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五的帝都,仿佛被泼开了一壶沸热的灵酒,滚烫的喧嚣从街头漫向巷尾,连空气都浸透了蠢蠢欲动的絮语。
皇城根下,那座由旧日皇家御园改建而成的“帝都会所”,更是被挤得水泄不通。
上万宾客摩肩接踵——锦衣华服的世家公子、仙风道骨的门派长老,甚至还有几个掩去气息、探头探脑的妖族富商,无不伸长脖子朝里张望,脸上明晃晃写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味。
“听说了么?这会所是沈楼主的手笔,扬言要摆一出修真界从未有过的排场!”
“嘁,就他?有几个臭钱便不知天高地厚,典型的暴发户作态,不值一哂。”
“嘿嘿,咱不就是冲这排场来的么?沈楼主折腾出来的乐子,可比戏台子上演得更鲜!”
纷纷议论声中,慕晚棠悄然立在人群里。一袭素白长裙,云发轻挽,掩住了鬓间那支金凤簪——今日她未着龙袍,未携侍卫,只以“飘絮”之名而来。
袖下的指尖微微攥紧,指甲几乎陷进掌心。
胸中杀意几度翻涌,却又被一种莫名清明硬生生压了下去。
她来,一是要亲眼看看沈烈究竟玩什么把戏,
二是想再寻一丝关于他的线索。哪怕毫末之微,也能让她离真相近上一寸。
忽然,人群骚动起来。
会所那两扇沉重大门“吱呀”一声缓缓推开,沈烈赤着上身,衣襟散敞,露出线条硬朗的半片胸膛,手中一柄折扇摇得漫不经心,大咧咧迈步而出。
身后随着青衫素净的月清疏,还有几名小厮,扛着些模样古怪的木架。
“都给本大爷静一静!”
他嗓音一提,折扇“啪”地收拢,自有一股混不吝的架势。
“树上蹲着的朋友,你们也好啊?”
“不好?不好你来干什么?”
“他喵的吵什么吵,没见过开业是不是?”
折扇朝人群虚虚一点,咧开嘴笑:“今日这会所开门迎客,便叫你们这群井底之蛙好生开眼,瞧瞧什么才是‘天外之天’!”
话音一落,人群轰然涌动,潮水般往门内挤去。
慕晚棠随人流踏入,抬眸的刹那,却是微微一怔。
本以为御园改建,不过添些亭台陈设,可眼前景象,竟让她这三百年修为的女帝都心生恍惚——
只见园子中央垒起一座三丈高台,台面非玉非木,竟是以整块极品暖玉铺就,其上嵌满密密匝匝的七彩晶石,晶石之间银线如发,流转着未曾见过的符纹光泽。高台四周垂落巨幅幕布,布上无画,却是一片流动的星空。星子真切闪烁,偶有流星曳尾而过,引得台下惊呼迭起。
更奇的是台侧左右各立一座人高木架,架上悬着圆鼓鼓一物,外裹兽皮纹饰,旁立一名小厮,手持木棍,神情紧张。
“那是什么器物?沈楼主又弄出什么古怪?”
“瞧着像鼓,可这兽皮隐隐有灵压波动,绝非寻常……”
沈烈纵身跃上高台,暖玉承足,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他清清嗓子,取过一道灵力催动的扩音符箓——此物经月清疏特制,声可遍传会所每个角落,连门外卖糖葫芦的老汉都能听个真切。
“都瞧清楚喽!”他指着台上晶石,扬声道,“此物名叫七彩霓虹灯,内置百枚上品灵晶,待会儿一亮,闪瞎诸位的眼可别怪本大爷!”
又指向星空幕布:“那是幻术熔炼星尘砂所制,比你们平日见的修真幻境,真上十倍不止!”
说罢挥手一喝:“点灯!”
小厮应声而动,指尖灵力注入晶石。
霎时间,台上七彩齐绽,红绿蓝紫诸色光华沿银线流窜,如灵蛇游走,映得满堂绚烂流转。
幕布星子随之明灭,流星划过时竟带起“咻”的一声锐响。
那是沈烈特意让符师添上的音效。
台下宾客一时鸦雀无声。
修仙之人见惯了青灯古卷、灵霞雾绕,何曾见过这等绮丽光影?
一位白发老道怔怔捻须,低声喃喃:“此等光影之术,竟是何派传承?如此……花哨浮夸,简直比太他喵合老夫口味。”
身旁锦衣公子则直了眼,脱口道:“好家伙,这排场比翠莺楼花魁登场还艳!老子今日真成井底之蛙了……”
另一个剑修:“这让我想起那个初秋的晚上,我看着午时的太阳,缓缓从水平面上升起……”
慕晚棠静立角落,眉尖轻蹙。那些晶石与幻术的底细她自然看得出,可这般用法搭配,却是闻所未闻。
沈烈这人,脑子里究竟装了什么?
正思忖间,台上那人又开口了:
“接下来,给诸位上个硬菜!有请帝都新人,献曲一首——《铁血丹心》!”
“《铁血丹心》?什么来历?”
“从未听闻,且听听看。”
议论未歇,一名布衣汉子与一位异族装束的女郎已走上台来,手中各执一件沈烈称为“麦克风”的铜制法器。
下一刻,一道激昂似金戈铁马的前奏骤然响起,声震四座,满场倏然一静。
异族女郎率先开腔,声线悠远嘹亮:
“他听更迭古吧,鸟深叫,将弄大~”
汉子立即接上,嗓音粗砺苍劲:
“鸟问谁,谁肯共猫,病诡醉,打瓢啦~”
二人合声,气势如虹:
“天天抛鸟,手弄傻妹,打手,请把棍收~”
“杀敌自抹坟威风铁男,大虎满身的纹身。”
曲调雄浑慷慨,恍如沙场风卷战旗,可那歌词却教台下众人瞠目结舌,一片死寂。
“这调子听得人血脉偾张,词怎的如此……诡谲?”
“究竟唱的何物?”
“却有点意思,再听听。”
慕晚棠立在原地,嘴角轻轻一抽。她活过三百年,征伐过妖族,周旋过仙门,什么奇谈怪乐未曾耳闻?可如此“魔性”之曲,当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沈烈此人,果真是修真界一股浑水泥石流,好好一曲,偏能改成这般教人头皮发麻的玩意儿。
台上沈烈却听得摇头晃脑,甚是陶醉,还跟着哼唧:“对味儿!要的就是你们听不懂!”
月清疏在台下默默抬手扶额——早知如此,当初真该拦他一拦。可转念想到今夜是为陈雪婵所托之事,终究忍下了叹息。
台上歌声仍热烈继续:
“没应浪往咀里送,灌醉,扯醉的美,没问题~”
“如坑妹,哥穷疯难当……”
“英雄浪,闻闻味~”
满场寂然,众人皆神色复杂地望着台上卖力演唱的两人,仿佛在观摩什么诡异仪典。已有人于心中将沈烈祖上十八代问候了个遍——如此雄浑曲调,怎就配了这等虎狼之词?
一曲终了,汉子女郎鞠躬退场。
台下掌声稀落,一半是觉着新鲜有趣,一半是尚未从魔音中回神。
沈烈却浑不在意,袖袍一振,声传满堂:
“下一场!请赏——规则怪谈之《杰哥不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