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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日头毒辣得像是要将整座皇城烤化,一丝风也没有,空气黏稠得令人窒息。厚重的宫墙吸饱了热气,蒸腾起一片扭曲的白浪,连琉璃瓦的色泽都黯淡了几分,原本流光溢彩的碧色此刻像蒙了层灰翳,蔫蔫地垂着。宫道两旁的梧桐树叶被晒得卷了边,蔫头耷脑地挂在枝桠上,连最聒噪的夏蝉都敛了声息,只偶尔发出几声有气无力的嘶鸣,更衬得这宫阙死寂得可怕。

沈璃跪在红霞宫门外冰冷坚硬的青石板上,膝盖骨早已麻木,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汗水浸透了内衫,紧贴在背上,又湿又冷,像是敷了层冰凉的黏液,可稍一动作,布料摩擦着被汗水腌渍的皮肤,又生出火辣辣的疼。额角不断滚落的汗珠滑进眼角,刺得眼睛生疼,视野一片模糊,眼前那道朱红宫门的轮廓都在热浪中微微晃动,像幅被揉皱又勉强展平的画。那身尚药局最低等女史的素青宫装,此刻像一层粗糙的砂纸,不断摩擦着被汗水腌渍的皮肤,肩胛处磨出的红痕早已被汗水泡得发白,稍一动弹便是钻心的痒痛。

红霞宫朱红的大门紧闭着,门环上狰狞的狻猊兽头无声地俯视着她,铜制的兽眼在烈日下泛着冷硬的光,透着一股冰冷的威压。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寂静,只有远处蝉鸣撕心裂肺,一声声刮擦着人的耳膜和神经,像是在为这场无声的凌辱伴奏。宫墙根下的阴影缩成窄窄一条,连半分凉意都吝啬给予,反倒让那片被阳光直射的地面更显灼人。

沈璃微微垂着头,视线落在眼前三步远的地面上。青石板被烈日晒得滚烫,热气蒸腾上来,扑在脸上,几乎令人晕眩。她强迫自己将所有感官都集中在那片小小的、被日头烤得发白的石板上,试图忽略膝盖传来的、一阵阵钻心蚀骨的钝痛 —— 那痛像是无数根细针,密密麻麻地扎进骨头缝里,又像是有把钝刀在缓慢地锯着关节;忽略后背衣衫湿透后紧贴皮肤带来的黏腻不适,那布料仿佛长在了肉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皮肉生疼;更忽略那扇紧闭宫门后投射过来的、无数道带着恶意与嘲弄的目光。

她知道里面的人在看着。于贵妃,那个因丽嫔近来圣眷日浓而妒火中烧的女人,此刻必定正端坐在阴凉的殿内,透过窗棂的缝隙,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她烈日下狼狈跪伏的姿态。于贵妃是朝廷重臣于也的女儿,于也在朝堂上也算是有话语权的,仗着父亲的势力,她在后宫向来横行无忌。那些宫女太监们,也必然屏息凝神,垂手侍立在殿内,等待着贵妃下一步的 “恩典”,他们的眼神里或许藏着怜悯,但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冷漠,毕竟在这深宫里,谁也不敢为了一个无权无势的尚药局女史,去得罪炙手可热的贵妃。

时间在酷热与死寂中缓慢地爬行,每一息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汗水流进嘴里,带着咸涩的苦味,顺着喉咙滑下去,像是吞了口滚烫的盐巴,烧得喉咙发紧。沈璃的嘴唇早已干裂,起了层细碎的白皮,她下意识地想舔一舔,却发现舌尖也干得发木,连唾液都分泌不出多少。阳光像无数根烧红的针,扎在裸露的脖颈和手背上,皮肤火辣辣地疼,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烤焦。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半个时辰,也许更久,久到沈璃几乎要以为自己会被这烈日烤成一摊水渍。红霞宫那两扇沉重的朱漆大门终于 “吱呀” 一声,被缓缓拉开一道缝隙,那声音在寂静的宫门前显得格外刺耳,像是生锈的铁器在摩擦。

一个穿着品级不低宫装的嬷嬷当先走了出来,一身石青色宫装,领口绣着暗纹缠枝莲,腰间系着墨色绦带,一张脸绷得像块风干的橘子皮,沟壑纵横的皱纹里塞满了刻薄与冷漠。她身后跟着两个身材粗壮的太监,抬着一个沉甸甸的铜盆,步履稳健,盆口上方蒸腾起一股肉眼可见的灼热气流,扭曲了周围的景象,连空气都仿佛被那热气烫得扭曲变形。

一股极其浓郁、甚至有些呛人的劣质檀香气味,混杂着灰烬特有的焦糊味,随着热浪猛地扑了过来。那香味霸道而刺鼻,全然没有上等檀香的温润醇厚,反倒像是烧着了的破布,熏得人头晕脑胀。

沈璃的呼吸下意识地一窒,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那嬷嬷在沈璃面前两步处站定,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声音尖利得如同砂纸摩擦,字字清晰,刻意要让门内门外所有人都听得清楚:“沈女史,贵妃娘娘懿旨:你身为尚药局女史,不思本分,调香不慎,气味粗鄙,竟敢以劣香冲撞凤驾!娘娘念你初犯,格外开恩,赐你香灰一盆,醒醒脑子,也让你好好记住,这宫里的规矩和…… 你的身份!”

“冲撞凤驾”、“劣香”、“醒醒脑子”……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在沈璃心上。沈璃依旧维持着跪伏的姿态,头垂得更低了些,额发遮住了她瞬间变得冰冷锐利的眼神。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借着那点刺痛维持着清醒。

她调制的 “碧海凝露” 是丽嫔得宠的关键,那香方是她耗费了三年心血才研制成功的,取晨露、海澡、兰草等三十六种材料,经七七四十九日提纯,香气清雅悠远,初闻如沐春风,再闻似入幽潭,何来 “气味粗鄙”?于贵妃这借口找得拙劣至极,却偏偏冠冕堂皇,让人无法反驳。这不过是迁怒,是妒火无处发泄下的恶意刁难!因为那香,是她沈璃制的;因为用那香的丽嫔,抢了本该属于她于贵妃的恩宠!

“还愣着干什么?” 嬷嬷厉声斥道,三角眼扫向那两个抬盆的太监,“没听见娘娘的吩咐吗?给沈女史好好醒醒神!”

两个太监应了一声,声音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执行命令的麻木。他们稳稳地抬起那盆口巨大的铜盆,动作没有丝毫迟疑或怜悯,对准跪在地上的沈璃,猛地一倾 ——

呼!

一大片暗红滚烫、闪烁着火星的香灰,如同烧红的铁砂,带着毁灭性的高温和刺鼻的气味,如同决堤的熔岩瀑布,兜头盖脸地泼了下来!那灰落在地上,发出 “簌簌” 的声响,还带着 “噼啪” 的火星爆裂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凝固。

沈璃的瞳孔骤然缩紧!视野里,那片翻滚着、跳跃着暗红色火星的灰烬之海,带着死亡般灼热的气息,铺天盖地,瞬间占据了全部感官!热浪扑面而来,几乎要将她的头发点燃,皮肤像是被火舌舔舐着,疼得她几乎要尖叫出声。

她全身的肌肉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瞬间绷紧,想要向后躲闪,想要抬手格挡!但理智如同一桶冰水,在她念头刚起的瞬间便狠狠浇下 —— 不能动!

这里是红霞宫!是于贵妃的地盘!她若敢躲闪分毫,就是公然抗命,就是藐视贵妃威严!等待她的,绝不会只是这一盆香灰!轻则杖责,重则丢了性命,甚至可能牵连早已失势的家族。她不能让沈家最后一点血脉,断送在自己手里。

电光火石间,所有反抗的念头被强行压下,只剩下最原始的保护反应。她猛地低下头,将脸死死埋进臂弯里,同时屈起后背,尽可能地蜷缩起身体,试图用单薄的后背和手臂去迎接那足以烫伤皮肉的高温!她能做的,只有护住脸 —— 那是她在这深宫里,唯一还能称得上 “资本” 的东西,也是她未来复仇的依仗。

轰 ——!

滚烫的灰烬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砸在她蜷缩起的后背上、手臂上、颈侧!布料在接触的瞬间发出轻微的 “嗤嗤” 声,那是纤维被高温灼烤焦糊的声音,一股浓烈的焦味混杂着劣质檀香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难以想象的剧痛瞬间穿透了薄薄的衣衫,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皮肉,又像被滚烫的油直接泼溅!后背的皮肤像是被生生剥去了一层,疼得她眼前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唔!” 一声短促到几乎听不见的闷哼被沈璃死死咬在牙关里,舌尖尝到了一丝血腥味,那是她用力咬唇的结果。她感觉自己的皮肤在尖叫、在燃烧!浓烈刺鼻的劣质檀香混合着皮肉焦糊的可怕气味,猛地灌入鼻腔,呛得她五脏六腑都翻搅起来,几乎窒息。她死死闭着嘴,不敢吸气,生怕那滚烫的空气会灼伤自己的肺腑。

热浪如同活物般舔舐着裸露在外的脖颈和手背,剧痛排山倒海,几乎要击溃她的意识。汗水在瞬间被蒸发,又被新的冷汗覆盖,冷热交替间,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每一寸被灼伤的肌肤都在疯狂地传递着毁灭性的信号。

青石板的地面被泼落的滚烫香灰覆盖了一大片,暗红色迅速褪去,留下灼人的余温和呛人的烟尘。细小的火星在灰烬中不甘地明灭几下,最终彻底熄灭,只留下一片狼藉的灰白色。

灼热的灰烬有一部分泼洒在沈璃跪地的腿边,隔着薄薄的裙裾,那残留的滚烫温度依旧烫得她小腿肌肉一阵痉挛般的剧痛,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着骨头。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自己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咚咚声,以及皮肉上传来的、深入骨髓的尖锐痛楚。

红霞宫门前,一片死寂。连蝉鸣似乎都在这一刻消失了,仿佛也被这残酷的一幕吓得噤声。

门内,隐隐传来几声压低的、带着恶毒快意的嗤笑,像毒蛇吐信般刺耳。门外,那两个泼灰的太监面无表情地放下空盆,退到一旁,仿佛刚才只是倒掉了一盆普通的脏水,他们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仿佛眼前这个被烫伤的女子,与路边的石子无异。

那刻薄嬷嬷上前一步,尖利的声音再次响起,充满了刻意的嫌恶和警告:“娘娘仁慈,小惩大诫!沈女史,你可要跪好了,仔细反省!两个时辰,一刻也不许少!若再敢调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污了娘娘的鼻子,仔细你的皮!”

说完,她冷哼一声,转身便带着太监进了宫门。沉重的朱漆大门再次在沈璃面前缓缓合拢,隔绝了门内那无数道窥视的目光,也隔绝了最后一丝可能存在的阴凉。

“砰!”

大门彻底关死的声音,像是敲在沈璃心口的丧钟,沉闷而绝望。

烈日重新毫无遮拦地炙烤下来。滚烫的灰烬粘在背上、手臂上,如同附骨之疽,持续不断地散发着灼人的热气和剧痛。汗水混合着灰烬,在皮肤上形成一道道肮脏粘腻的沟壑,每一次细微的呼吸牵扯到伤处,都带来钻心刺骨的折磨。她感觉后背的皮肉像是在慢慢溃烂,那疼痛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尖锐,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吞噬。

沈璃维持着蜷缩低头的姿势,身体因为剧痛和高温而微微痉挛。额发被汗水浸透,凌乱地贴在脸颊上,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有她自己知道,在那一片狼藉、布满汗水和灰烬的阴影下,她的嘴角,正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那弧度里没有痛苦,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嘲讽和刻骨的不屑。

热浪灼面?皮开肉绽?

这点折磨……

呵。

眼前瞬间闪过一片黑暗 —— 不是红霞宫门前的阴影,而是更幽深、更绝望、更冰冷的地方。那是王府的地牢。记忆深处,那浓得化不开的霉味、血腥味、还有腐烂伤口的气味,猛地翻涌上来,冲击着感官,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鞭子破开空气的尖啸,落在皮肉上沉闷的撕裂声,以及压抑到极致、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濒死野兽般的呜咽…… 那是父亲的声音。父亲曾是战功赫赫的镇国将军,却因功高盖主被诬谋逆,一家老小被打入地牢。她记得父亲被打得血肉模糊,却依旧挺直脊梁,怒视着那些施暴的狱卒,骂他们是奸贼的走狗。

还有那滚烫的烙铁,带着烧红的印记,逼近皮肉时发出的 “滋滋” 声,弥漫开的焦臭味…… 那是她自己亲身经历过的。因为不肯说出父亲藏匿 “谋逆证据” 的地方,她被狱卒用烙铁烫过手臂,那疼痛,比此刻背上的伤要剧烈百倍千倍,仿佛连灵魂都被灼穿了。

那才是真正的炼狱!是能磨灭人所有希望、将尊严和意志彻底碾碎的深渊!

背上手臂上此刻火烧火燎的痛楚,与记忆深处那地牢里的酷刑相比,算什么?不过是一场拙劣的模仿,一个高高在上的女人因为妒忌而发泄的、可笑的把戏!

于贵妃?

沈璃心中冷笑,如同寒冰碎裂。这个女人,不过是仗着家世和几分颜色在这深宫里作威作福,她根本不懂什么叫真正的折磨,什么叫刻骨的仇恨!她以为这样就能打垮自己?太天真了。

红霞宫门前的这场烈日灼刑,对她沈璃而言,甚至连开胃小菜都算不上。这皮肉之苦,不过是淬炼她锋芒的又一把凡火罢了。火越烈,她的意志便越坚。

她慢慢调整着呼吸,将喉咙深处那股因剧痛而翻涌的血腥气强行压了下去。身体依旧在细微地颤抖,但蜷缩的姿态却透出一种异样的坚韧。她甚至微微动了一下被灰烬覆盖的手臂,让那滚烫的痛楚更加清晰地刺激着自己的神经。

痛吧。

越痛越好。

这痛,会让她更清醒,让她牢牢记住此刻的屈辱,也记住…… 这屈辱终将百倍奉还!她沈璃,从地狱里爬回来,不是为了在这深宫里任人宰割的,她是来复仇的!那些欠了她沈家血债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她低着头,目光落在眼前那片泼洒开、已渐渐冷却成灰白色的香灰上。日光刺眼,灰烬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反射着微光。她不动声色地、极其缓慢地移动了一下视线,借着额发的遮掩,仔细分辨。

那并非香灰本身的颜色。在灰烬底层,靠近她膝盖的位置,有几处极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泛着诡异幽蓝光泽的颗粒!它们混杂在普通的灰烬里,若非沈璃自幼跟随父亲的军医学习辨识药材毒物,眼力远超常人,又处在如此近的距离和特殊的角度,根本不可能发现!一股寒意,瞬间从沈璃的尾椎骨窜起,直冲头顶!瞬间压过了皮肉灼伤的剧痛!

幽蓝…… 颗粒……

她脑中如同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名字 —— 蓝蝎粉!

这是一种极其阴毒的东西!它本身并非剧毒,但一旦接触到新鲜伤口,或者被高温炙烤后产生的毒烟被人吸入,便会引发皮肤溃烂、高热惊厥!尤其是溃烂,极难愈合,会留下永久性、如同蝎子蛰过般的丑陋疤痕!更歹毒的是,它的毒性发作缓慢,初期症状与普通伤口感染无异,极易让人放松警惕,等到发现时,早已回天乏术。

于贵妃!好狠毒的心肠!

她罚跪是假,羞辱是假!她真正的目的,是要借这滚烫的香灰和这混杂其中的蓝蝎粉,彻底毁了她沈璃这张脸,甚至…… 要她的命!

这根本不是什么小惩大诫!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杀人不见血的毒局!

沈璃的心跳骤然失序,一股冰冷的愤怒和强烈的后怕瞬间攫住了她。若非她忍耐力远超常人,刚才那滚烫香灰泼下时,剧痛之下本能地闪躲或发出惨叫,动作幅度稍大,很可能就会吸入更多弥漫在热浪中的毒烟!后果不堪设想!

更可怕的是,蓝蝎粉药性发作缓慢,初期症状类似普通灼伤感染,极难察觉!若非她此刻亲眼看到这幽蓝颗粒,事后就算浑身溃烂高热而死,恐怕也只会被当作是烈日暴晒加香灰灼伤后的意外!到时候,于贵妃最多落个 “责罚过当” 的名声,根本不会伤筋动骨。

好一个于贵妃!一石二鸟!既泄了私愤,又能将她这个碍眼的 “制香人” 悄无声息地除掉!真是好手段!

沈璃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用更尖锐的疼痛迫使自己保持绝对的清醒和冷静。后背和手臂上的灼伤处,此刻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毒针在攒刺,提醒着她毒素可能已经开始悄然侵入。她能感觉到,那些被香灰覆盖的地方,除了灼痛,还隐隐透出一丝麻痒,那是蓝蝎粉开始发挥作用的征兆。

不能慌!

她强迫自己放缓呼吸,尽量减少吸入空气中毒烟的可能。同时,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

蓝蝎粉…… 解药…… 需要新鲜蛇莓草捣汁外敷,辅以内服黄连、甘草煎汤解毒…… 蛇莓草性凉,能清热解毒,恰好克制蓝蝎粉的热毒;黄连、甘草则能清心火、解百毒,内外兼治方能奏效。但这宫里,此刻她孤立无援,去哪里找蛇莓草?去哪里煎药?尚药局的药材都有登记,她如今是戴罪之身,根本无权取用。等等!

她猛地想起,昨日去御药房取药材时,经过御花园偏僻的西南角假山附近,似乎瞥见过一小丛野生的蛇莓!红艳艳的小果子掩映在杂草里,当时她还想着,这野果虽不起眼,却有解毒之效,没想到今日竟成了救命稻草!

必须撑到跪罚结束!必须尽快处理伤口!

后背的剧痛和那阴毒的威胁,如同跗骨之蛆,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她的意志。汗珠混着灰烬,沿着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带来一阵辛辣的刺痛,视野更加模糊。膝盖早已失去知觉,仿佛跪着的不是自己的腿,只有偶尔传来的、如同电击般的抽搐,提醒着她身体的存在。每一次细微的挪动,都牵扯着背上灼伤处,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痛楚,仿佛皮肉都要被撕开。

时间从未如此缓慢,每一息都像是在滚烫的刀尖上行走。她开始默默计数,一、二、三…… 数到一千,又从头开始,以此来分散注意力,对抗那无休止的疼痛和酷热。太阳渐渐西斜,影子被拉得越来越长,可那阳光依旧毒辣,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不知熬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红霞宫那扇象征着酷刑结束的沉重宫门,终于再次 “吱呀” 一声,打开了。

依旧是那个刻薄如橘皮脸的嬷嬷,带着两个面无表情的太监走了出来。嬷嬷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针,在沈璃狼狈不堪的身上扫了一圈,尤其在看到她背上被香灰灼烧得焦糊破碎的衣衫和裸露出的、一片红肿甚至有些发黑起泡的皮肤时,嘴角勾起一丝毫不掩饰的恶毒快意,仿佛在欣赏一件完美的 “作品”。

“时辰到了。” 她的声音干涩刺耳,像两块石头在摩擦,“沈女史,贵妃娘娘的恩典,你可要铭刻在心!滚吧!”

“滚” 字被她咬得极重,带着极致的轻蔑,仿佛沈璃是什么令人作呕的污秽之物。

沈璃没有抬头,更没有回应。她只是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试图撑起早已麻木僵硬的身体。膝盖如同生了锈的铰链,发出不堪重负的 “咯吱” 声,双腿软得像面条,根本使不上力。一个趔趄,她险些再次栽倒在滚烫的青石板上,幸好及时用手撑住了地面,才勉强稳住身形。手心接触到滚烫的石板,又是一阵钻心的疼。

旁边一个太监似乎想上前 “扶” 一把,被那嬷嬷一个凌厉的眼刀制止了。她抱着手臂,冷眼旁观,等着看沈璃如何像一条丧家之犬般爬出去,那眼神里的恶意,几乎要溢出来。

沈璃深吸一口气,那灼热的空气带着灰烬和残留的毒烟气息冲入肺腑,呛得她一阵猛咳,牵扯得后背伤口剧痛无比,眼前阵阵发黑。她死死咬住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那一点锐痛刺激着麻木的神经,终于借着旁边宫墙的支撑,极其艰难地、一点点地站了起来。

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膝盖和腿上的肌肉传来撕裂般的酸痛。后背的灼伤处,汗水混着渗出的组织液,粘着破碎的布料和灰烬,每一次动作都带来钻心的摩擦痛楚。更可怕的是,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被蓝蝎粉污染过的伤口边缘,那红肿灼热之中,正悄然滋生出一丝令人心悸的麻痒!那是毒素开始侵蚀皮肉的征兆!

不能停!

她强迫自己迈开腿,一步,一步,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朝着远离红霞宫的方向挪去。背脊依旧挺直,但每一步都走得异常缓慢、异常沉重,仿佛背负着千斤巨石。那身素青宫装的后背,破碎焦黑,沾满灰烬,裸露出的皮肤红肿狰狞,甚至有些地方已经开始渗出淡黄色的液体,在烈日下显得格外刺眼、凄惨。过往的宫人远远看到她,都吓得纷纷避让,眼神里充满了惊惧和同情,却没人敢上前搭话。

身后,那嬷嬷刻薄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般追来,带着浓浓的鄙夷和警告:“记住了,管好你的手!再敢碰不该碰的东西,下次泼在你脸上的,可就不止是香灰了!”

沈璃置若罔闻。她所有的意志力都用来对抗身体的剧痛、麻木和那悄然蔓延的毒素,以及支撑自己走出这片酷刑之地。她的目标只有一个 —— 御花园西南角,那片野生的蛇莓!

烈日依旧毒辣,宫道漫长,仿佛没有尽头。

紫宸殿内,龙涎香的清冷气息也压不住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殿内陈设肃穆,紫檀木的御案上摆着堆积如山的奏折,砚台里的墨汁泛着幽暗的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药味。

慕容翊坐在宽大的紫檀木御案后,面前摊开着一份边关急报,墨迹淋漓,写满了北疆异动、粮草告急的字样。他手中握着朱笔,笔尖悬在奏折上方,却久久未曾落下。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显然是被连日的政务和旧疾缠身所累。头风的隐痛时不时袭来,像根细针在太阳穴里钻着,让他忍不住微微蹙起了眉。

殿内侍立的宫女太监个个屏息凝神,垂首肃立,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发出一点声响,惊扰了圣驾。空气凝滞得如同结了冰,连香炉里袅袅升起的烟都仿佛被冻住了,笔直地向上飘着,许久才缓缓散开。

突然,殿内角落一片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帷幕,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一道穿着几乎与殿内深色装饰融为一体的暗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了出来,单膝跪在御案侧前方的阴影里,动作快得几乎没有带起一丝风声。他全身都笼罩在黑色的衣袍里,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像寒潭般不起波澜。

慕容翊的目光依旧落在奏折上,握着朱笔的手指却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分。他并未抬头,只从喉间发出一声低沉得几乎听不见的询问:“嗯?”

那暗影的头颅垂得更低,声音压得极细,却字字清晰地传入慕容翊耳中,带着一种冰冷的、毫无感情的陈述:“主子,红霞宫那边,于贵妃以‘香冲凤驾’为由,罚沈女史烈日下跪两个时辰。”

慕容翊悬着的朱笔顿住了,笔尖一滴浓稠的朱砂墨,缓缓滴落在奏折边缘的空白处,洇开一小团刺目的红,像一朵骤然绽放的血花。他的眉头蹙得更紧了,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沈璃…… 那个调得一手好香的女子,他记得她的 “碧海凝露”,清雅脱俗,确有独到之处。于氏竟因这点小事,罚她跪两个时辰?

暗影的声音没有丝毫停顿,继续汇报,语速平缓,却带着一种揭示残酷真相的穿透力:“…… 贵妃命人,泼了她一身滚烫的香灰。”

“滚烫的香灰” 几个字,像冰锥一样刺入凝滞的空气。

慕容翊握着朱笔的手指,骨节瞬间绷紧,发出轻微的 “咔” 声。那滴落下的朱砂,红得刺眼,如同新鲜的血液,在他眼中跳跃着。他的脸色沉了下去,眼底的疲惫被一丝寒意取代。于氏越来越放肆了,竟敢在宫中动用如此私刑!

暗影的头颅垂得更低,几乎触地,接下来的话,带着一种洞悉阴谋的寒意:“属下细查了泼洒后的灰烬残余…… 发现其中,混有‘蓝蝎粉’的痕迹。量虽不多,但若沾染伤口,或吸入热烟,后患无穷。”

“蓝蝎粉” 三字一出,紫宸殿内的温度仿佛骤然又降了几分,连香炉里的火星都仿佛瑟缩了。

慕容翊终于抬起了眼。

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眸,此刻不再是往日的沉静无波,而是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锐利如刀锋的目光猛地射向跪在阴影中的暗卫,里面翻涌着足以冻结灵魂的森然寒意和…… 一丝被彻底触怒的狂暴!他没想到,于氏竟狠毒至此!不仅要羞辱沈璃,还要置她于死地!

“蓝蝎粉?” 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寒风,每一个字都裹挟着能将人碾碎的威压。握着朱笔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起来,笔杆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捏断。

“砰 —— 哗啦!”

一声巨响骤然打破了死寂!

慕容翊猛地一挥手臂,将御案上那碗刚刚由宫人小心翼翼奉上、还冒着袅袅热气的漆黑汤药狠狠扫落在地!精致的瓷碗瞬间摔得粉碎,滚烫的药汁四溅飞散,溅在明黄色的地毯上,留下一片片褐色的污渍。浓重苦涩的药味混合着瓷器碎裂的刺鼻气味,猛地炸开,弥漫了整个大殿!那是太医为他调制的、缓解头风的汤药,此刻却成了他怒火的宣泄口。

侍立两旁的宫女太监吓得魂飞魄散,“扑通” 一声齐齐跪倒在地,额头死死抵着冰凉的金砖,全身抖如筛糠,大气不敢出。破碎的瓷片和褐色的药汁溅落在他们眼前,如同泼洒开的死亡预告。谁都知道,皇帝这是真的动怒了。

“于氏!” 慕容翊霍然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雷霆般的怒意,瞬间笼罩了整个空间。玄色龙袍的袖口带起一阵冷风,猎猎作响,龙纹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活了过来,张牙舞爪。他脸上那因头风折磨而残留的最后一丝苍白,此刻已被汹涌的怒潮彻底取代,薄唇紧抿成一条凌厉的直线,下颌绷得如同刀削斧凿!

他想起了于贵妃平日里的骄纵跋扈,仗着于家的势力在后宫横行,他念在她父亲于也尚有几分才干,又为朝廷立下过功劳,便多有纵容。可他没想到,她竟敢如此胆大妄为,在宫中动用禁药,残害宫人!这不仅仅是跋扈,更是在挑战他的皇权!

那暗影依旧跪在阴影里,纹丝不动,如同没有生命的雕像。他跟随慕容翊多年,深知此刻主子的怒火有多可怕,任何多余的话都可能引火烧身。

慕容翊的目光如同淬了火的利刃,死死钉在殿门的方向,仿佛要穿透厚重的宫墙,直刺红霞宫深处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胸腔剧烈起伏,滔天的怒意在他眼中翻腾、咆哮,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他想起了沈璃那双清澈却带着倔强的眼睛,想起了她调制的 “碧海凝露” 带来的片刻安宁,心中的怒火更盛。

“好…… 好得很!” 他咬着牙,声音低沉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地狱深处刮出来的阴风,“朕倒要看看,是谁给她的胆子!”

话音未落,他一步踏出御案,玄色龙袍的下摆带起一片凌厉的风声,卷过地上狼藉的药汁和碎片,毫不停留地朝着殿门的方向,大步流星地冲了出去!那背影,带着一种要将一切都焚烧殆尽的、狂暴的决绝!

“陛下!陛下息怒!” 赵德全连滚带爬地追在后面,声音都变了调,充满了惊惶。他是慕容翊身边最得力的太监,深知皇帝此刻的怒火有多危险,若是真冲到红霞宫去,恐怕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但慕容翊的身影,已然消失在殿门外刺眼的阳光之中。只留下紫宸殿内一地狼藉,浓重的药味,破碎的瓷片,以及跪了满殿、吓得面无人色的宫人。空气里,帝王的暴怒如同实质的寒冰,久久不散。

御花园西南角,假山嶙峋,藤蔓丛生,少有人至。这里远离宫殿的喧嚣,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偶尔几声鸟鸣,显得格外幽静。假山的石头被晒得滚烫,反射着刺眼的光,藤蔓的叶子却绿得发亮,努力地伸展着,试图遮挡住那毒辣的阳光。

沈璃几乎是拖着身体挪到这里的。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刀尖上,让她痛得几乎要失去知觉。后背的灼伤处,那麻痒感越来越清晰,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虫在啃噬,混合着灼痛,几乎要将她的意志力彻底摧毁。汗水早已流干,嘴唇干裂起皮,渗出了细小的血珠,眼前阵阵发黑,全凭着一股不肯倒下的狠劲在支撑。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一旦倒下,就再也起不来了。

终于,在假山背阴处一片潮湿的乱石杂草中,她看到了那抹救命的红 —— 一小丛野生的蛇莓!红艳艳的小果子点缀在翠绿的叶片间,生机勃勃,像一颗颗小小的红宝石。看到它们,沈璃眼中瞬间燃起了希望的火花,那是支撑她走过来的动力。

希望瞬间点燃了即将熄灭的意志。沈璃扑跪下去,也顾不上膝盖的剧痛,颤抖着伸出手,近乎粗暴地将那些鲜红的蛇莓果实连同嫩叶一起摘下,塞进嘴里,用力咀嚼!酸涩微甜的汁液混合着草叶的苦涩在口中弥漫开来,刺激着她麻木的味蕾,也让她混沌的意识清醒了几分。她强忍着不适,将嚼烂的糊状物吐在掌心。那糊状物带着她的唾液,黏糊糊的,却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她艰难地侧过身,背对着假山粗糙的石壁,颤抖着手,摸索着将掌中那团黏糊糊、带着唾液的草渣,一点点、极其小心地敷在背后最严重的几处灼伤上。尤其是那些已经开始发黑、边缘渗出淡黄液体、麻痒感最强烈的伤口!她能感觉到,草渣接触到伤口的瞬间,传来一阵清凉的刺痛,那是蛇莓草在发挥作用,与毒素抗争。

冰凉的草汁接触到滚烫溃烂的皮肉,带来一阵极其尖锐的刺痛,让她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身体控制不住地痉挛。但她死死咬着牙,继续将草渣敷上去,覆盖住那些可能沾染了蓝蝎粉的区域。蛇莓的清凉解毒之效,是她此刻唯一的指望!她不敢停歇,生怕动作慢了,毒素就会彻底侵入骨髓。

敷完药,她几乎虚脱,背靠着冰冷的假山石壁滑坐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口,带来阵阵剧痛。冷汗再次浸透了额发,贴在脸上,冰凉刺骨。她闭上眼睛,休息了片刻,努力积攒着力气,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办。黄连和甘草…… 她必须想办法弄到。

就在这时,一阵刻意放轻、带着几分鬼祟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那脚步声很轻,却在这寂静的角落里显得格外清晰,像踩在人的心上。

沈璃瞬间警觉,猛地睁开眼,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二等宫女服饰、梳着双丫髻的年轻宫女,正探头探脑地从假山另一侧绕过来,脸上带着紧张和不安。她的衣服有些凌乱,显然是跑得急了。看到狼狈不堪、靠在石壁上的沈璃时,那宫女明显吓了一跳,随即认出是她,脸上立刻堆起一种混合着同情和刻意讨好的表情。

“沈…… 沈女史?” 宫女快步走近,声音压得低低的,眼神飞快地扫过沈璃后背那惨不忍睹的伤口,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随即又被强装的热切取代,“您…… 您还好吧?奴婢是于贵妃宫里的,叫小荷。娘娘说责罚重了,心里担忧得很!特意让奴婢悄悄来看看您!”

沈璃心中冷笑。担忧?怕是担忧皇帝知道了此事,迁怒于她,失了圣宠吧!

小荷没注意到沈璃眼底的冷意,自顾自地蹲下身,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精致小巧的胭脂瓷盒,讨好地递到沈璃面前,声音带着刻意的神秘:“沈女史,您受委屈了!这是娘娘特意让奴婢带给您的上好的凝脂玉露膏,说是对烫伤有奇效!您快擦上些,千万别落了疤!”

凝脂玉露膏?沈璃记得这药膏,确实是宫中上好的伤药,据说用了多种名贵药材炼制而成,对烫伤、烧伤确有疗效。

沈璃没有去接那盒子,只是抬起被汗水、灰烬和草药汁弄得脏污不堪的脸,看向小荷,声音因为虚弱和干渴而异常沙哑,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替我…… 谢过丽嫔娘娘好意。只是…… 这香灰灼伤,非同一般,寻常膏药…… 怕是无用。” 她知道,这药膏对付普通烫伤或许有效,但对付混合了蓝蝎粉的伤口,只会加重病情,甚至可能与毒素发生反应,产生更坏的效果。

沈璃艰难地抬起手,指向不远处另一丛在乱石杂草中顽强生长的、开着不起眼淡紫色小花的植株,它的叶片狭长,带着一层细密的白色绒毛。那是紫绒草,一种看似普通,却藏着剧毒的植物。

“看到那‘紫绒草’了吗?” 沈璃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蛊惑般的沙哑,“此草…… 与丽嫔娘娘素日用的‘碧海凝露’同效,甚至有过之!取其嫩叶,捣碎出汁,只需…… 只需在每日焚香前,将香丸在那汁液中轻轻滚过,稍加浸润…… 不仅能使香气更加清幽绵长,经久不散…… 更添一份…… 令人神思清明、身心愉悦的奇效。”

她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小荷的表情。果然,听到 “奇效” 二字,尤其与 “碧海凝露” 和 “令人神思清明、身心愉悦” 联系起来时,小荷的眼睛瞬间迸发出强烈的贪婪和兴奋的光芒!在这深宫里,谁不想得到皇帝的宠爱?若是 “碧海凝露” 真能有此奇效,丽嫔的圣眷必然更加稳固,她这个传信的宫女,也能得到不少好处。

“真的?!” 小荷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了一瞬,又赶紧捂住嘴,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急切地问,“女史,您说的可是真的?这…… 这草真有如此妙用?”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怀疑和期待,眼神紧紧盯着那丛紫绒草,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沈璃扯了扯干裂的嘴角,露出一个虚弱却笃定的笑容:“自然。只是…… 此草娇嫩,汁液难得,需得现采现用,方有效力。且…… 此事关乎娘娘恩宠,务必隐秘,万不可让第三人知晓,尤其是…… 贵妃娘娘那边。否则,若被他人效仿,或横加阻挠…… 娘娘的这份‘独有’的奇香,怕就……” 她没有说下去,但其中的威胁意味不言而喻。她要让小荷相信,这是一个只有她们知道的秘密,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

小荷的脸色立刻变得无比郑重,用力点头,眼神里充满了 “肩负重任” 的使命感:“奴婢明白!女史放心!此事天知地知,您知我知,还有我们娘娘知!绝不会有第四个人知晓!奴婢这就去采!” 她生怕沈璃反悔似的,立刻起身,小心翼翼地走向那丛紫绒草,开始仔细采摘嫩叶,动作又轻又快,像是在呵护什么稀世珍宝。

沈璃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看着小荷忙碌的背影,眼中最后一丝温度也彻底褪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潭。

紫绒草?

呵。

那东西捣碎后的汁液,确实带着一股奇特的、类似薄荷的清凉气息,混在香料里,短时间内确实能提神醒脑,甚至让人产生一种莫名的愉悦感。但若长期使用…… 尤其是通过焚烧吸入…… 其毒性便会悄然积累,一点点侵蚀心脉,最终令人陷入难以自拔的狂躁、惊悸,直至精神彻底崩溃!

于贵妃,你想用毒来害我?那我便让你尝尝,什么叫自食恶果!这份 “大礼”,我沈璃就亲手送给你!你不是最在意圣宠吗?我就让你在无尽的疯狂中,失去你最在乎的一切!

小荷很快采好了一小捧嫩叶,用干净的手帕仔细包好,藏进袖子里。她转过身,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对着沈璃连连道谢:“多谢女史指点!娘娘知道了一定欢喜!您…… 您自己保重!这药膏您还是收下吧!” 她又把那胭脂盒往前递了递,语气里带着一丝讨好。

沈璃依旧没有接,只是疲惫地闭上眼,声音低不可闻:“不必了…… 你…… 快回去吧。记住…… 隐秘。” 她怕自己再看一眼小荷那副贪婪的嘴脸,会忍不住露出破绽。

“是是是!奴婢记住了!” 小荷连连点头,又看了沈璃那惨状一眼,终究没再说什么,转身匆匆离去,脚步轻快,带着即将邀功的雀跃。她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个 “好消息” 告诉丽嫔,却不知自己已经成了沈璃复仇计划中的一颗棋子。

看着小荷远去的背影,沈璃缓缓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她知道,好戏才刚刚开始。于贵妃,你的死期,不远了。她慢慢支撑起身体,目光投向御药房的方向,那里,有她需要的黄连和甘草。她必须尽快弄到它们,才能彻底清除体内的毒素,养好伤,迎接接下来的战斗。这深宫,就是她的战场,她必须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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