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空间中，那具晶莹骨骸眼眶内魂火摇曳，苍老声音如穿越万古时光，带着难以言喻的疲惫与释然。
凌尘脚步微顿，但神情未变。帝尊级的心境岂会因一具遗骸开口而动摇？他负手而立，目光平静地与那两簇魂火对视:“等本尊？看来你这老家伙，临死前倒是算准了些什么。”
遗骸下颌骨微微开合，发出枯涩笑声:“非是算准，而是……不得不等。老夫坐化前以毕生修为推演天机，窥见一线未来:终有一日，会有身负‘吞天’宿命之人踏入此殿。唯有此人，方能彻底解决‘那个东西’的隐患。”
“那个东西？”凌尘挑眉，“你指的是侵蚀你遗骸的这缕黑色丝线？或者说，是井底被封印的存在？”
“皆是，皆不是。”万兽尊者遗骸缓缓摇头，骨骼摩擦发出“咯吱”轻响，“此物本无名，老夫姑且称其为‘吞天残念’。它非生灵，非死物，而是某种……规则层面的‘污染’。”
“规则污染？”一旁沐雨晴蹙眉，“尊者前辈，此话何解？”
遗骸转向沐雨晴，魂火微微跳动:“小女娃身负青鸾血脉，当知天地有常，万物有序。修行之道，便是参悟规则、驾驭规则、最终超脱规则的过程。然则……”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凝重:“然则世间总有些禁忌存在，它们本身便是规则的‘悖逆’。这缕‘吞天残念’，便是其中之一。它无智无识，却本能地侵蚀、吞噬一切规则，将其同化为‘无序’与‘混沌’。老夫当年冲击圣境失败，道基受损时，被它趁虚而入。”
凌尘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明悟:“所以你不是自然坐化，而是发现自己被侵蚀后，主动兵解，以遗骸为牢笼将它困在此地？”
“正是。”遗骸叹息，“当年老夫发现时已晚。此物如跗骨之蛆，与老夫的‘万兽之心’传承核心纠缠不清。若强行剥离，它便会遁入虚空，寻找下一个宿主——可能是某个妖兽，也可能是某位修士，甚至可能侵蚀一地灵脉，酿成滔天大祸。”
沐雨晴倒吸一口凉气:“如此邪物……”
“所以老夫兵解前布下三重禁制。”遗骸继续道，“第一重，将坐化之地沉入南岭地脉深处，借地气镇压。第二重，以‘兽字令’为钥，设下考验筛选进入者——唯有心志坚定、福缘深厚之辈，方有机会抵达此地。第三重……”
他看向凌尘，魂火炽烈:“第三重，便是等‘吞天宿命之人’。老夫推演中，唯有人同样身负‘吞天’之力，且层次远高于此残念者，方能将其彻底炼化，永绝后患。”
凌尘沉默片刻，忽地笑了:“老家伙，你倒是打得好算盘。让本尊替你擦屁股，还要承你这份因果？”
遗骸下颌骨开合，似在苦笑:“非是算计，而是……恳求。此物不除，终有一日会破封而出。届时莫说下界，便是上界也难逃浩劫。老夫观小友虽杀伐果断，却非漠视苍生之人。更何况……”
他魂火转向那枚混沌晶体:“这枚‘万兽之心’完整传承，以及老夫遗骸中残留的半步圣境本源，便当作酬劳。小友身负‘吞天’功法，当知此物对你意味着什么。”
凌尘目光落在那枚晶体上。
的确，万兽之心完整传承，蕴含万兽尊者毕生对妖兽之道、驭兽之法的领悟，更封印着他冲击圣境失败后残留的半步圣境本源。若以《大荒吞天诀》吞噬炼化，不仅能让凌尘的“混沌万兽相”彻底完善，更能让他窥见一丝圣境奥秘，为日后突破打下坚实基础。
更关键的是，那缕“吞天残念”……
凌尘能清晰感知到，这残念的气息，与《大荒吞天诀》同源，却更加原始、混乱、充满毁灭性。它像是某种未完成的、走错了方向的“吞天”雏形。
“鸿蒙吞天……”凌尘喃喃，前世记忆碎片在脑海中闪过。他隐约记得，自己创出《大荒吞天诀》前，曾在鸿蒙深处见过类似的存在——那是一团初生的、懵懂的混沌意志，本能地吞噬一切，最终被自己以帝尊手段打散，化作创功的灵感之一。
难道当年并未彻底消灭，有碎片流落至此？
“小友似乎想起了什么。”遗骸敏锐察觉凌尘神色变化。
凌尘不答，迈步走向混沌空间中央。随着他靠近，那枚混沌晶体微微震颤，内部亿万星辰虚影流转加速。而下方的黑色丝线仿佛感知到威胁，陡然绷直，发出尖锐的嘶鸣！
那嘶鸣非是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神魂的冲击！
沐雨晴俏脸一白，连退三步，青鸾剑“嗡”地出鞘，净世炎自行护体才勉强站稳。她骇然看向那黑色丝线——仅仅是一缕残念的嘶鸣，竟有如此威能？
凌尘却恍若未闻。
他体内《大荒吞天诀》自发运转，混沌万兽相在丹田中昂首咆哮，一股古老、威严、凌驾万物的气息透体而出。那黑色丝线的嘶鸣戛然而止，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鸭子，甚至开始……颤抖？
“果然。”凌尘伸手虚抓，掌心混沌漩涡再现，“你是当年那团混沌意志的碎片，侥幸逃过本尊炼化，流落诸天万界。可惜，没了本尊引导，你走上歧路，成了只会吞噬毁灭的怪物。”
黑色丝线疯狂扭动，想要挣脱遗骸天灵盖的束缚逃窜。但万兽尊者遗骸此刻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晶莹骨骸绽放出刺目白光，死死锁住丝线末端。
“小友……快！”遗骸声音急促，魂火剧烈摇曳，显然已支撑不了多久。
凌尘不再犹豫，掌心混沌漩涡陡然扩张，化作丈许方圆的吞噬领域，将整具遗骸、万兽之心晶体以及那缕黑色丝线尽数笼罩。
“大荒吞天——万法归源！”
轰！
混沌空间剧烈震荡。黑色丝线发出绝望的尖啸，拼命挣扎，甚至幻化出无数狰狞触须抽向凌尘。但触须一进入吞噬领域，便如冰雪遇阳般消融瓦解。
万兽之心晶体则爆发出柔和光芒，其内万兽虚影齐齐仰天长啸，仿佛在告别，又仿佛在庆贺——庆贺自己终于可以从这无尽岁月的镇压中解脱。
最奇异的是万兽尊者遗骸。那晶莹骨骸在吞噬领域中寸寸崩解，化作最精纯的半步圣境本源，汇入凌尘体内。而骨骸崩解前，遗骸最后的声音在凌尘神魂中响起:
“小友……小心上界……三位女帝……她们与‘吞天残念’……或有牵扯……”
话音未落，遗骸彻底消散。
凌尘瞳孔微缩。
三位女帝？苏心瑶、夜琉月、云梦蝶？她们与这吞天残念有关？
不及细想，吞噬已进入最关键阶段。万兽之心晶体与黑色丝线在吞噬领域中剧烈冲突，前者要融入凌尘的道基，后者则拼命抗拒炼化。
“在本尊面前，也敢顽抗？”凌尘冷哼一声，双手结印，丹田内混沌万兽相猛然跃出体外！
那是一片混沌色光影，光影中饕餮、穷奇、梼杌、混沌四凶为首，其后龙、凤、麒麟、白虎、朱雀、玄武……乃至无数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洪荒异兽虚影层层叠叠，仰天咆哮！
万兽之心晶体感应到同源气息，顿时温顺下来，主动投入混沌万兽相中。刹那间，万兽相凝实了数倍，原本模糊的异兽虚影变得清晰可见，甚至开始散发出真实的生命气息！
而那黑色丝线在万兽相的威压下，终于彻底溃散，化作最原始的混沌能量，被凌尘缓缓吸收。
“凌尘哥！”沐雨晴惊呼。
因为此刻凌尘的气息，正在以恐怖的速度攀升！
仙台四重天后期……巅峰……半步五重天……
吞噬一个半步圣境强者的遗骸本源、完整的万兽之心传承、再加上一缕“吞天残念”所化的混沌能量，这三者叠加带来的提升，远超寻常天材地宝！
凌尘闭目盘坐虚空，周身混沌气缭绕。体内《大荒吞天诀》运转到极致，每一个细胞都在贪婪地吸收着涌入的能量。他的神魂在蜕变，道宫在拓展，连丹田中的混沌万兽相都在发生某种本质的进化。
沐雨晴持剑护法，紧张地注视着四周。她知道，此刻是最关键的时刻，绝不容打扰。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凌尘周身混沌气骤然内敛。他睁开双眼，眸中似有亿万星辰生灭、万兽奔腾之景一闪而逝。
仙台四重天——巅峰！
距离五重天，只差临门一脚。
而他丹田内的混沌万兽相，此刻已凝实如真实存在，甚至隐隐有脱离丹田、化虚为实的趋势。这意味着，凌尘对“万兽之道”的领悟，已不亚于专修此道的尊者！
“凌尘哥，你成功了？”沐雨晴欣喜上前。
凌尘起身，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微微点头:“万兽之心已彻底融合，那缕残念也被炼化。不过……”
他眉头微皱，看向虚空某处。
方才炼化残念时，他捕捉到一丝极其隐晦的神魂印记。那印记的源头，指向……上界。
而且印记的气息，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夜琉月。
三位亲传女弟子中，最擅长神魂秘法、最工于心计的二弟子。
“果然有牵扯么……”凌尘眼神渐冷。
“凌尘哥？”沐雨晴察觉他神色不对。
“无事。”凌尘收敛心绪，看向混沌空间四周。随着遗骸消散、万兽之心被取走，这方空间开始不稳，边缘处已出现蛛网般的裂缝。
“此地即将崩塌，我们先出去。”
他拉住沐雨晴手腕，一步踏出混沌空间。
身后，石门轰然闭合，随即整扇门连同那片混沌空间一同崩解，化作虚无。
两人重新出现在煞气区域——不，此刻已不能称之为煞气区域了。黑袍老者伏诛，煞阵崩解，万兽尊者遗骸消散，此地的阴森煞气已消散大半，露出原本的殿堂结构。
这是一座恢弘的石殿，穹顶高悬，四壁雕刻着万兽朝拜的浮雕。只是岁月侵蚀下，浮雕多有破损，显得沧桑寂寥。
而在石殿尽头，有一座石台。石台上，悬浮着三件物品。
一枚巴掌大小的青铜令牌，正面刻“万兽”二字，背面则是一幅星空图。
一卷兽皮古册，封面无字，却散发着古老的道韵。
以及……一颗拳头大小、晶莹剔透的琥珀色珠子，珠内封印着一滴暗金色的血液，血液中似有龙影游动。
“这是……”沐雨晴美眸睁大。
凌尘走上前，目光扫过三物，笑了:“老家伙倒是周到，临走了还给备了土特产。”
他拿起青铜令牌，神识探入，顿时了然:“万兽令，可号令尊者当年麾下妖兽后裔——前提是它们还认这令牌。背面星空图标记了尊者在上界的三处秘藏，有点意思。”
又翻开兽皮古册，里面记载的并非功法，而是万兽尊者游历诸天万界时，记录的关于各种奇珍异宝、秘境险地、上古秘闻的见闻录。其中甚至提到几处可能与“吞天残念”同源之物的线索。
最后，凌尘拿起那颗琥珀珠子，凝视珠内那滴暗金色血液。
“真龙精血。”他缓缓道，“而且是纯血真龙的精血，品阶……至少是圣王级。”
沐雨晴倒吸一口凉气。圣王级真龙精血！这在下界根本是传说中的神物！若消息传出，足以让整个东荒域陷入疯狂争夺！
“看来尊者当年屠过龙。”凌尘把玩着珠子，语气随意得像在点评菜市场猪肉，“不过这滴精血被封印太久，灵气流失了七成，剩下的……嗯，勉强够我炼化后让‘混沌万兽相’中的龙相彻底圆满。”
沐雨晴:“……”
屠龙？圣王级真龙？勉强够用？
她忽然觉得，跟凌尘哥待久了，自己的眼界和承受能力都提升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
凌尘将三件物品收起，正欲说话，忽然神色一动，转头望向石殿入口方向。
那里，隐约传来厮杀声、怒吼声，以及……骨灵崩解时特有的“咔嚓”脆响。
“外面那些家伙，终于打进来了么。”凌尘嘴角勾起一抹玩味弧度，“正好，本尊刚突破，正缺几个练手的。”
“雨晴，走。去看看热闹——顺便，收点利息。”
他拂袖转身，青衫飘摇间，已向殿外行去。
沐雨晴握紧青鸾剑，快步跟上。
殿外，骨灵拱门处，战斗已进入白热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