,连续三次我们兄弟都被那白毛鬼抢先,我可憋屈久了。

四鬼,我当然知道你憋屈,我又何尝不是,白毛鬼那老僵尸,仗着娘娘的宠幸和它的白毛腐尸功,浑不将我们俩兄弟放在眼里,等着瞧吧,等着老大,老二从北氓山回来,有它好受的, 不过四鬼,今晚确然要小心. 你知道我玄风鬼眼的厉害,可刚才我籍它发出的鬼气森然竟穿不透这史家小姐的房间,这在前几次可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实在太反常了,今晚是我们在此地炼魄的最后一晚,千万可别阴沟里翻船. 前面的鬼物一凛,老三说的是, 两只鬼物在离史家小姐闺房约约一丈处的地方停了下来,圆胖鬼物一脸疑惑,莫不是有玄门中人在其中设下结界,伺机拿我们,旁边的鬼物不屑道:不说这史家庄方圆几百里内根本就没有什么法力高强的方外之人,就是有,我们九玄山也不是他们所能惹得起的. 至于那种招摇撞骗的和尚法师,哼,在我的幽冥鬼爪下,有多少死多少,举起右首的爪子,在那腥风扑鼻的嘴中轻添了一下,一种陶醉的神情陡地浮现在那鬼脸上,人心的滋味,可真是美妙极了. 哧哧哧,螲螲的鬼笑声,在半夜时分四处飘散,端的是令人毛骨悚然。 难道是有鬼门同道得晓我们今晚将炼成血魄精,而设下障眼法,那鬼三继续自语道:可是也不对啊,就算真要抢夺,也只可能等我们将血魄精炼化成功才动手,而不会在其之前就弄出动静,让我们有所防备. 何况,一颗血魄精而已,也不是什么大的宝物,只要是具备玄阴之气的处子,用其鲜血融入自身魂魄之中,按着鬼魉九炼手中记载的法门,便可炼制,而这鬼魉九炼手在三道中亦是流传甚广。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终于,前面的鬼物忍不住了,嘟噜道:老三,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由我先进去探探情况,如果里面一切正常,那我就趁机将那丫头的魂魄赶紧炼了,再将她的尸身带回去好向娘娘复命,如有异常,老三,你在外面随时准备接迎我. 去吧,鬼四,一切小心点,圆脸鬼物可能觉得这个法子也还可行,点点头道:只是它那脑袋实在太大,而脖子几乎没有,以至于点头时连身子也跟着一起晃动,样子十分滑稽. 那紫面鬼物原地一跺脚,化为一缕青烟,轻轻巧巧地进入了史家小姐的闺房,再逐渐现出形来,睁大了一双鬼眼四处乱瞧,却感觉房间陈设依旧,和以往没什么不同,那丫鬟红绣在旁边的床上早已熟睡,史家小姐躺在床上,牙关紧咬,脸色惨白一片. 那鬼物顿时放下心来,化作一道阴风扑向那小姐的绣床,在经过旁边小床的时候,一口阴气向那丫鬟喷去,将她彻底迷晕,跳上绣床后,张开鬼嘴,一个淡红色的小玉瓶从其口中飞了出来,那鬼物一把抓住,拨开塞子,一颗血红血红的丸状之物从玉瓶中滚了出来,不过蚕豆大小,上有九窍,青紫色的玄阴之气不时从窍孔中穿来钻去,鬼物将红丸定在了史家小姐眉心上方十寸处,口中念念有词:三魂归位,六魄凝形,以血为引,至我窍门……,突然,这紫面鬼物浑身一震,感觉到自己发出的接引鬼气不仅没有感知到那史家小姐的一丝残魄,却仿佛陷入泥沼,被什么东西给粘住了,再也收不回来,正彷徨无计间,陡见几道亮光闪过,那史家小姐的身体上方,平空出现了几个飞速旋转的桃叶状符纹,各各占定一个方位,形成了一个玄奥阵式,紫面鬼物一见之下,惊得亡魂皆冒,心知完了,大叫道:老三快走,是玄门正宗的五雷正天法,那鬼三见屋内有响动,正准备进来查看,听得五雷正天法几个字,硬生生地把脚顿住,惶急道:鬼四,你你确然没看错否,其时,那鬼四已经说不出话来,五道桃叶形符纹在瞬间放出五道弧形雷光,将它缠绕锁定,一阵轻烟闪过,直接化为虚无,那鬼老三在外听不到回音,情知不妙,也顾不得了,立马身化黑气,向九玄山方向逃去。

五道金色符纹在消灭掉紫面鬼物后,见四周再无动静,在空中盘绕一阵,径自消散,而那红丸之物,因无玄阴之气的支持,啪的一声,掉了下来,摔在史家小姐的眉心上,消失不见。良久,史家小姐缓缓睁开眼来,虽然脸色仍是苍白,毫无血色,但眼神却甚是清澈,那印堂之上的青魇纹也已消失不见,轻轻的撑起身来,唤道:红绣,红绣,那丫鬟红绣本在紫面鬼物进来时就已被迷住,当待鸡鸣五更时才能清醒,这时在迷迷糊糊中听得一个声音在呼唤自己,这个声音是那么的亲切熟悉,猛一激灵,却醒了过来,当然,这其中也是因为那五道桃形符纹荡涤尽鬼气的原因,朦胧中,看见小姐的身影正慢慢向自己走来,红绣突然想起前几天夜里的事,猛地尖叫起来,别,别过来,你是鬼,你不是小姐,鬼,鬼呀。那史家小姐停住身形,关切道:怎么了红绣,我是小姐兰香啊,什么鬼呀怪的,这深更半夜的怪吓唬人,红绣听得声音虽然有些疲软,但却是那么的清柔,正是小姐以前的声音,心中不由得稍定,忙爬起来,点燃桌上的蜡烛,回过头来,看到了一张清秀苍白的笑脸,神情是那样的温婉淡定,正是以前服侍惯了的小姐,再也忍不住,一下子扑过去,扑到小姐的怀里,大哭起来,小姐,你醒了,你终于醒来了,你可知道,这十多天,我好害怕呀,史小姐轻轻拂着红绣的头,傻丫头,又说傻话了,我们昨天不是才从九玄庵进香回来吗,哪来的十多天,红绣从小姐的怀里抬起头来,梨花带雨般,眼睫毛上还挂着有泪珠儿,想要解释什么,却微微一笑,小姐,你一定饿坏了吧,你等着,我现在就下厨给你做好吃的去,桌上有桂花八宝糕,松子蜜饯你先对付着吃些。史小姐听得不由得一笑,你这小灵精,真是我肚子里的蛐蛐儿,还别说,我怎么感觉到好饿呀,就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

且说酒道士正飞星逐月,驾遁风追向前面那团黑影,一个有心,一个无意,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就已经迫近了,一百丈,八十丈……,五十丈,酒道士脚下毫不停顿,目运神光,穿透茫茫黑暗,朝向那黑影团望去,赫然是一个带着紫金冠的头颅正在那不急不徐的飞行,这一幕委实诡异无比,寻常人若是在子夜时分见此异象,必定吓得魂不守舍,但酒道士乃正道高人,艺精人胆大,见识亦广,忖得不知何方妖物,趁子夜时分,天地间阴气最浓之时,施那邪术吸取天地玄阴之气,既然叫老道我撞上了,就顺手除去,免得其祸害世间,脚下加劲,如同浮光掠影般,朝那金冠头颅方向快速驶去,约约还有二十丈距离之时,那金冠头颅突然好像感知到后面有什么东西正在迫近,头身稍微摇摆两下,像是在倾听啥,忽然间速度陡地加快,一股气浪扩散开来,吹得下方树木枝叶沙沙作响,以比刚才快五倍的速度向东北方遁去,酒道士见对方速度陡然加快,情知被他发现了,猛提一口气,尽全力向那头颅赶去,可是酒道士在方才的追逐中已然接近全速,这一提气,速度也没增加多少,眼见着前面的目标越来越小,眨眼间又恢复到刚刚开始追逐时的距离,几已成为一个小黑点,酒道士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家伙,不知是何方妖物,竟如此快捷,观其速度,显然只有化形期境界的妖物才能达到,要真是那样,乖乖隆地咚,狗肉炒大葱,那道爷我可就玩大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老寿星上吊―――活得不奈烦了,非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不可,噫,可是不对啊,莫说这黄炎大陆上不应该有化形期的妖物,就算有,它也可以大模大样地转身,一下子就把道爷我灭了,难不成它还看不清我的实力,想来个伺机而动吗,璩,这对于化形期的妖物来说,可真是一个大笑话了。须知妖物修炼四境,炼躯,脱壳,化形,返虚。每一境又分为五层,分别为明,悟,修,破,合。每一层又分为前,中,后,圆满四期,其中对妖物来说,炼躯境界至脱壳境界为一小坎,而脱壳境界至化形境界却为一大坎,其后的化形境界至返虚境界又是一小坎,一般来讲,跨越前后两个小坎,以妖物们参差不齐的修炼天赋,少则数百年,一千多年,多则十数百万年,都能修炼而成,但是从脱壳期至化形期这个大坎,哪怕是妖孽中最绝顶的天才,也需要一万余年至四五万年不等,这其中还有着莫测的机遇,一旦机遇不好,哪怕天赋再高也是枉然,故而绝大多数的妖物,终其一生,也只是在炼躯和脱壳这两个境界中转悠,而一旦达到化形期,原来妖物修炼的那方天地再也束缚不了它,它可以破开这方天地位面的壁垒到得更高层面上去修炼,当然,在纵贯整个黄炎大陆的无尽历史中,亦有极少数达到此境界的妖物选择了不去更高层面修炼,那么,在此方位面上,它已然是最无敌的存在之一,因为它可以任意参合掌控这方天地间的无尽妖气,为其所用。

第五章:暗影流光

是时这方天地间有一大陆,名曰黄炎大陆,大陆面积浩渺广遨,东西南北之径,无人穷极,上面万邦竞峙,千族林立,其中有三个国家佼首鼎立,分别为面积最为广阔的夏华国,人心最为险恶狡诈,专以侵吞别国为其生存之道的西瀛国,以及民风彪悍,种族最多的峨盟古国。这夏华国建都西京,乃是一个中央集权制的封建专制国家,其中诸侯势力遍布,最为有名的势力可概括为九州八地,分别为幽州,越州,凉州,神州,北芒州,沧州,栖凤州,蜀州,瀛州以及楚地,赵地,秦地,苏地,魏地,郑地,韩地,胡地。而这康平郡史家庄就位于夏华国沧州洪英县治下。

闲话少提,且说那一瞬间的念头,只是酒道士心中的一个小小的疑惑罢了,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丫地,道爷我今天跟你卯上了,哪怕是追到天涯海角,也非给你撵上不可,看我的暗影流光身法,动念间,左袖凌空一卷,几张淡青色的剑形符录一字排开,定在空中,酒道士一个旋身,从符录中穿过,只听得辟礴啪喇,其身上的灵台,涌泉,攒竹,云白四穴分别出现了一张灵符,口中微念:十方乾坤,暗影微尘,金光陡现,弹指一分。四张符录骤然间好像受到什么召唤似的,竟微微颤动,嗡嗡作响,一道道迷离的金光于酒道士周遭流转,象要破体而去,又被什么东西缚住了,只听得酒道士道一声去:整个身躯化为一道迷离的青光,速度何止是方才的十倍,不到盏茶功夫,那几乎消失的目标,又重新回到视野中来,那金冠头颅正在不远处急速前行,两者现在的速度已不在一个档次上,转瞬间酒道士就已经接近那金冠头颅,那金冠人头感觉到后面追逐的东西又一次迫近,速度再次暴涨,但酒道士岂容二次有失,口中默念真言,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从那金冠头颅旁掠过,余势不止,在其前方十丈处打了个圈子,缓缓地停在了那金冠头颅正前方的不远处。那头颅见去路已被堵死,竟不转向,飞速向后急退,丝毫不比它前进时的速度慢上一丝,但酒道士的师门绝学暗影流光身法岂同凡响,让敌人在咫尺之间逃窜出去,简直是天大笑话,如影随形般,又在顷刻间拦在了金冠头颅的前面,如此经过三四个回合,那金冠人头也知道想逃走是不可能了,慢慢的停了下来,酒道士于其前方十丈处亦稳住身形,一人一头颅,在这万丈高空上,漆黑的夜里,缓缓地对峙着,酒道士定睛细瞧去,只见一个面庞清瘦,口鼻中正,双颌无须的中年模样的人头正凭空伫立在那里,伴上其头上的紫金冠,竟隐隐然有一股王者之象,只是此刻,这人头的双眼却是暴睁,七窍中皆有血迹流出,被夜风一吹,早已干枯,看上去十分的狰狞,酒道士一见,呔,何方妖物,在此装神弄鬼,快快报上名来,道爷我说不定心情好,大发慈悲,留你全尸,话一出口,只觉有些不妥,这妖物一开始就不是全尸了,还给它怎么留啊,难不成还让道爷我东跑西颠,去把它那下半截给找回来,晤,干不得,这赔本的买卖千万干不得咧,只怪咱家平时里斩妖除怪,经常说这口话,一下说溜了嘴,酒道士正在那自思自忖,一道阴恻恻的声音飘过来,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却偏要闯进来,臭酒鬼,连本尊的路你也敢拦,你是不是活得不奈烦了,也罢,本尊大人有大量,只要你速速退去,本尊也不为难于你,否则,将你碎尸万段,神魂扁入那九幽之地,永受轮回之苦。切,酒道士不禁哂道:道爷我好怕怕哟,那妖物,咱家可不是被吓大的,你刚才索性和偶硬到底,说不定还有得商量,现在嘛,嘿嘿,酒道士一脸狡黠与不屑。那就是没得商量了,既然如此,本尊也不与你废话了,也不见那头颅如何蓄势,嘣的一下,如弹丸般,电光火石间向酒道士的头部撞来,说时迟,那时快,虽然酒道士时刻都有防备,却料不到其说打就打,且是一招同归于尽的打法,正自闹了个手忙脚乱,胸前的那个酒葫芦却突然红光一闪,猛然大了几号,正好遮住了酒道士的头面,卜的一下,将那急驰而来的头颅弹了开去,酒道士无意间逃此一劫,虽不是大难,也必然狼狈无比,不由得惬意非常,轻抚着酒葫芦道,哎呀,宝儿耶宝儿,不枉道爷平日那么爱护于你,你刚才那下实在是太帅了,那葫芦早已通灵,听得酒道士这么说,仿佛有些羞涩,扑哧,整个儿小了下去,小得比刚才没变化前还小上几号,变得只有两个鸡蛋大小,在酒道士胸前晃悠不止,耶,老毛病又来了,又来了,每次我一夸你两句,你就这样,你还真不得赞啊。

说话间,突觉一股劲风自颈部撞至,情知那金冠头颅再一下袭来,这一次酒道士有了防备,乾元掌中的一招坤元开天直接扫了开去,谁料,那金冠头颅见此竟不躲避,改下行之势为纵势,径直朝酒道士掌心撞去, 这招实是费疑所思,酒道士心道:难不成你这鸟头,直已炼得铜头铁骨,金刚不如了吗,饶是如此,咱这也不是世间界那些武人之间的较量,哪怕你这头颅是玄铁打就,这一掌下去也要将你拍个稀巴烂,但虽如此所忖,毕竟还是深恐这金冠头颅有什么阴谋,刚刚触及其外表皮肉,乾元掌中的一招形意无定使出,略略避过其正面,侧掌回扫,击在了那金冠头颅左边的面庞上,触手处觉其皮肉甚是柔软,心中一喜,这下还不把你这鸟头一拍两散,谁知异变突生,酒道士陡觉手掌处传来一阵巨疼,似是被什么东西给割伤了,心随意动,乾元清罡气从被切割处自然涌出,形成一道有形有质的气囊,啵的一声,将那头颅弹开,第一次接触,酒道士吃了个小亏,心知千万不可大意,不然随时都可能中了对方的道儿。顺着手掌被切割的方向望去,见那里流出的鲜血颜色深红,心中稍安,抬眼朝那金冠头颅望去,只见其左侧脸庞一片血肉模糊,更增狰狞,那鬼头大訇一声,又撞了上来,刚才的伤口浑似对它没有丝毫影响,速度更加迅捷,空气中竟留下一道道残影,酒道士这下吸取教训,不再与之硬碰硬的较量,乾元清罡气布满双掌,乾元掌中的绝招恢恢天网应手而出,只见十数道银白发亮的光丝源源不断地从酒道士双掌发出,或横或斜,似奇实正,时而又弯曲成弧线穿来绕去,布满了前方十余丈左右的空间,那金冠头颅在其中腾挪跌撞,却始终冲不出去,如果此刻有人在下方向上看的话,就会发现暗黑色的天幕上,一个银光闪闪的大灯笼正在成形,煞是好看,那光丝毫不受力,有形有质,坚韧异常,金冠头颅陷在其中,左冲右突,眼见得空间越来越小,如困兽般,传来阵阵嚎叫,声音远远地荡开去,酒道士胜劵在握,轻笑道:叫吧,你就尽情地叫吧,叫破喉咙也没有人理你。腾出一只手来,拍了拍胸前的酒葫芦,宝儿,该你大显身手了,用你的乾元真火彻底解决这鸟头,二者早有默契,那酒葫芦闻言,见风就长,扑的一下,转眼间就变成了一个高约半丈,粗比水桶的大家伙,悬空而起,停靠在了酒道士的右肩上,古铜色的木质在前面银色光丝的映照下烁烁闪光,上有虬形青翼图案纠结盘旋。酒道士打了个呼哨,对着那还在银色光网中如无头苍蝇般乱冲乱撞的金冠头颅道:嗨,兄弟,上菜了,正宗的红烧狮子头,也不回首,右手反转,拨掉酒塞,一股纯青的火焰喷涌而出,直卷向那金冠头颅,只听得一阵吡剥叭啦的声响,酒道士知道那是皮肉在火中炸开的动静,半柱香过去,酒道士见再无响动,寻思这下应已化为灰烬,道一声收,那喷涌的火焰吱溜一声,一下子又全回到葫芦内,四周连一丝青烟也无,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第六章:青光两翼剑

忽然,酒道士脸现诧异,却只见刚才那被坤元真火烧过之处,那头颅仍在,只不过情形看上去有些狼狈,那金冠早已在火中融化不见,面部皮肉也在真火中消除殆尽,如今只剩下一个半红半黑的骷髅头定在那里一动不动,周遭凝却着一层碧油油的磷光,酒道士心中一凛,不由得沉声道:看来我这次是走眼了,原来阁下竟然是邪道中人,身怀碧血寒磷护体魔功,想必也是邪道中大有来头的人物,却不知碧磷老祖是阁下什么人,只听得那阴恻恻的声音道:臭酒鬼,既然知道了我的来历,你今天还想活着离开吗,告诉你,你已经彻底把我惹火了,我要让你死――无――全――尸。说话间,那骷髅头猛地炸裂开来,漫天碎骨血髓穿过那银色光网间的空隙,向着酒道士激射而来,这一下奇变陡生,然而酒道士却丝毫没有慌乱,大喝一声:乾元清罡罩,一道淡青色的罩子倏地从酒道士体内发出,直接将他的身体笼住,那些来势汹汹的碎骨血雨全部被那罩子挡住了,没波及到酒道士一丝一毫。却见那骨雨散去后,银色的光网内,一柄暗玉色的骨质小剑闪现出来,长不过半尺,剑柄处有三颗黑黝黝蚕豆大小的骷髅头呈品字形镶嵌在那儿,通体血红,时有幽绿的磷光一抹在其上跳动,行走不定。只听得酒道士继道:我既然识破你的来历,难道对你碧磷门中臭名昭着的千里驱元术还不曾防备吗?不知道这次,你用此等邪术取的是哪国皇帝的首级。只听得三颗品形骷髅头最上的那颗骷髅头口中,传出一股阴恻恻的声音道:臭酒鬼,你还是下地狱去问阎罗王吧。嗖的一下,从那银色光网的空隙中钻出,以无比诡速向酒道士杀来,酒道士脚踩暗影流光身法,飞速后退,一边长笑,你只不过一骨剑傀儡,凭什说这大话,要是你本尊亲来,我或许还有点小怕怕,但现在嘛,嘿嘿。青儿,出鞘,却见那酒葫芦的塞子猛然抛开来,一道亮光冲天而起,迎风见长,转瞬间,只见一柄三尺长剑停在空中,剑身薄如蝉翼,一泓秋水掩映其间,正是酒道士的性命宝贝―――青光两翼剑,只听酒道士笑道:青儿,不用那么长,一尺足够,不要让它说我们以大欺小,那青光两翼剑也真听话,嗖的一下,又变短了许多,只在尺许长短,但剑身上的青光却更甚了,去吧,青儿,对这厮没啥客气,用幻影螭光剑法直接斩杀便了,那青光两翼剑得令,以让人无法想象的高速向那暗玉色的骨质小剑迎去,刹时间短兵相接,乒乒乓乓,叮叮铛铛,那青光两翼剑本就以极速出名,再配上那套玄奥莫测的幻影螭光剑法,简直如鱼得水,不到千分之一秒,已不知在那柄骨剑剑体上斩了多少剑,然而那柄骨剑不知是什么材料炼制而成,竟出奇地坚硬,虽然不知道被斩了多少次,却连一道小口也无,偶尔还击一下,那剑身上荡漾着的幽绿磷光传递到青光两翼剑上,竟使得那青光一阵黯淡,青光两翼剑早已通灵,和着酒道士的元神相连,感受到元神上传来的阵阵悸动,酒道士情知这样斗下去可大大不妙,那骨剑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做的,太难啃了,再加上有碧血寒磷护体,一时间实在难奈它何。

挥手间,五道桃叶形符录席卷而出,正是玄门无上奇功——五雷正天法,只见五道剑形金光符文排成一个玄奇的阵式,浮现在空中,一道道的雷电如同游鱼般在阵中穿梭流走。 赤橙黄红紫五种颜色泾渭分明,越汇越大,这次,因为有酒道士的本身元神作牵引,转眼间,阵法布妥,雷光汇合完备,五道比史家庄时发出的大得多的,粗如儿臂的弧形雷光,朝那正在激斗的骨柄小剑缠绕而去,速度亦不甚疾,但那骨柄小剑却只感在那一刹那被什么东西锁住,动弹不得,只听得电弧击物声吡吡作响,一阵雷光闪过,只见那柄血红骨剑上的幽绿磷光,好似褪去不少,那三颗品字骷髅头,也隐然有松动之势,感觉到元神处传来的悸动大大减弱,酒道士情知此法奏效,趁热打铁,再接再厉,默念法咒,准备第二波雷电攻击,那五雷正天法实是玄门中降妖除魔的一项了不得的法门,要是第一波雷电之力被对方抵挡得住后,那么后面两波雷电又会接踵而至,前后共三次,而每一次的威力都会比前一次大上两倍,端的厉害无比,当然,如果对方在第一波攻击下就已然灰飞烟灭的话,就像史家庄那紫面鬼物一样,那后面两波攻击自然也就发不出来了,霹雳啪啦雷电轰,又是几下比刚才第一次威力大得多的雷光缠绕轰击过去,一阵青烟冒出,只见那骨柄小剑上的幽绿磷光完全褪去,而那三颗蚕豆大小的骷髅头也与剑身剥离开来,定在空中,酒道士感觉到元神处再无悸动,知道其碧血寒磷的护体魔功已然告破,心中一喜,正准备发出最强一击,彻底瓦解它。

这时那道阴恻恻的声音再度传来,只是少了份阴沉,多了些气急败坏,臭道士,是你逼我的,今天我跟你拼了,酒道士心中一动,五道雷光蓄势不发,却要瞧一瞧对方究竟有什么手段,却见那三个品字形骷髅倏地分开来,各朝前方行进了一段距离,仍呈一个大的品字形,然后极速回收,直接撞在一起,碰了个粉碎,这时异变突生,只见一股浓浓的黑气从中升起,形成一个虚幻的骷髅头,约约有正常人头样大小,更可怖的是,这个虚幻骷髅头竟然具有一丝真人般的表情,空空的嘴洞斜翘,一丝狞笑缓缓绽开,酒道士一见,脸色大变,竟然是邪道的天魔解体大法,妈妈的大西瓜,想不道这邪魔外道竟然修炼成第二元神,这下道爷我今天不死算是没天理了,死,你放心,我不会让你那么轻松地死去,那样太便宜你了,虚幻的骷髅头喋喋怪笑道:我要让你受尽折磨而死,酒道士一咬牙,手中的五道雷光如同蛟龙腾渊般,漫天向那虚幻的骷髅头席卷而去,巨大的雷鸣声连绵不绝,引得天际间都传来一阵阵的回响,那幻影骷髅头在五色雷光的轰击下,一触即溃,重新化为一股黑烟,但当雷光消失殆尽,这黑烟却又散而复聚,依就变成了那幻影骷髅模样,喋喋喋,那鬼笑音继续响起,没用的,现在这一刻的我已是不死之身,无论你用什么法子,都丝毫奈何不了我,酒道士知道它说的乃是实话,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伸手一招,将青儿收回葫芦内,摆出一副任其宰割的模样,内心却疾如电转,要是有什么法子,挨过这一个时辰就好了,只要时辰一过,它那第二元神就会自动灰飞烟灭,散于天地间,再也奈何不得我丝毫,可是酒道士也知道只是妄想而已,对方岂不明白这一点,一个时辰足可以让自己死上千百次了。

第七章:附骨之蛆

只听得那阴恻恻的声音继续道:到底是引爆你的元神,让你形神俱灭呢,还是吞噬掉你的灵魂,让你魂飞魄散,唉呀,太老套,太老套,都不好玩,啧啧,我想到了一个很好玩的游戏,包你刺激。酒道士听得心神俱晃,不知对方想出了什么竟比引暴元神和吞噬灵魂更恶毒的点子,这个游戏我给它取了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死神来了,好好用心品尝吧,死酒鬼,品尝着死亡带给你的恐惧,哇嚓嚓。只见那虚幻骷髅头突然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似经文不是经文,曲奥难懂,半柱香的功夫过去,却见一个斗大的黑色鬼眼凭空出现,鬼眼中没有瞳孔,只是漆黑至极,比子时的夜色更黑暗十倍,四十九道蛇纹在鬼眼上卷曲扭动,酒道士不由得揣测,这邪魔的第二元神此时召唤出巫族的诅咒之眼,不知想出如何歹毒的法子,莫不是籍此诅咒我的师门同道,如果真是那样,那的确是歹毒之至,那虚幻骷髅头念完密语,召唤出诅咒之眼后,又恢复了平常阴恻恻的声调,伟蛮的巫洞之主啊,我以我残破的元神化为最恶毒的诅咒,“上天入地,附骨之蛆,见血而返,见命而归”念完后,虚幻骷髅头毫不犹豫地化作一股黑烟,融入那鬼眼中,转瞬消失不见,这时,鬼眼上的一根蛇纹陡地亮了起来,自动断开,飞向那正在空中盘旋的骨质小剑,两者合二为一后,那骨质小剑发生了奇妙的变化,一股仿佛远古洪荒巨兽的气势赫然降临其上,原本不知什么材质打就,坚硬无比的骨质小剑一时间好象不堪重负,发出了咯吱的声音,尔后,那鬼眼波的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酒道士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闹了半天,原来你是想这样玩死我啊,唉,邪教中人的行事作风实在令人无法揣度,正思量间,陡觉胁间一疼,却是那柄骨质小剑以一个无法想象的高速,飞快地在酒道士胁下穿了一个口子,鲜血顿时涔涔而下,那小剑见血即回,转眼间如幽灵般消失在东方天际,酒道士情知诅咒已然生效,那骨质小剑马上又会回来,心急之下,马上驾驰暗影流光身法向西方逃窜,过得半响,酒道士听得背后有嗖哧的空气刺破声,知道那柄骨剑正在极速赶至,自己的暗影流光身法本就快极,想不到这小剑比他还要快上几倍,来不及心中震撼,嗖的一下,那骨质小剑眨眼间在酒道士的左大腿上留下一个血洞后,顷刻间又消失无踪,酒道士心中惶急,心知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顾不得疼痛,右手运指如风,分筋截脉,激点左腿之上的足阳明心经,将胁下与左腿上的伤口流血止住,大叫一声,青儿出来,青光两翼剑应声而出,平平躺在酒道士身前四尺处,二者早已心神相通,不用酒道士分说,青光两翼剑也知道酒道士唤它出来的用意,酒道士踏上去,心念一动,驭剑而行,再加上暗影流光身法,以一个恐怖至极的高速向前进发,忽然好像想到什么,在空中绕了半个圈子,折而向南,过了一柱香时分,酒道士又听到了那熟悉的空气刺破声,心中一叹,看样子它是有什么特殊的跟踪之法,想将它迷惑后甩掉,却是行不通了,回头望去,只见后面的云天之中,那柄骨质小剑正极速赶来,不过,这次有了青儿的帮忙,酒道士的速度再次得到大幅提升,那小剑速度虽然仍比他快,却不过只是快上一筹而已,虽然不久以后,它依然又会赶上,即使如此,却给了酒道士留下了思索自救的小段时间,不像前两次,那小剑电光火石间就洞穿了酒道士身体,根本无法可想,一小会儿,酒道士就想出了四五条对策,但稍细思,却均觉不怎么可行,忽忽又听得身后噗噗声大作,酒道士情知那小剑业已杀到,不得已,一咬舌尖,一蓬血水朝后喷去,那小剑见血即回,忽的一下又消失于天际,但不一会儿,那柄小剑又在酒道士身后出现,这次酒道士没得法,只好咬破自已的左手食指,将上面的鲜血洒出,这才稍稍又阻得一阻,一个时辰不到,酒道士的十根手指都已是伤痕累累,长时间的失血,再加上半昼夜的极速飞遁,酒道士渐渐感觉自己有些支持不住了,心中不禁自嘲道,想不到老酒鬼我斩妖除魔一生,终了却要毕命于此。

正在伤神之际,酒道士忽听得大地上传来一声鸡鸣,原来经过半夜的打斗追逐,天就快亮了,一鸡唱罢,万鸡应和。一时间已是鸡鸣不止,酒道士听了精神微微一振,动念间已有了个计较,这时,听见后面破空声传来,那小剑又已接近,酒道士足下轻轻一点青光两翼剑,青儿早知其意,从万丈高空直直向下,射向一处鸡鸣之所,那柄骨质小剑同样转折向下,紧追不舍,这时天已放光,地面上的景物越来越清晰,恍忽间,好像越过一条大河,河对面是几座小丘,好些人家房舍依丘而建,而那鸡鸣声,正是从中间小丘下的一茅檐小屋中传出,酒道士这时啥也顾不得了,后面的小剑近在咫尺,一个虎扑直接从茅檐小屋外穿壁而入,顷刻间从另一方破壁出来,然后腾空而起,只见鸡屎,破竹片,茅草什么的盖了酒道士个满头满脸,嘴里还街着一把鸡毛,好在出手不空,左右两手分别拎了一只花公鸡,那茅舍的主人本是一位老婆婆,这时还在旁边的正屋内睡觉,突然听到旁边的鸡舍那边有巨大的响动,连忙爬起来跑过去看,只见茅舍的两旁板壁都塌了一个大洞,那茅舍内的竹编鸡笼更是支离破碎,几只母鸡不知咋回事,横七坚八躺了一地,平日里打鸣叫号的公鸡却已不见,这一下子,老婆婆不由心中惊恐,默念道:黄鼠狼大仙显灵了,黄鼠狼大仙显灵了,莫不是我那死老头子在那边出了啥事,怪不得这几天我左眼总是直跳,晚上作梦也梦到他。

且说酒道士拎着两只公鸡,还没有遁上半空,那柄骨剑已然追至,酒道士右手猛地一捏那鸡脖子,一股鸡血飙射而出,直直射向骨质小剑,骨质小剑沾血即回,酒道士暂时松了一口气,一面加紧飞行,一面忖道:这两只鸡的血加起来应付三四次没什么问题,这段时间要好好的想一想,如何摆脱身后这附骨之蛆,又忖道:如要摆脱不外两种法子,第一就是要弄清这骨质小剑为什么每次都能准确无误追踪到自己的原因,从而设法解去,使其失去追踪目标。可是这涉及到玄妙莫测的巫门秘术,是那邪魔以舍弃自身第二元神为代价和无上巫门交换得来,自已一小小的元婴期玄门修士,如何能于顷刻间破解其秘术,第一个法子肯定是行不通了,那就只能是第二个法子,也就是将其制服,永远地驱除掉这个后患,可是这也谈何容易,天下秘术,各有所生,各有所破,但唯快难生,唯快不破,这柄骨质小剑本身倒不可怕,可怕的就是其几乎无影无形的极速,在此之下,我的诸多手段都用不上。那骨质小剑来势何等之快,就在酒道士短短的思虑之间,已然袭击了三次,酒道士手上一只鸡的鸡血早已用完,另一只也用去了一多半,看样子顶多还能用一次,又要陷入那种艰难尴尬的境地,这时候,天光已大亮,酒道士正自彷徨无计,无意向下方看了一眼,只见业已临近一座高山,山势颇陡,其后面还连着十多座山峦,绵延起伏,奇松怪石甚多,景致倒是不错,在其中某处山峰的一截断崖边,一座石塔正高高耸立,甚是巍峨。

第八章:七阙焚妖塔

酒道士一见石塔,脑中突然电光一闪,好似想到什么,对了,师门的七阙焚妖塔,我怎么把它给忘了,一时间整个人狂喜无比,反手间,将最后的一点鸡血飙出,把业已追踪而至的小骨剑打退,身形下转,向那座石塔方向电射而去,右手探进身后所负的百宝囊袋,转瞬间,一座精致玲珑的七层小塔已托在手中,塔身四方八面,通体黝黑,上面布满了斑斓古剥的花纹,一股古老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人一见就知不是凡物。酒道士瞅准那断崖边,石塔旁的一块空地,口中念念有词:呢摩檄呼吹嘶,陡的一下,那手中的小塔精光大盛,在酒道士掌中盘旋起来,越旋越大,直直向那空地飞去,砰的一声巨响,山谷间传来一阵沉闷之极的震动,惊起漫山飞禽走兽,只见一座偌大的石塔耸立在酒道士面前,高度,形状都堪堪和旁边的石塔相仿,只是一为石制,一为古玄精金铸就,看上去却像是孪生一对。

这时,骨柄小剑又一次杀到,酒道士没办法,只得再次咬破舌尖,将之击退,一个飘身,已进入到七阙焚妖塔第一层塔殿内,当下来不及松口气,急急念动真诀:乾元倒转,冰莲花开,刹时间,那七阙焚妖塔第一层的入口处,一座巨大的冰莲拔地而起。将那入口封了个严严实实,这下,酒道士整个人才松驰下来,却听得外面的塔壁上传来嘣的一声闷响,知是那骨柄小剑又已杀到,这时,酒道士的整颗心又提了上来,手中捏着一把汗,对于那骨质小剑的坚硬程度,他是深深地领教过,如今,只有寄整个希望于七阙焚妖塔上,师傅灵光道长在赐此塔与自己的时候曾经说过,我们乾元山有两个镇山之宝,一个就是乾元山掌教,你师祖藏虚上人手中的荏狙天澜剑,另一个就是这七阙焚妖塔了,此塔乃古玄精金铸就,本身坚不可摧,塔身共七层,其中一至六层充斥着在天地间一十八种地级火焰中排名第十一的地狱青嬗火,焚尽万物。至于第七层,则更是恐怖,乃是天地间仅有的三种天级火焰之一的白茕业火,此火早已通灵,在一万多年前被本门开山祖师天辰子以绝大法力收伏,强拘在此,其威力大极,妖物中除了那达到传说中与仙界并列的妖魔界中的天妖境界能够抗衡外,哪怕是返虚境的妖物,进来也一并给你化了,美中不足的是,此火不能像下面六层塔殿中的地狱青嬗火那样主动拘禁攻击妖物,毕竟它只是被拘在此,本身并没有驯服,这一千多年来,酒道士之所以能够纵横黄炎大陆,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有着七阙焚妖塔存在的缘故。

然而,这一次酒道士心中却没有底气,就像一根最锋利的长矛刺向一张最坚固的盾牌,到底是长矛被折断,还是盾牌被刺穿,只有试过才知道。耳边传来的撞击声越来越密集,简直绵如珠雨,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那撞击不断持续着,不过七阙焚火塔始终稳如磐石,酒道士提起的心终于慢慢放了下来,随着骨剑再一次撞击的无功而返,酒道士满脸轻松,忖道,想当年玄门同道子牙道兄是稳坐钓鱼台,我这也算是稳坐七阙塔了,不过,这像不像瓮中捉鳖呢,呸呸呸,道爷我在想些啥,岂不是把自己比成乌龟了么。要是这塔中真有只鳖,我立马捉来烤着吃了,想到吃,酒道士不由得眼前一亮,对了,我这手边上不是还有只大公鸡吗,其时开初有两只公鸡,一只被酒道士在逃遁时用完鸡血后随手扔了,而一只则在最后关头抵住一次骨柄小剑的攻击后被酒道士信手带进塔来,想干就干,酒道士立马盘膝坐下,心中一动,那满殿的地狱三色火顿时隐去,只余斜上方三尺处一点火苗,双手搓揉处,那只公鸡的鸡毛纷纷而下,脱得干干净净,手一招,地狱青嬗火苗轻轻地飘过来。用手触试,嗯,温度还是太高,想了一下,酒道士左手轻弹,拂去了火苗其中的青白两色,只余一点红色,再掐去其中的赤火元蕊,剩下的就和世间界的普通火焰相仿,念动真言,那点红色火焰烀的大了起来,酒道士抓着那只公鸡,放置其上,反复开始烧烤起来,不一会儿,清油滴下,整个七阙焚妖塔的第一层都弥漫着一股烤鸡的清香,酒道士一脸洋洋自得,想象着藏虚祖师那牛鼻子老道,如果知道我把乾元山的镇山之宝拿来烤鸡吃,鼻子非给气歪不可,酒道士一边哼着小曲,一边烤着鸡,末了伸鼻嗅道:还不够香,不够香,想起什么,拨开胸前酒葫芦的塞子,咕唧一口,然后直向那烤鸡喷过去,那火光腾的一下亮了起来,一股好闻的,散发着白酒与鸡肉清香的味道扩散开来,酒道士满意地点点头,神情自得道:这才像那么回事,塔外的撞击声仍不断传来,酒道士坐在塔内安如泰山,一面吃着烤鸡,一面喝着酒,感觉还缺点什么,忖道:这有酒有肉,当用风景佐之,岂不更佳,嗖的一下,一小座冰莲生于脚下,托着酒道士噌噌噌直接上到七阙焚妖塔的最顶层,这一层的空间相较第一层小了许多,却是四周透明,竟可看见外面广阔的天地,包括那蓝天,白云,山峰,松谷,及至那柄高速撞击的小骨剑,都一览无余,真是一处浏览风物的绝佳场所,然酒道士却深知此处的凶险,这小小的四方斗室内,到处都充斥着透明如水晶的白茕业火,这白茕业火通体无色,却能焚尽天地间几乎一切有形无形之物,酒道士如若不是此塔的掌控者,对第七层的禁制通道了如指掌,一百个他立马也灰飞烟灭了,那古玄精金却是不属于这方天地间的物事,再因为其上有七阙焚妖塔炼制者无上法力的加持,这白茕业火尽管厉害,却不能熔化其丝毫,而且,哪怕是第七层里面再透明异常,那古玄精金炼制的焚妖塔,从外面看去,却是黑黝黝的一片,这也是此种物质神奇的一面。

那白茕业火本是这方天地间的异物,天生就具有灵性,被人强拘在此,却始终未曾臣服,酒道士虽作为此塔的掌控者,却不能像对待地狱青嬗火那样对其加以束缚,只能通过各种阵盘禁制,让自己安然立于这无尽业火中。酒道士一面吃着酒肉,一面看着七阙焚妖塔外的那柄骨剑一次次撞击,初时还满脸惬意,但时间久了,看着那小剑仍不知疲倦的冲撞着,脸色不由沉重起来,一个时辰,二个时辰……随着时间一分分过去,一丝忧色不禁布满酒道士脸庞,忖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虽然自己暂时安全了,但谁知道这枚骨剑会不会永无休止的这样下去,难不成自己一辈子都要被困在这里,这可怎样是好呢。眼下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主动将之引入进来,用塔内的禁制将它困住,就算万一困它不住,也可将它吸引到焚妖塔第七层内,借白茕业火的威力直接焚化它,可是酒道士也知此举十分冒险,那小骨剑上灌注了神秘莫测的巫族内的诅咒之力,塔内的诸多降妖禁制能否困住它还是一个大大的问题,而将它引上顶来,更是风险巨大,万一白茕业火一时间焚它不化,那老道我也只能万一了,万中无一。

一时间酒道士定在那里,沉吟不决,半响,酒道士狠狠道:平生所经历的九死一生的事还算少吗,就这么决定了,怕它怎地,动念间,真言微动,那七阙焚妖塔第一层塔殿中冰莲所封之门霍地开启,塔外的小骨剑还在不孜不倦地撞击着,见那塔身现出一个洞来,仿佛长了眼睛,嗖的一下,直接钻梭进来,酒道士把心一横道:来吧,来吧,是鱼死,还是网破,就看这一下了,但内心深处还是希望,下面六层的降妖禁制能够直接困住它就好了,又或者无尽的地狱三色青嬗火可经将它焚烧一空也行,那骨柄小剑进来后,在熊熊的地狱三色火中,如鱼般极速穿梭游动,只因其速度太快,而里面的空间又小,叮叮铛铛……一阵阵绵如疾雨的撞击声再度传来,却比方才在塔外的撞击又要绵密得多了。蓦地,那柄骨质小剑好像感觉到什么,停了下来,地狱三色火在它周围缠绕燃烧,于它却丝毫无损,化成一道奇奥的弧线,昂首向上,直直冲向宝塔第七层而去,酒道士作为七阙焚妖塔的掌控者,自然对塔内的情况一清二楚,一见之下,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这下可真是引狼入室了,神秘莫测的巫门之术,果然奇妙无比,竟然靠其诡异的锁定手段,能感知到目标曾经前行的路径,沿路的各种禁制手段,对它来说如同摆设,不触碰其一毫一丝,这下再也躲不开,只能准备硬拼,酒道士心知,对这奇诡无比的索命小剑,再多的秘术禁法都于它无效,唯一能指望的也就是那第七层塔殿内的白茕业火了。

从百宝囊中郑重地掏出那颗青蕴丹,毅然吞入嘴中,那青蕴丹本为酒道士师门所赐,为危急关头的救命之物,能使受到重创的元神在一柱香的工夫凝聚不散,在此时限内,哪怕对方的攻击力再如何强大,都不会损其根本,当然,过了此时限,那青蕴丹的药效也就会消失。此刻,酒道士情知已到了生死关头,只能赌一下了,赌那骨柄小剑在白茕业火下能否坚持一柱香的时间。那骨柄小剑说到就到,一下子就出现在第七层塔殿中酒道士的眼前,与此同时,那澄澈透明,无处不在的白茕业火也然包裹住它,吡滋滋的声音从那小剑上传来,酒道士情知那白茕业火对它有效,心中稍安,这时,那骨柄小剑动了,千分之一秒不到,就在酒道士身上穿了无数窟窿,只因空间限制,它粘血即回的时间可以忽略不计,一下子血流满地,酒道士浑身上下变成了一个血人,好在青蕴丹的效力也已经散发开来,髓海中的元神小婴虽然目标极小,但在全身千万剑的洞穿下,也被刺了好几十剑,幸亏一股无形的莫名的能量紧紧包绕着它,使之不致扩散消失,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酒道士身上被洞穿的剑洞越来越多,整个人浑浑噩噩般,站在那一动不动,其时间,那骨柄小剑在白茕业火的灼烧下,体积亦越来越小,由开初的半尺,到如今的八寸……五寸,最后变成一根绣花针般,啵的一声,在一柱香时间即将到来之时,化为虚无,什么也没有了,酒道士守住最后一缕残破的元神神识,看着那骨柄小剑越来越小,终于消失,心中一松,整个人暂时入定而去,没有了外力的侵袭,那业已化虚的元神又逐渐凝固实质化起来。

六个时辰过去,酒道士身形一动,睁开眼来,神视自照,见那元婴又复成形,稳居在髓海内的窍穴中,只是婴身轻微颤动,以前金黄色的颜色褪变成淡白无比的半透明状了,通体萎靡不振,酒道士一声长叹,唉,突如其来的一次劫难,使得自己的境界从元婴后期复归到元婴前期,损失了整整五百年的修为,不过不幸中的大幸,命总算是保住了,浑身上下,筋骨尽折,一片血肉模糊,这种伤对于世间界武人来说,可能已死得不能再死,但对于修真之人,只要修为达到金丹期,肉体上再大的创伤,都对生命构不成威胁了,当下,酒道士十指微张,乾元清罡气四处游走,只听得咯嘎的声音不绝于耳,那些断了的骨骼经络竟然自动接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弥合,而创洞也在缓慢缩小,又过得两个时辰,酒道士身上的伤口基本上完全愈合,尽管如此,此时的酒道士却像换了个人似的,浑身殃突萎靡,没有丝毫的精气神蕴,整个人瘫坐在七阙焚妖塔的第一层塔殿内,心中暗道:此刻我全身的乾元清罡气几乎消耗殆尽,幸好是在七阙焚妖塔内,安全却无顾虑,不然,随便哪儿跑出来一只野猫,都可以在道爷我头上拉屎了,他奶奶的,这些野猫不去那佛爷头上动土,却跑来我道爷头上拉屎,真个不像话,他奶奶的,却不知经过这大半夜的急速遁驰,东折西绕的,直落到哪个旮旯里来了,离那康平郡史家庄估计已近万里之遥,但眼下自己法力全失,连七阙焚妖塔都收不回来,那史家小姐的情况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第九章:大王洲

山峦起伏,群峰耸翠,一条崎岖曲折的山道上,三个书生模样的年青公子正结伴而行,尘面萧瑟,都似久经风霜,最前面的一个神情刚毅,面色豪迈磊落,青衫飘飘间,正大步流星地走在那山道上,紧随其后的年青公子,身形单薄,面目甚是清秀,双宇间却隐隐有一层愁意,既像是羁旅客中,饱经风霜之苦,又或是其它一些烦心之事。于二人十丈开外的后方,一衣着锦绣,甲胄鲜明,身材稍胖的富态公子,亦步亦趋的跟着,口中喘气之声呼呼作响,两位仆人身背包裹,行其左右,见与前面二人的距离越来越远,富态公子大声喊道:苏,苏兄,楚兄,两位等等我。哎哟,妈的,该死的石头,脚又被挺了一下,疼死我了,最前面的公子听得莞尔一笑,却不答话,转头对侧下的那位清秀公子道:楚樵兄,真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方下时令刚交初秋,人常说打不死的秋老虎,却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想想看我等上山之前行经的那段路途,挥汗如雨,直直让人烦燥不堪,不料入山才两日,这气候却一段比一段变得凉爽,真有晚秋才会出现的秋高气爽之意象,古人云,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诚不欺我也,楚樵神情冷淡,闻之却不答话,继续向前行走,前面那豪迈状模样书生也不以为忤,继道:楚樵兄,我等从苏地出发,结伴而行,至西京赴考,一路行来,约约有二个多月了吧。一共是六十三天并五个时辰,清秀公子冷冷道:呵呵,楚兄的记忆力可真好,最前面那神情豪迈的年轻人脸上现有一丝偷笑,苏兄谬赞了,清秀公子丝毫没有注意,全力地向前走着。

随着几人行来,山势是越来越陡,越来越高。入眼而来的景物亦愈来苍秀挺拔,眼见崇山高耸,峻岭夹道,道旁枫叶红花,繁比二月,石板古路,幽幽延伸,极目之处,虽无白云缭绕,但想必深处尽头,也别有洞天吧,那名为苏旷的年青公子,此刻面对这无边的风物,正悠悠地叹道。这时,那微胖的富家公子已迎头赶了上来,继继吟道:脚着谢公屐,身登青云梯。这玄青色的石板道,蜿蜒向上,就如同天梯一般垂垂而下,诚乃天降吉兆,这次五年一度的西京会考,我谢世荣必当青云有路,壮志凌云,苍天定不负我哉,呵呵,到时衣锦还乡,何其荣耀,呵呵,想到得意处,竟笑出声来。山道漫长难行,待到红日偏西,几位青年公子哥才走过四个山头,这时,谢世荣一屁股塌坐在地上,不行了,我现在浑身上下又酸又疼,又饥又渴,再也走不动了,前面两位,不如歇一歇再走吧。反正今晚注定又是露宿野外了,苏旷听得道:噫,这可不一定哎,岂不闻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说不定我们翻过前面那道山梁子,就会有一所供人歇憩打尖的驿亭在那儿呢,是啊,是啊,还有几个年青貌美,能歌善舞的狐狸精正在那驿亭里等候着苏旷兄你呢。苏旷呵呵一笑,既然谢兄已算到,那不如等我们翻过前面的山梁再休息如何。谢世荣不情愿地爬起身来,大伙儿重新加快脚步前行。

望山跑死马,那道山梁看上去虽不甚远,众人花了一个多时辰才走到,绕过山梁,眼前突的景物大变,青石板路已消失不见,前方的不远处,两座青山对峙,一片山镇人家依山而建,绵延向上,有条大河穿梭其中,从两峰之间经过,直向远方,端的一处世外桃源,苏旷不由地得意对谢世荣道:田舍奴,我所言虚乎,众人心中皆是欣喜,快步向前,下一刻,却已置身于这片山镇人家之中,只听得打铁声,补锅声,叫卖声,驼马嘶叫声……不绝于耳,四尺来宽的山道上人来人住,络绎不绝,市肆虽然不大,但却甚是繁华,一路上行得来,谢世荣几次都要找一个小酒馆进去朵颐一番再说,苏旷拦住道:不急,你们瞧,前面不远处那两峰之下,古木参天,绵茂葱茏,一江之水在此分流,气象十分,想必是山镇景物精华之所,那里应该有好一些的酒家,我们稍耐片刻,去那儿打尖吃喝准没错,几人对于苏旷的识见向来所信服,也无二话,众人转弯抹角,行至峰下,谢世荣早见一座竹制二层楼宇,耸在眼前,造形古朴灵动。一块木匾横兀其上,榕树居三个字气韵飞扬,而在楼宇的正前方两三丈远处,几株古榕正虬立在那儿,或浑朴苍劲,或藤萝纠结,皆是五六人环抱不着的大树,却不知有好几百年的树龄了,而榕树之下,几张或大或小的茶几,方桌参差而立,显然是主人家暨此处的风物招徕客人的地方,在不远处,奔腾的江水在此分流,鸣声不绝,气象万千,在此榕树群下,仰可观青峰滴翠,俯可览大江奔流,实在是一处风物绝佳之地。

顷刻间,众人在榕树群下的一张方桌上坐好,谢世荣大叫道:酒家,有好酒好肉,尽管上来,待会一并算钱与你,一位小二模样的伙计早已从榕树居中走出,好咧,众位爷,我们这儿有新鲜的山鸡肉,野兔肉,灌猪肉,这可是别的地方吃不到的山珍呢,是否每样都给众位爷来一份,谢世荣不耐烦道:没得这样啰嗦,每样拣新鲜的尽管上来便是,老爷我有的是银子,是,是。那小二诺诺而退,不一会儿,酒菜上来,那山里的物什,原料十足,再加上做工倒也精致,满满的一桌子,端的是浓香扑鼻,苏旷喝了一口酒,只觉香绵爽劲,入口即化,回味却是幽长,不由得大赞,好酒,小二在旁却是十分乖觉,客官,这酒名为醉龙香,却是本店自制的佳酿,过往的行客喝过之后没有不叫好的,苏旷一笑问道:此地何名,小二道:此地名为大王洲,隶属于沧州洪英县康平郡治下,虽地住山林,却是沧州通往西京京师的唯一要道。晤,苏旷再不理他,众人遂推杯换盏,开始吃喝起来,一会儿酒过三旬,苏旷提议道:饮酒赋诗,本是我读书人等一大赏心乐事,今日大家聚集在此,也是有缘,面对周围这无上风物,如不吟哦一番,岂不枉顾,不如就以这榕树居前的榕树为题,大家赋诗助酒如何。谢世荣首先叫好,楚樵可能是因为饮了酒,清秀苍白的脸上出现几丝红晕,抛开了一贯的清高矜持,难得地点了点头,苏旷兄既然有此雅兴,小弟奉陪便是。既如此,那就由我先来抛砖引玉了,苏旷喝了一口酒,环顾了一眼四周的景物,沉思少许,吟道:榕帐清炎气,古道含秋阴,西京移汉筑,流水伴人吟,云飞送断雁,残阳净疏林,滴沥露杖响,空蒙烟壑深。嗯,好个滴沥露杖响,空蒙烟壑深。苏旷兄此句,实有古人隐士之遗韵,好诗哉。楚樵叹道。不敢,还请楚兄赐句,楚樵看了四周一眼,起身离座,吟道:大王洲上有榕庐,藤萝漫卷九千秋,汲露天华承恩茂,不涉江河万古愁。苏旷鼓掌赞道:妙之甚矣,楚兄此诗气象高古,既蒙嬗景,又合时宜,只是结尾句稍显不妥,楚兄正值青春年少,却是意气风发的时候,文采风流,倜傥不群。这次西京会考,必定金榜题名,天下皆知,哪会有什么忧愁,呵呵,我看呐,还是少年心性使然,为赋新词强说愁。楚樵幽涩一笑,却不作答。该我了,该我了,谢世荣在后大叫道。且听我吟道:我所思兮在翰林,锦衣为冠玉为身,榕瑶虽好终凡落,枉顾凌天一缕魂。呵呵,苏旷笑道:谢兄身怀凌云壮志,实在令人佩服,来,喝酒,喝酒。三人相携再度入座,品酒吃菜,间或谈些诗词歌赋,风物人情,一时间俱足畅怀。

第十章:醉龙香

谢世荣随眼一望,却见此时不知何处来了一群小乞丐,一个个脏兮破乱,正围坐四处,有的更攀上榕树枝上,痴看着众人吃酒。谢世荣眼咕噜一转道:苏兄,楚兄,且让我为二位凑个酒兴,苏楚二公子停箸含笑,待他分解。却见谢世荣打了个响哨,列位小兄弟,刚才我们几个在此吟诗作赋,想必大家都听到了吧,听得谢世荣如此说,这群小叫花中,有的却是茫然无比,确因不知诗是啥玩意,而有机灵一点的却快快点了点头,其中一个看上去狡黠油滑,貌似小叫花头的少年走上一步道:大爷,听见了,我们全都听见了,那诗可真是好哇,当真是,当真是……一时间却接不上来究竟怎么个好法,谢世荣饶有兴趣地问道:当真是怎么了,这小叫花头一双老鼠眼睛在那酒菜上滴溜溜转个不停,一边道,当真是,当真是比唱的还好听,听得如此赞语,苏旷不由得大笑起来,楚樵那冷峻的脸上也泛现出一丝轻笑,谢世荣闻言,戏蔑道:你既然知道我们的诗吟得好,那这样吧,你们中有会吟诗的也吟上几句,如果中听,本大爷可有酒肉赏赐哦。那油滑小乞丐正待说我们哪会吟什么诗,没的污了诸位大爷的耳朵,却听见那位富家少爷说有酒肉赏赐,这一下,此话却说不出来了,停顿了一会儿道,我来,学着苏旷他们的模样,看了榕树一眼,迈着浮夸的步子,摇头晃脑地吟道:抬头看见一棵树,枝枝丫丫特别多,好粗好粗真好粗,叶子有些掉河里。扑哧,苏旷不由得一口酒喷了出来,楚樵也是满脸浅笑,谢世荣明知这群小叫花不可能会吟什么诗,就指望他们乱七八糟说上几句,搏大家一笑,凑个酒兴。见目的已达到,端了桌上的一盘肉菜道:这盘野鸡肉,就赏与众猴儿罢,那群小叫花听得,全都一轰而上,一个个在那里挠手挠脚 ,垂涎不已,小叫花头儿朝他们一唬脸,去,去去。看你们那脏样,别吓了众位老爷吃酒,转过脸来赔笑着接过那盘野鸡肉,走到一处角落,众小叫花如同一群苍蝇般紧紧跟随,此时,这小叫花儿才摆足老大派头,小三,这块鸡屁股你的,萝卜头,任若,鸡爪子给你们,胡哨,这块鸡脖子,你他妈有得啃了………。那盘野鸡肉少说也有二三十块,七八个小叫花每人分得一块,才去了不到三分之一,这时,小叫花子头看见不远处,有一个胖胖的,满脸菜色的小叫花子在那畏缩不前,一双眼死死盯着自己手中的鸡肉块,想吃却又不敢开口,尖笑道:铁螺儿,想吃鸡肉吗,想吃就学三声狗叫来着,那小胖叫花子讷讷地站在那里,茫然不知所措,却听那小叫花子头道:算了,不难为你了,喈,来食。这块鸡肉赏与你哒,在盘中挑了一块小小的鸡肉,用它在自己的破芒鞋上擦了几下,然后扔过去,那鸡肉啪的一声,砸在小胖花子的头上,然后掉下来,滚落泥土中,此时,苏旷他们三位正在喝酒谈天,这一幕却被他看见了,一时间扔箸而起,愤然道:想不到世间这肮脏龌龊的小人,在哪个角落里都有,吩咐小二,在厨下拣二三十个肉包子,用油纸包好。得勒客官。顷刻间小二就办妥,拎着一个油包裹出来,苏旷接过,然后走到那个小胖花子的面前,摸摸他的头道:小家伙,拿去吃吧,以后长大了,争取做个好人,自食其力,不要做叫花了。那小胖花子双手接过,一双醇澈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分明有泪光涌现,投向苏旷的眼神充满着感激,嘴里却啊依喔依地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苏旷一笑,挥袖间回到座位上,叫道:小二,继续上酒,谁料那小二却道:客官,要是需再添什么饭菜,您尽管吩咐,可是酒却不能给您上了,砰的一下,谢世荣一拍桌子,发怒道:啥意思,难道你怕大爷们短了你酒钱不是,李管家,先拿十两银子给这厮,是,少爷,左首边立着的那位仆从答应道:正准备掏出银子来,小二急忙摇手道:官爷误会,官爷误会。是这样的,我们这自制的醉龙香,入口绵醇,滋味比得上西京的好酒。只是后劲却是十足,我观这两位爷台,已略带醺态,再添酒的话,只怕就要醉了,如此,可能会耽搁行程,过不得前面的山岭。谢世荣恼怒道:谁丫告诉你大爷我今天一定要启程的,我今儿还就在这大王岭住下了,快去添酒,没的惹恼了我,一把火把这竹楼烧成灰烬,那小二听得几位客官打算今晚住下,脸色发白道:这可使不得,使不得,苏旷奇道:却是为何,小二反问道:公子刚才一路行来,可曾在这大王岭上看到客栈之类的铺子或招牌。苏旷道:是啊,刚才我还在纳闷,一路行经过来,这岭上一家旅客馆也无,按说此处地当西京要道,本该旅业十分发达才对,却偏偏一家都没有,而更让人奇怪的是,家家门口都备有骡马车驾,好像要出远门似的,小二一拍大腿道:照啊,那些人家各各备有骡马,却是准备至别处过宿而置用的,你瞧,现在有些人家已经开始动了,由于此处地势最高,放眼望去,苏旷很容易发现有不少骡马驴车正向岭外驶去,苏旷奇道:这却是何意,小二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惊恐道:晚上……晚上我们这岭子里有不干净的东西,不太平。听得小二如此说道:谢,楚二人也凑了过来,楚樵拱拱手道:小二哥,麻烦你说清楚点,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就是闹鬼呀,小二颤声道:客官你有所不知,最近短短的一个多月内,我们这岭子里就无缘无故不见了四五十人呐,那也不一定就是闹鬼的原因,苏旷道。怎么不是,这四五十人每个人失踪的情形都一样,入睡前还好好的,第二天他们的家人醒来时就不见了他们的踪影,而且岭子里也有不少人说曾亲眼见过鬼物,只不过众口纷纭,有的说是吊死鬼,有的说是大肚子鬼,有的说是白毛女鬼。反正是一个比一个邪乎,小二自己似乎也感觉到害怕,不愿意在这话题上继续谈下去,道:诸位客官,你们待会儿酒饭用毕之后,可从此处继续往上,经孤崖塔,再过十里峰,就可到得岭的那一边,这样你们就安全了,看这天色,你们许是要行上一段夜路,但这也比在这鬼物出没的地方呆着强得多不是,好了,天色已然不早,我也要拾缀拾缀准备走了,官爷们看看还需要点什么,如果不用,还请先付帐吧,一共是三两八钱银子。

苏旷一群人都被小二的话震住了,虽不知其所说真假,但见那骡车一辆接一辆的驶出岭去,所谓无风不起浪,看来八成是真的了,经此一闹,大家再也提不起酒兴,谢世荣摸出一块五两左右的碎银,抛在桌上道:不用找了,小二道谢一声,急匆匆去了,转眼间,榕树居前面就只剩下苏旷等几人,连那几个小叫化子都已不知去向,苏旷眺望下方,只见偌大的一片山镇,竟是家家闭户,冷灰虚烟,连狗吠声都没有,除了眼前江水分流时的轰鸣声,突然间变得死寂死寂,周围几人都抬头看向苏旷,盼他能拿个主意,苏旷环顾了一下,微笑道: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哪来的什么鬼物,定是这儿的山里人,没见过什么世面,把这大山岗岭中的山猫狸鹿什么的当成鬼物,我在苏地时,也时常听闻山中的老人们说,大山中经常有野猪在夜晚闯入庄户家内扰物袭人的事,那小二所说四五十失踪的人说不定就是被野猪掳掠而去也不是不可能,何况现在红日西沉,天色将晚,我们对山道又不熟悉,万一误入岐途,出了差错,那才大大的不妙,因此我提议,我们今儿就在这榕树居歇下来,赶明起个大早,再过岭去,楚憔,谢世荣两位也觉有理,均自点头应允,谢世荣心道:就算有鬼物来吃人,我还有两位仆人抵数呢,但愿那鬼物食量不大,吃了两个就饱了。

西边晚霞的最后一抹红色悄然转黯,百鸟归巢,大地上转眼间就进入一片昏暗的暮色,苏旷三人早已洗涮完备,和谢世荣的两位仆从一起挨个躺在榕树居二楼一张大大的简陋竹席上,连蜡烛也没点。虽然方才不久苏旷还打气道这清平世上哪会有什么鬼物,但大家均自半信半疑,这世上未知的事物太多,不管怎样,小心总不会错,在这诡异的地方能够平安度过一晚,就上上大吉了,连素来话多的谢世荣也不再说话,五个人就这么静静地躺在黑暗中,唯闻彼此之间粗重的呼吸声。

第十一章:铁螺儿

却说夜幕已然降临,在大王洲通往孤崖塔的山道上,一群半大的孩子正在那不紧不慢地走着,正是那些在榕树居出现过的小叫花子,只听得最前面的那小叫花子头边走边吹嘘道:我们出门在外,行走江湖,多学一门技术总是好的,今天这顿鸡肉晚饭,就是咱凭着不凡的诗文才华征服了那位官爷,你们可要好好学着点。那是,那是,众小叫花子吹捧道:老大出口成章,威风八面。小叫花子头一扳脸,以后别叫老大了,要叫我诗人,诗人懂吗。哦,叫诗人。众小叫花见风使舵,一时间,诗人,诗人声不绝于耳,小叫花子头乐得云里雾里,一转脸,睥见那小胖花子在后方不远处跟着。心道:今儿个这傻子倒撞了狗屎运,得了这么一大包肉包子,回到住处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他的肉包子全给抢了,眼下且让他先拎着,俺正差个拎包的呢,嘻嘻奸笑中,向着那孤崖塔方向行去,驾轻就熟地爬完那片陡坡,上得空地来,小叫花子头三步并作二步,快速向着自家的踞点―――那座石塔行去,突然,后面的小三子伸手拉住了他,老大且住,叫花子头儿道:怎么了,小三道:老大,有些不对劲啊,那石塔旁边,我怎么感觉到还有一座塔,难不成是我的眼睛花了,小叫花子头定眼瞧去,果见朦胧夜色中,那石塔的旁边,另有座一般大小的塔耸在那里,小叫花子头觉得脑袋猛然一轰,他清楚地记得,今天早晨离开住处出去乞食时,这里还是孤塔一座,而晚上回到这里时,却突然变成了两座,有鬼呀,小叫花子头一声激灵,撒腿就往山道下跑去,众叫花子见老大往回跑,不知有什么古怪,吓得一窝蜂地乱窜起来,只有那小胖花子,浑浑噩噩,傻不愣登地仍朝前走着,小三子倒好心,经过小胖花子时,叫道:铁螺儿,快跑,快跑,多了一座塔,有鬼呀,有鬼,一边叫,一边脚不停步地向下跑去,偏偏这小胖花子木讷迟钝,也不知道鬼是啥东西,仍直直向前走去,在他心中,那座石塔就是他的家,天亮离家找吃的,天黑回家把觉睡,对他来说就是天经地仪的事,至于其它的他才不管呢,虽然觉得家门口突然多了一座塔,有些奇怪,也没多想,一扭头就进了石塔内。

黑夜里轻车熟路般不知从哪摸出一截火绒和两块火石,磕叭,磕叭,轻脆的火石撞击声从石塔内传出,那火绒被点着了,虽不甚亮,也照遍了塔内的每个角落,此石塔风吹日晒的,再加上年久失修,已经荒弃了,中间的几层加上塔梯已然坍塌,只余下黑乎乎的塔顶,满殿的乱石青砖中,小胖花子觅得一个稍微平展处,坐了下来,双手利索的从地上竖起几口砖头,只在前面留一阖口,又不知从哪拿出一个铁丝网架,看上面的污迹裂痕,应该是这群花子经常用来蒸烤残食的,小胖叫花将铁丝网盖在砖头上面,反手在自家的窝铺下掏出一把稻草,塞在那砖垒的阖口中,用火绒引燃,顿时,火光熊熊,石塔内一下子明亮起来,小胖花子为使火不断绝,敢紧四周找来一些竹片,碎絮什么的,放在旁边,加了一些进来,让那火苗继续燃烧,这才打开油包裹,将那二十来个包子放在铁丝架上,不一会儿,包子的肉香就四处飘散开来,小胖花子眉开眼笑,黑黑的小手,抓向一个包子,也不理会烫不烫,直接塞入口中,旋即,一股陶醉的神情浮现,包子,好吃,肉肉……包包。

再说酒道士和那骨柄小剑一场大战,重创之下,连七阙焚妖塔都无力收取,正在一层塔殿盘膝而坐,大开塔门,引动星辰之力入体疗伤,蓦然,一股清香入鼻,包子,是包子,酒道士虽乃修真之人,早已过辟谷期,不用再食人间五谷,但他生性诙谐,不拘修真礼数,是以平日云游天下,也不忌荤腥,不戒口腹之欲,再加上一场较量,体内失血过多,此刻急需能量补充,当下手捏指诀,循风知源,发一个摄字诀,道一声:对面的包子来三个,却不料重伤之下,法力大失,这摄字诀倒是奏效,但决不是来去若电。小胖化子正兴高采烈地吃着包子,陡见面前的三个包子缓缓浮起,然后钻出塔门,向对面的那座塔内飘去,小胖化子一声大叫,这肉包子可是他的肉根子,怎可失去,连忙站起身来,向那肉包子追去,这时,只见那三个肉包卜的一下钻入对面的塔内不见,他也赶快随后钻进去,至于害怕,小胖花子可不知道是怎么写的,一入塔内,见一道士模样的人盘膝坐在那儿,三个肉包正滴溜溜地在他头上打转呢,当下吼道:坏人,坏人,还我包子,忽然,小胖化子见那道士虬结污秽的道袍上竟是血迹斑斑,再朝那道士面貌上望去,头发,胡须俱已花白,双目浑浊,憔悴不堪,直似行将就木,一时间,恻隐之心大起,小胖叫化先天智窍未开,但本性却是天真淳厚,走过去,对着酒道士道:老爷爷,你流了好多的血,你,你不要死啊,包子,包子我不要了,你吃,你吃吧,如果不够 ,我那边还有,还有好多呢,其时,当小胖化子甫一踏进塔门时,酒道士就已感知,见是一个世间界的小叫花儿,也没以为意,又听得他叫,坏人,还我包子,心下不禁一乐,呵呵糟糕,原来是债主上门,转眼间见那小娃儿态度大变,温言上前,知他定是瞧见自己这一幅萎靡惨兮的模样,睁开眼来,见一脏乱不堪的小胖叫花儿立在旁边,关切的眼神正望着自己,就是这一眼,却触碰到了酒道士心绪的最深处,酒道士没有子嗣,虽修真一万多年,纵横黄炎大陆,逍遥天下,然亲情的温暖却从没感受半点,或许是和这小叫化之间有着不解的缘份,只觉得一下间,仿佛慈祥的爷爷,见到了自己最亲近的孙儿般。轻轻道:好孩子,这三个包子还是你自己吃吧,爷爷不饿,一招手,那三个包子就出现在手中,小胖化子见酒道士睁开眼来,心中大喜,不要的,老爷爷,包子,吃,吃。我还有好多的,怕酒道士不相信,连忙小跑步出去,转眼间,用衣兜兜着十几个包子过来了,从其中掏出一个包子,递于酒道士,老爷爷,吃吃,热乎乎的包子,吃。酒道士呵呵一笑,拍拍旁边的地面,来,坐下来,咱们一块吃吧,小胖花子大喜,一屁股坐在酒道士旁边,嘻嘻地和酒道士对望一眼,大口吃起包子来,边吃二人边说着话,酒道士道:小兄弟,你叫什么,铁螺儿,小三子,胡哨他们都是这样叫我的,那你家里人呢,顿时,小胖花子愣住了,停止吃包子的动作,良久,眼中噙满泪水,我,我不知道。我打小就一个人,但我想有个阿爸,阿妈,上次,小三子的阿妈来塔里看他,我,我也好温暖,酒道士心中恻然,却是个没爹没妈的苦孩子,你以后就跟着爷爷,怎么样,小胖花子心中一动,那经常有包子吃么,呵呵,有,有的,酒道士乐呵呵道:你想吃,爷爷天天买给你吃,好,好啊。小胖花子站起来,然后跪下身去,紧紧依偎着酒道士,脸上挂满了喜悦的泪水。

这几年来,小胖花儿在这花子窝里过的却是暗无天日的日子,苦,脏倒不是一回事,经常十天半月没东西吃他也能咬牙坚持下来,最让他难受的是,三天两头,那叫花子头和着一帮花子就是揍他,捉弄他,不是打得他面红身肿,就是让他淋尿吃屎,跳圈钻裆。受尽了凌辱,只有小三子平时对他还稍好些,一个先天本就有些弱智的娃儿,在这种不幸的环境下给弄得越发麻木呆傻起来,只怕过些时日,再不能脱离这个火坑,他就彻底毁了。爷儿俩边吃边说,言笑盈盈,相谈甚欢,小胖花子天真无邪的脸上不时浮现起纯纯的笑容,塔外一片漆黑,却是已近中夜时分,酒道士看见铁螺儿打了几次哈欠,情知要睡了,却强撑着和他说话,轻轻地拂着他的头,爱怜地说道:天色已经很晚了,螺儿快睡吧,有话明天再和爷爷说也不迟。铁螺儿听话地点点头,就在塔内随便找了一个角落,很快就睡熟了,酒道士心念一动,一团指甲大小的乾元真火凌空出现,以意为形,化为一张柔顺,温暖的光网,包绕在铁螺儿五丈左右距离外的地方,抵挡着深夜徐徐从塔门外吹进的寒风。然后,酒道士负手背心,走出塔门,仰观天象,却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竟然参商移位,北斗南挪,将煞,天狼,紫瞳三颗妖星同时出现在天穹中,心中顿时涌起了淘天巨浪,“三妖星现,乾坤大难”想不到传说中四十九万年才轮回一次的三煞妖星又重临世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这天下间可能再也得不到安生了,无量的浩劫竟在不经意间悄然降临。一时间整个人定在原地,茫然不敢确信。

第十二章:无头女鬼

残更白露,秋河冷霜,已是子夜深深,而此时,在大王洲上榕树居那二层竹楼内,粗重的呼吸声仍阵阵传来,此起彼伏。谢兄,谢兄。楚樵轻声道:你还没有睡着啊,废话,谢世荣怒道:你还不是一样,这诡异的地方,能睡得着吗。我们五个中就只有苏旷睡着了,这小子,睡得简直比猪还沉,你听听那呼噜声,轰轰轰像打雷一样,搅得我心里一阵阵焦躁,你说,这要是把鬼物招来了咋办。噫,楚樵兄,你怎么不答话?楚樵嘘了一下,轻道:谢兄,你仔细听,这外面好像有声音,像是那种喜庆的锣鼓喧闹声,谢世荣陡觉头皮一紧,颤声道:楚樵兄,你可别吓我,这三更半夜的,怎会有锣鼓声呢,莫不是鬼叫声。楚樵道:谁骗你了,你自己听嘛。谢世荣麻着胆子,侧耳仔细聆听了一下,不错,楚樵兄的耳朵还真是尖,确实有锣鼓声,不过却不像是你所说的那种喜庆的锣鼓声,而是官府衙门那用来开道的鸣锣,哪有,明明是喜庆的锣鼓声,其中还夹杂着有唢呐的声音呢,楚樵争辨道:这时声音越来越响,分明就是在向这边缓缓靠近。谢世荣再仔细听了一下,确然道:错不了楚兄,肯定是衙门的鸣锣,绝对没错,楚樵冷笑道:我懒得跟你争辨,你当我是聋子,这明明是娶亲嫁女的锣鼓声,谢世荣也火了,算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坐起身来拨开榕树居二楼后面的竹窗帘,向外瞧去,只见一队影影绰绰的人马,打着锣鼓灯笼,正沿着昨天他们走过的路,在两旁的山镇人家中缓缓穿过,向榕树居的方向行来,随着山势的越走越高,谢世荣已逐渐能看清前面的人影。突然,谢世荣惊喜地大叫起来,父亲,父亲你怎么来了,带了这么多衙役出来,是外出公干吗。正好碰到你儿子,这可真是巧极了,太好了,太好了,再也不用怕了,旁边的两个仆人听见谢世荣在那里大叫父亲,心中觉得突兀,忙探头窗外,可不是吗,二十丈开外的地方,五尺微须,圆浑富态的老爷,正头带官帽,端坐在轿子里,此时轿帘已然掀开,老爷一脸慈峻地望着他们,在其身前身后,众多的衙役手持刑棒,鸣锣等驻在原地,老爷,真的是老爷,两位仆人心中也乐开了花,公子,我们快下去,快下去迎接老爷,谢世荣心中激动,连鞋也来不及穿,卜卜卜,随着两位仆人向楼下跑去。

楚樵心中奇怪,窗外明明是喜锣声,为什么谢世荣在叫唤父亲呢,尔后其两位仆人也高叫老爷,看似不像有假,真是喋喋怪事,忍不住掀窗一瞧,只见一队迎亲的队伍正立在下方不远处的山道上,前面为一高头大马,马上端坐一人,腰背挺直,色厉严峻,正冷冷地朝他看来,却是自己的父亲,一时间也不容他细想那谢世荣怎么认成他的父亲,心中只是巨震,完了,完了。看来我逃婚的事被父亲知道了,这阵式,分明是父亲带齐人来拿我回去拜堂成亲,一想到平时父亲的威严厉压,楚樵禁不住冷汗直流,连忙向父亲拱手解释道:父亲大人在上,非是孩儿不孝,擅自逃婚,只因这五年一届的西京会试,却是孩儿生平的志向,如若婚配,恐有耽搁,再加上孩儿功名未就,何以家为,孩儿十余载寒窗苦读,所为何来,还不是盼着名扬天下,封妻荫子吗。楚樵见父亲面色丝毫不见缓和,情知一下解释不清,连忙蹭蹭蹭转下楼去,想就近了解释,急急忙忙的,也是连鞋都顾不得穿。众人一番折腾,大喊大叫,上下穿梭,却是把苏旷给惊醒了,睁眼一看,已是人去楼空,侧耳细听,除了这几个家伙搞出的响动,外面却是万籁俱静,鸦雀无声,感觉事情反常,心中生出一丝不妙的念头。顺手摸了摸颈中的位置,还好,祖传的玉牌还在,记得当初父亲将这块玉牌给予自己时曾谆谆告诫,这块玉牌乃祖宗传下,含有莫大的法力,万邪不侵,千万不要丢了,在这诡异的地方,它就好像苏旷身上安的一颗定心丸,一醒转,自然而然就惦记着它,见玉牌仍在,心中顿时安心不少,独自静卧了一会儿,见四人仍没回来,苏旷心下奇怪,忙翻身坐起,撩开身旁的侧窗,向外看去,这一看,只看得他四肢瘫软,冷汗淋漓,就在这榕树居旁边的山道上,约约十丈开外的地方,一拎着人皮灯笼的无头女鬼正冷嗖嗖地站在那里,绿幽幽的磷光从那人皮灯笼内散发出来,使得四周的景物,恍然处于一片鬼市魅楼,而在其身后,散落着不少行尸走肉,和一些刚刚勾进来,尚未完全失魂丧魄之人,其中就包括有楚樵,谢世荣和他的两个仆人,以及一群在榕树居见过的少年花子,苏旷定睛细瞧,却没见今天自己施予包子的那个小胖花子,微觉奇怪,更大的恐惧却涌上心头,情知那无头女鬼还定定站在那里,分明是感知到竹楼内还有活物,正惶然间,却见无头女鬼左手微抬,那人皮灯笼缓缓飞起,直向榕树居后窗而来,苏旷早已放手侧窗,缩在屋内的一个角落里,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透过那竹窗空隙,看见那人皮灯笼正慢慢在空中平行移动,颤动的绿绿磷光如同鬼眼般,来回扫射,苏旷看得是肝胆欲裂,赶紧闭目不敢再瞧,然而这样也不是办法,一种更深的恐惧在心里涌起,滋味越发煎熬,苏旷一咬牙,硬逼自己睁眼瞧去,半响功夫过去,苏旷感到奇怪的是,好几次那鬼灯明明扫中了他,却只是微微一顿,又向前扫去,直视他为无物,良久,那鬼灯见了无异状,又徐徐降下,落在无头女鬼手中,女鬼随即抬步,一干行尸又缓缓向前移动。

苏旷这才不由得大大透了口气,估摸着刚才定是那块祖传玉牌救了他一命,一时胆怯之心稍去,而义愤之情则起,抬窗而看,见到楚樵,谢世荣等人正如同丧尸般茫然向前,一步步地走向死亡深渊,不禁深深地自责起来,苏旷啊苏旷,枉你平日自许为正人君子,今日同伴有难,你却要舍下他们而去,这是一个正人君子该有的行径吗,先贤是怎样告诫的呢。义之所至,舍命无惧。想着想着,一股热血直冲脑门。今天豁出去了,苏旷咬牙忖道,跨进厨房,摸到两把菜刀,决决然地冲进黑暗,直向那无头女鬼所行方向而去,其时,那女鬼行动甚缓,并未走出多远,在离榕树居不到一里的山道上,苏旷就已经赶着了。事到临头,苏旷的恐惧之心又起,看着那陡峭的山道上缓缓而行的无头女鬼,诡异无比的人皮灯笼,及后面那一群面目狰狞的行尸走肉,四周是一片无尽的黑暗,耳畔唯有呼呼的山风,苏旷立在那里,犹豫不绝,看着瞠目伸舌,最后而行的楚樵等人,苏旷心中有了主意,虽说义无反顾,但君子徒逞匹夫之勇,非智也,将两把菜刀插在裤腰带上,蹑手蹑脚向前,拉住楚樵的衣带,轻声道:楚樵兄,楚樵兄,楚樵机械地转过身来,双瞳失神,一张惨白的脸上却是茫然无识,苏旷提高声音道:我是苏旷啊,楚兄,你不认得我了?楚樵全无反应,又机械地转过身去,苏旷想用劲将他拉住,却感觉楚樵陡然间竟然变得力大无穷,自己不仅没拽住他,反而被他带动自已的身形连连向前不已,没法,苏旷只得放手,又去拉谢世荣,结果也是如此。前面的那个无头女鬼像是感觉到了什么,陡地停了下来,缓缓转过身,手中的人皮灯笼自动地飞出,苏旷见那灯笼直向这方而来,将心一横,作泥塑状立在原地,心中暗自祈祷,宝贝玉牌,这次又要指望你救命了,那人皮灯笼在苏旷的头上盘旋了一……圈,接着又是一……圈,这两圈中,苏旷只觉每一秒都是那么难熬,两圈过去,那人皮灯笼没有感觉到什么异状,又飞了回去,无头女鬼抄得灯笼在手,继续向前行进,苏旷用手摸了摸额头,只觉满脸都是冷汗,愣愣呆立在原地,见那女鬼领着众行尸渐行渐远,苏旷努力克服心中的恐惧,不死心又追了上来,接着试拉,但结果仍是一样,只不过这次,苏旷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待人皮灯笼再度飘来时,恐惧之情却是大减。

第十三章:龙蕊玉匙

就这样走走停停,经得五六次,那女鬼已经领得众行尸爬上陡坡,行至一块平台上,平台左端临近悬崖,借着那微微的磷光,苏旷感觉到有两座石塔耸在那里,这景物实在寻常,苏旷也不以为意,这五六次的拉扯中,苏旷的惊惧之心渐去,而一股无名业火在心头却缓缓升起,那种有力没处使的感觉很容易影响到一个人的情绪,平台右首,有一条山路斜斜地插向黑暗的远方,苏旷估摸着,那应该就是榕树居小二所说的通往十里峰的路了,至于左旁边的石塔,想必就是孤崖塔了,虽然微觉奇怪,这石塔明明有两座,怎会合孤之数呢,却也分毫没放在心上,只见平台右首的那条山路上,前面不远处陡地亮了起来,一段三丈左右距离的道中,突然涌出无数闪闪发亮的羽毛,滚滚流动,就如同一条发光的水银带,但绝不溢出那三丈见宽的距离,此刻,无头女鬼带着众行尸正向着那条银光带走去,女鬼身后的行尸们,见到那条银光带,都欢嚎起来,仿佛沸动的开水,不再受那女鬼的控制,一个个奋不顾身地朝那亮光带蹦去,一进入那光带范围,如同石沉大海般,那白色羽毛就会一涌而上,将那进入的行尸腐蚀掉,转眼间连渣都不剩,这时,苏旷见那无头女鬼离那白色羽毛光带越来越近,后面的楚樵,谢世荣他们虽然距得稍远,可是苏旷知道,不久之后,他们也将像那些行尸一样,步它们的后尘,只不过一个自动进入,一个被动进入而已,心急之下,再加上那股无名业火,苏旷明知自己手无缚鸡之力,面对那个女鬼有死无生,却再也忍不住了,拔出裤腰带上的两把菜刀,腾腾腾地就向那女鬼冲去,义愤填赝之下大吼起来,妈的,老子剁了你,忘我中,书生的形象也顾不得了,似乎要一泄刚才自己心中的憋屈,那女鬼觉查到身后有响动,飞快地转过身来,这时,苏旷的两把菜刀正由上而下,快速地向她断颈处砍来,这女鬼却不拒不避,右边的鬼爪快如闪电的掠出,扑的一下,钳向苏旷的脖子,与此同时,那两把菜刀已然砍至,正中女鬼断颈处,砰砰两声,却是如中败革,被砍中的地方全无影响,连白印子都没起一个,在如此近距离下,苏旷只瞧得那女鬼断颈处,竟是腐肉狼籍,无数的蛆虫黑蝇,在其上蠕蠕而动,一见之下,忍不住作呕,刚呕到一半,却怎么也呕不出来了,原来,苏旷的脖子此时已被那女鬼鬼爪钳住,整个身子完全拎至空中,转眼间,苏旷满脸通红,情知自己马上就要死了,身体不由自主地扭动,做那最后的挣扎。忽然间听到一阵象烙铁炙烤皮肉的声音,苏旷只觉得自己脖颈处传来的钳力陡然一松,那鬼爪猛地缩了回去,苏旷砰的一下,摔倒在地上,心中却知,又是那祖上传下的玉牌无意中救了他一命。

这时,却只见那人皮灯笼不知何时已在那女尸的断颈处盘旋开来,里面的绿磷鬼火有如实质地死死盯住自己胸前的那块玉佩,一股阴森尖锐的鬼笑蓦地从灯笼中传出,碟碟碟,竟然是龙蕊玉匙,竟然是龙蕊玉匙,这下可拣到宝贝了,要是将她献给娘娘,那可比一千颗血魄晶的功劳还大,苏旷死里逃生,大惊之下,却也不明白她所说的龙蕊玉匙是什么意思,微一愣神间,见那鬼爪如钩,直向自己的头颅抓将下来,此爪来势奇快,苏旷一见之下,自知万难躲避,暗道一声,我命休矣,引颈待毙。这时异变突起,不远处只见一道青光电射而至,直直斩向那鬼爪,其速之快,是那鬼爪的十倍有余。这青光如同割切豆腐般,无声无息地就将那鬼爪一分为二,然后停顿下来,却是一柄尺许长短的青色小剑,薄如蝉翼,亮如秋水,正是酒道士的护身武器――青光两翼剑。

原来,那无头女鬼带着众行尸一上得平台,就被在七阙焚妖塔内疗伤的酒道士发现,按着他的脾气,这伙鬼物当即就要给它斩杀干净才是,只是此刻,酒道士初遭重创不久,法力大失,乾元清罡气到现在还恢复不到一成,心道:别要年年打雁,这遭却被雁啄了眼,也就放任自流,但却在塔中,不时关注那女鬼的动静,却只见一个青年公子模样的人尾随其后,拉拉扯扯,微觉奇怪,忽然,见那公子提两把菜刀,大吼一声,冲向女鬼,心中倒是一乐,嘉许道:虽然是书生文弱,但是勇气可赞。这时,铁螺儿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走了过来,拉着酒道士的袖子道:爷爷,爷爷,公子,好人,给包子吃,救他爷爷。酒道士闻言,呵呵,这样啊,有道是吃人嘴软,拍拍螺儿的头道:嗯,看爷爷的,青儿出鞘,青光两翼剑与其元神相通,早知其心意,倏地飙出,于最危险时刻救下苏旷,酒道士叹道:只因元神受损,今遭却是便宜这群鬼物,元神轻唤:青儿回来,却见青光两翼剑光芒四射,突地变化,变成了一个三尺长,二尺宽左右的长方形剑刃,停在了苏旷的脚旁边,苏旷情知此剑要带他离开,可是他却不想抛却自己的两个朋友,后退两步,抓住楚樵,谢世荣的衣裳领子,想把他们一并拖过来,却哪里拖得动,青光两翼剑又一次逼退那女鬼的袭击,旋起一股大风向苏旷冲来,苏旷顿时立足不稳,躺倒在剑刃上,在那股大力的逼迫下,楚樵,谢世荣也相继滚落,如同叠罗汉般,跌倒在苏旷身上,青光两翼剑带着他们,飞射而去,进入七阙焚妖塔中,只因距离实在太短了,那女鬼瞧在眼中,带领众行尸也紧紧跟来。

且说青儿一进塔内,刹住形体,那楚樵,谢世荣脱离了女鬼的控制,顿时清醒过来,苏旷翻身坐起,想看清此处是什么何在,却见前面立着一个人影,正是日间在榕树居所见到的小胖花子,喜道:噫,你也在这儿,铁螺儿满脸喜色,指着酒道士道:爷爷,救你,苏旷这时才看清塔内还有一个人,脏兮邋遢,作道士模样打扮,正在那悠哉地喝着酒。情知是此人救了自己,正想过去道谢,眼睛的余光却瞥见无头女鬼又追了过来,和着那群行尸已近塔门口。急道:快,快堵上塔门,然而那门口空空荡荡,哪有什么木壁石板之类的物事。顿时心慌起来,这时,楚樵,谢世荣听到动静,也抬头向塔外张望,此刻那女鬼只是急着过来复仇,并没有施那鬼音搜魂的幻术。那楚樵一见这等恐怖模样,啊的一声,顿时昏了过去,而谢世荣见此情形,一声惊叫,无头鬼呀。像个猴子被火烧了屁股,在塔中左蹦右窜起来,苏旷快步走到酒道士面前拱手道:高人,那女鬼又追过来了,却不知如何是好,酒道士斜瞄了一眼,不紧不慢地喝了口酒道:那敢情好啊,道爷我正无聊,让它们进来,大家来玩捉迷藏,你捉我来我捉你,真好玩来真好玩。苏旷急道:事情都火烧眉毛了,高人还有心在这里说笑。其实,酒道士倒真有意放这些鬼物行尸进来,用地狱三色火烧光它们,却因有这些世间界中人在此,而三色火还没有衍化出灵智,只得作罢。别急啊小兄弟,酒道士温言道:你瞧好了。这时,那女鬼领着众行尸已爬上塔前石阶,正一步步向塔门走来,无声无息间,苏旷只觉眼前一花,一座冰莲雕琢而成的塔门陡地出现,与塔身严丝合缝,浑然一体。 将宝塔内外隔绝得严严实实。

第十四章:白毛腐尸功

苏旷心中一松,拱手道:小子浅陋无知,不识仙长高妙手段,实在惭愧。酒道士一笑道:小子别太自谦,你也算是胆识过人了,手握两把菜刀,冲向鬼物之举,勇气可嘉哩。苏旷挠头道:小子胡闹,却让仙长见笑了。酒道士正色道:这怎么算是胡闹,只有心怀正气,这乾宇才会清朗。你看你的两位朋友,就算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却遇事软弱,见物胆小,这样的人物,老道我却不看在眼里了,说罢,不再理会苏旷,径自盘膝而坐,入定疗伤去了。那女鬼正以为得逞,却不料塔门突然从天而降,一下子将去路堵得水泄不通,猛地怒嚎一声,全身陡然精光大盛,竟成半透明状,一片片亮白色的羽毛状物从其身上涌起,转眼间,就将那塔身遮盖得一隙不露,暗夜望去,却是晶莹剔透,美轮美奂,然而世间事物,往往就是这样,有时愈发邪恶的东西,其外表可能越发美丽。谁能料想到这白色发亮,如同水银一般流动的物质乃是无头女鬼的白物腐尸功运行到极致所至。然那七阙焚妖塔为古玄精铁所筑,这古玄精铁本不属于这一界的宝物,再加上被高人用无上法力加持过,白毛腐尸功即便再厉害十倍,又怎能伤得塔身分毫,好半响,那无头女鬼尸身轻颤,感觉到体内的白羽供继不足,怙的一声,收了回来,但仍不死心,指挥手下那干行尸上前,呼啦一下,那群行尸四下散开,将塔身围住,一个个张开大嘴,露出獠牙,或伸出指爪,狠狠地向塔身咬凿而去,只听得咯嘣声,呜啪声不绝,獠牙,鬼爪纷纷断裂,但这群鬼物哪知疼痛,一时间继续刨个不停,更有些行尸沿着塔身慢慢攀爬上去,在上面进行撕蔺。却都如蚍蜉撼树般,哪里动得七阙焚妖塔一丝一毫。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给咯儿――儿。远方已然有鸡鸣声传来,那女鬼像被什么刺到一样,猛一哆嗦,一声鬼叫传出,那些行尸如同下饺子般,争先恐后地从塔上跳下,和着那无头女鬼,迅速消失在黑暗中。红日初升,新的一天又已来临,酒道士睁开眼来,心念一动,那塔门堗地打开,一缕阳光从塔口射进来,顿时满室生光,苏旷心下忐忑道:仙长,那鬼物不会停留在外面不走吧。酒道士道:阴阳轮回,本为天道所定,区区鬼物,又怎可相抗,出去罢,包你无事。苏旷大着胆子走出塔门,只觉天地为之一新,哪还有鬼物的半只影子。立于清晨的孤崖塔上,眺望四周,千峰滴翠,万壑流光,再加上满山悦耳的鸟鸣声,微微一吸,一腔清新至极的空气流转,恍若隔世。楚樵早已醒来,这时也和谢世荣,铁螺儿相继走出,众人指指点点,劫后余生,胸怀俱是大畅。酒道士最后一个从塔中走出来,经过一周天的运功疗伤,酒道士自觉乾元清罡气恢复至平日的两成水平,七日之内,当可痊愈,只是那五百年的修为,又要从头来过,欣慰之下,不无遗憾,苏旷三人见酒道士出来,急忙上前,向他拜谢救命之恩,酒道士喝了口酒,把手一摆,免了。又道:哪位公子,可知此处是何所在,苏旷答道:听昨天那榕树居的小二说,这里是大王洲上的孤崖塔,隶属于沧州洪英县治下的康平郡。

酒道士自嘲一笑,想不到,前夜东绕西折,行程万余里,最终却又返了回来,那史家庄,不也是康平郡治下吗。

呵呵,看了一眼苏旷,却觉得十分眼熟,好像在哪见过,回想一下,突然想起前晚发生的情形,问道:苏公子是否与令尊长得十分相似,苏旷心道:仙长怎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但还是恭敬道:不错,我和家父无论长相,身段十分相似,有时候连家中其他人都难免弄错,只是仙长为何有此一问。

酒道士不理会他,继道:苏公子是否出身皇家王府之中,苏旷微微一愣,沉吟了一下,拱手道:既蒙仙长垂问,小子岂敢不答,家父汝南王苏展容,正是夏华国苏地的治领者。

楚樵,谢世荣在旁听得大惊,三个虽结伴从苏地而来,却都是中途相遇,以前并不相识,楚谢二位平日见苏旷行为豪迈,见识过人,出手却丝毫不见奢华,也无仆从跟随,为人又亲和,以为他出身某个开明乡绅或富商家中,却从不曾料想到他竟是王爷之子,现下偶尔得知,脸上皆露出一丝不自然之色。

酒道士却点头道:晤,果然如此,苏旷见这问题问得奇怪,心中有了丝莫名的隐忧,说道:仙长如此见问,必定有因,还请告之才好,酒道士笑道:我瞧你好似我以前的一位故人,顺口问道,也没他因。苏公子此次科考之后,还是早日回家,免得家人牵挂。

心中却道:这事却不是亲眼所见,只凭推测,还是不要耸人听闻的好,苏公子又逢大考,要听此噩耗,心神必定大乱。

苏旷听得酒道士如此说,心中略松,言道:高人所言极是,出发时母后也是如此交待孩儿,让我早去早回。

酒道士随即又问了一些昨晚的情况,对于楚,谢二个被迷住而苏旷却丝毫无恙的情况感到很奇怪,苏旷便说了那全是仰仗祖传玉佩之功。

酒道士哦了一声,心知玉本能辟邪,又是祖传之物,这般能躲过那鬼物的迷音搜魂也属正常,丝毫不觉为异。

却听得苏旷紧接着说道:不过奇怪的是:我昨晚被那女鬼钳住脖子时,那女鬼好像认识我这玉佩,鬼叫着说什么龙蕊玉匙,我也不知道是啥意思。

龙蕊玉匙,酒道士忽地神情动了,你确定那鬼物真的说的是龙蕊玉匙,是啊,苏旷肯定道:她确然是这么说的。

停了一下,酒道士道:恕老道我得罪了,公子能否将你那祖传玉佩借我一观。

这有何难,苏旷本是正人君子,再加上酒道士对他有救命之恩,以及人与人之间的气味相投,感觉得到这位道爷,虽然行为不羁,却是可信赖之人,当下毫不犹豫,将玉佩从脖颈处取下来,递与酒道士。

酒道士接过,仔细瞧了起来,却觉此玉不似寻常之玉,通体幽黑,一种温润异常的手感在指间流动,长宽不过五寸左右,形为一似龙非龙的虬状图案,背生双翼,栩栩如生,然奇怪的是,龙爪部分不像是虬龙生成,没有一丝翎爪飞扬,却十分夸张地平直伸出,中间有若干凹陷突起,就如同寻常人家的橱柜钥匙般。

酒道士一脸神情庄重道:果然是龙蕊玉匙,递回苏旷,让他贴肉收好。

苏旷接过,好奇道:仙长,敢问什么是龙蕊玉匙,酒道士不言,却叹了一下,这下风波大了,看样子老道我也不能袖手旁观,置身事外,这样吧苏公子,待下老道我也与你们一起,结伴到西京逛逛如何。

,苏旷,楚樵,谢世荣一听大喜,昨晚见识过酒道士的手段,知道他是一位神通了得的奇人,有他相伴,此一路,自然高枕无忧了,苏旷喜笑颜开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楚樵,谢世荣也是一脸眉开眼笑的样子,苏旷还是忍受不住心中的好奇,道:仙长,那龙蕊玉匙到底是咋回事,你能给说说吗。楚,谢二人也仿佛是想听故事般,一脸期盼。

酒道士沉吟良久,开口道:这龙蕊玉匙牵扯的东西太多,恕我不能细说,一来你知道了也是无益,反而增加不必要的惶恐,我只能告诉你,这龙蕊玉匙本身或许并没有太多秘密,但它却是找寻一件绝世宝物―――四象元樽的关键之一。

这四象元樽呐,这四象元樽。酒道士眼神中带着深深的无限神往,却再也不说下去。苏旷等人也不好追问,只在心中疑惑,这四象元樽究竟是怎样的宝物呢。谢世荣在心中寻思,估计跟传说中的聚宝盆差不多,放一块银子,第二天早上收获一盆银子,那什么四象元樽一定是放一块金子下去,第二天早上收获一樽金子。想到畅快处,心中直是思慕不已。

苏旷道:既如此,不如我们收拾一下,即刻启程如何,众人称是。待见到酒道士用高妙法力将一座凌云宝塔收回囊中时,莫不惊惧万分,像是头一次见识到新天地般开了眼界,对酒道士的倚仗信服之心又深了许多。

第十五章:红凝尸砂瘴

众人经孤崖塔,行过十里峰,到得大王洲的那一边,果如榕树居小二所说,那边也有一番人家,只是相较大王洲略略小了些,苏旷诸人在其中一家饭馆吃得早饭,问明路径,又即北行。

如此行得几日。好在路途虽然坎坷难行,风餐露宿,劳顿疲乏的,倒也没有其他的状况发生,途中的风物渐渐变化了许多,山峦渐少,而江河,沼泽逐渐多了起来,有时一天都要经过几次河流。

这一日行经一个小镇,苏旷一行人等在一饭铺内用毕饭食后,向其中的饭铺伙计打听路径,那小二倒是一个热心肠的人,客家,你们是要打听去往西京的路程啊,哎呀,听说那西京乃夏华国国都,为这泱泱夏华国中一等一的繁华之所,端的是千邦来朝,万族玲琅,盛况无边呐,其中的酒楼茶肆,那是鳞次节比,市集人流,更是接踵摩肩,看不尽……

一柱香功夫过去,小二还在那絮絮叨叨,谢世荣一瞪眼,小子你属叫驴的是吧。怎么竟那么多废话,拣点正经的说,小二伸伸舌头,是,是,我们名唤古渡集,是那北芒州岷川府治下玉沁郡所辖,虽然说隶属北芒州,但距那西京直辖的凤境却只有一日之遥,从我们这里出发,经由两条路,一条官路,一条水路,都可在一日之内抵达凤境的南边边境徕羊镇,到了那儿,西京已是遥遥在望,只要再经过沮水,鸣岐,召安三座关城,就能到达西京了。而这两条路中的官路呢,就是有名的徕羊古道,至于这水路,就是氓水了,穿官峡,经北氓山,一日之间,徕羊尽望。谢世荣道:这才象几句话嘛,嗯,话儿说得清楚,赏你三钱银子。

小二大喜接过,这三钱银子都相当于他两天工钱了。谢世荣又道:记住,以后可别废话了,不然,赏你三个耳光,小二连连点头,那是,那是,喜笑而去。

苏旷道:二者择一,却是走哪条呢。谢世荣嚷道:这还用说,当然走水路了,这一路山高路远地行来,我脚上的水泡也不知打了多少,腿颤筋软的,娘哎,你的儿子可在外面受苦了,楚樵也道:眼下已交薄暮时分,我们待下在那古渡集镇上租上一叶轻舟,秉舟夜游,何等美事,天下九大名山中,五岳尚不说她,与之齐名的四山,落樵山,栖霞山,北氓山,辗苍山。这北氓山可是赫然在列,既然有幸来此,如不畅游一番,岂不遗憾,酒道士在旁悠哉地喝着酒,铁螺儿则是全神贯注地趴在桌子上啃着鸡腿,也不上前,苏旷道:好吧,既如此就走水路。

当下众人收拾出店,约约掌灯时分,在古渡集镇码头租了一张两头形如纺锤,中间船身却是封闭的木船,上以乌蓬覆之,当地人称其为乌蓬船。沿着氓水北上,这船甚是宽敞,几有三丈见长,坐十人都绰绰有余,艄公是个看上去六十来岁的老翁,胡子花白和酒道士都有得一比,但是精神矍铄,皮肤古铜黝黑,一见就知道是那种经年在外风吹日晒的,粗大的手指上,布满老茧。

乌蓬船吱呀有声,一路行来,其时天已全黑,夜空中洒满星光,再加上船尾的一盏风灯,两岸的景物影影绰绰,依稀相望,铁螺儿见两岸的峭谷陡崖,像一个个黝黑的巨人,游曳着向后跑去,兴奋得跳起来,待艄公温言提醒他注意安全后,红着小脸,又把手伸进船舷边的水流中,轻轻地划着水,楚,谢二人也是第一次遭历夜间行舟,皆感新奇,在船头上谈兴甚浓。苏旷立在一旁,看了一会四围的景色,又聊了几句,却是觉得有些倦了,干脆拉开舱门,进到船舱内,陪酒道士喝酒去了。

江上的雾气逐渐加重,逐渐已至深夜时分,小船就如同天地画卷中的一尾轻叶,寂寂地穿行其中,苏旷在舱里酒至半酣,微微感到有些奇怪,这两个家伙都这么晚了,怎还不进舱睡觉,平时这个时候,他们早就睡下了,觉得不放心,掀开舱门走出来,见楚,谢二人仍在那谈论不休。似在争论四书中的某个题目。铁螺儿也没有睡,躺在船头的竹席上看星星。见到苏旷从里舱出来,连忙撑坐起来,拉着苏旷的手道:大哥哥,你来看,天上好像有一条闪闪发亮的带子,无数的星星都被罩在其中呢。苏旷见铁螺儿和大家只呆得几天,说话却圆润流畅了许多,心中甚是喜悦。答道:那是银河,银河?那银河又是什么。铁螺儿问道:银河呀,乃是仙人家的河流。像这氓水河,是我们凡人的河流一样,仙人,仙人又是什么。哦,这个嘛,苏旷有点头大,这个啊,有空问你酒道士爷爷去。

见他们无恙,又回到船舱内,继续喝酒,伴着那船橹的吱呀声,苏旷正喝得忘我的时候。忽听得外面有谁在吟诗,“杨花飞,柳花飞,青鸟殷勤把人催,明月浣纱归”苏旷听得不禁暗笑,楚樵这小子,都啥时候了,还吟得哪门子诗啊,正动念间,却听得谢世荣轻浮的歌声响起,哎---山上的妹伢子看过来,看过来呀看过来,看看哥哥的小白脸,再听听哥哥的好文采,喔耶…………。

苏旷不由得笑出声来,这风流的家伙,又看了哪家的妹子了,蓦然间头皮一紧,酒意都清醒了几分,现在已是三更半夜了,怎会有什么妹子呢。榕树居的一幕重浮上心头。遮莫他们又被什么鬼物迷住了,苏旷看了看旁边那似醉非醉的酒道士,心中安心不少摸摸胸前的玉佩,砰地一下拉开船舱门,我倒要看看,又是何方鬼物在此作遂,却只见船头上,谢世荣正在那手舞足蹈,大呼小叫,而楚樵则在旁显得很是拘谨,脸蛋羞红,双目含笑,两人的眼神却是清澈无比,丝毫没有被鬼物所迷的迹象。

苏旷顺着他们的目光瞧去,只见一轮明月当空,映照着斜前方不远处的江畔青色礁石上,几个山姑模样的俊俏女子,正在那绛洗衣物。有的用棒槌在敲打,有的则是使劲揉搓,擩一擩额前几缕被汗水浸透的长发,不经意间露出的眼神是那么的惹人垂怜。而在她们身后的林子中,也有人影在走动,那是有些洗完衣服的女子正在归途中,轻轻的杨花柳絮飞舞着,好一派空明朦胧的意象。苏旷哑然失笑,以为有什么邪物,原来却是这么一幅美妙的图画。那群山姑见得有客船在此经过,三个公子模样的人立于其上撩拔她们,毫不扭捏,竟唱起歌来,那歌声不知是哪里的方言唱得,玄奥难懂,然却是缠绵斐恻,勾人心魄,苏旷等人只觉得灵魂深处都有一种颤微的悸动,那是一种极乐的享受,谢世荣早已忍耐不住道:快快,船家,快把船靠过去,艄公早不待吩咐,已是将船逐渐向那礁石靠拢。

正在这时,酒道士不知何时从船舱中出来,立在船头,一双眼中精光霍霍,冷冷然直盯着那群洗衣的山姑们,任那艄公如何使劲,这船却再也前进不得分毫,苏旷上前一步,嬉笑道:仙长勿要多心,眼下虽是子夜时分,但那群浣衣女皆是寻常人家女子,不然,我身上的玉佩早提醒我了,嘻嘻,读书人之间的一些风流雅趣,倒叫仙长见笑了

酒道士呷了一口酒,冷笑道:是吗,那我倒要请教公子,这今日明明才交七月初七,怎地会有明月,这时令明明已过初秋,怎地还有杨花柳絮。苏旷浑身一震,好似一瓢冷水从头浇下,一时间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酒道士又继道:苏公子,你以为身上有辟邪的宝物,就会诸邪不侵了,那未免有些太托大,你又对这世间的异物邪魔知晓多少。可这眼前明明是……苏旷仍嚅嚅道。

看来你仍有些将信将疑,也罢。说完,酒道士从囊中掏出三张符录递与苏旷三人,你们将之贴在眉心处试试,三者依言照办,酒道士二指并拢,横于天目穴处,口中念念有词,参合万象,开我法眼,乾坤指路,纤毫毕现。疾。苏旷只觉波的一下,那张符录消失不见,眉心处传来微微一震,忍不住闭目,再睁开眼时,只觉眼前的事物陡地变了,江面上流岚轻雾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层血红色的雾瘴,抬眼向那明月看去,天,那哪是什么明月,却只见蓬船左上侧十余丈的空中,一颗偌大的青色骷髅头正在那缓缓盘转,那山林子中飘然飞动的,哪里是么子杨花柳絮,分明是些幽魅残魂瑟瑟而舞,在其中来来去去。再仔细瞧一瞧那些山姑的模样,这一下更是让苏旷大吸凉气,青色的礁石上,五六个奇形怪状的鬼物正在那洗搓揉动的,却是一些人的肠子,心肝脏器什么。

一见之下,苏旷只觉得恶心欲呕,楚樵,谢世荣早已忍受不住,在那吐了个七荤八素,酒道士看在眼里道:这种鬼物名叫尸獐,是一种山精猛獐啃食某些枉死之人的尸体后,被其怨魂所扰,化合而成,善能变化。最厉害的是其天生有一门手段,能喷施红凝尸砂瘴,就是你们眼前所见的红色雾瘴,这种雾瘴毒性极烈,你们瞧,这一带江中的鱼儿,苏旷抬眼看去,可不是吗,不少的江鱼,都翻着白肚皮,浮沉于江面上,微微咋舌间,苏旷奇道:那我们好像并没有中毒啊。酒道士喝了口酒道:对于它们而言,还是没被毒污染的新鲜人肉比较好吃。在这红色雾瘴的笼罩下,什么清心辟邪的宝物都会暂时为其所污,你的玉佩就是这样。故而你被它们迷在鼓中还不自知。苏旷道:那她们唱的是什么,怎地那样撩人心魄。酒道士道:那也是它们迷惑路人的一大法宝――迷魂音。凡人皆有三魂七魄,而这魂魄并不是寂然不动的,藏于体内有其轨迹节奏可寻,这迷魂音就是鬼物口中的一缕频动,调至你们灵魂的节奏,引发其共鸣,杀人于无形中,端的非常厉害。谢世荣走过来道:那道爷您怎么没受影响。酒道士呷了口酒,没理会他,苏旷道:仙长手段通天,又岂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所能揣度,说话间,只听楚樵在旁大叫,不好了,仙长,那些鬼物都停止了手中的搓揉,站直了身子,一个个咧嘴嘥牙,朝我们唬唬而嚎呢,酒道士道:不妨,它们只能干瞪眼,这些鬼物虽然厉害,却不会水,你们在船上瞧着,看道爷我如何收拾它们,经过这几日的休整调养,酒道士的乾元清罡气已恢复至平日的八成水准,斩却这几个鬼物实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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