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封纯白色的信封,没有任何署名,却像一枚淬毒的钢针,精准地扎在沈昭昭每日处理公务的紫檀木长桌上。
她修长的手指捏起信封,动作从容不迫,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颤抖。
撕开封口,一张照片滑落出来,精准地停在她的手边。
照片的质感很好,显然是出自专业设备。
画面上,堂妹林婉如和堂弟林修文正在花园一角低声交谈,少女眼圈泛红,少年神情关切。
而他们身后,那扇熟悉的窗户,正是林家记忆馆的后窗。
拍摄角度刁钻,将两人的亲密姿态无限放大,暧昧的气氛几乎要溢出纸面。
恰在此时,贴身助理陈思思端着咖啡走进来,一眼便看到了那张照片,脸色微变,立刻压低了声音:“大小姐,周曼如昨夜请修文少爷吃饭,我的人听到,她在席间大谈什么‘长房专权太甚,旁系也当自强自立’。”
周曼如,林修文的母亲,沈昭昭的二婶。
一个野心勃勃,却又手段拙劣的女人。
沈昭昭的指尖在照片边缘轻轻划过,冰凉的触感,一如她此刻的心境。
她凝视着照片中那两个被算计的年轻人,良久,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轻声叹息:“她想复制我的路?可惜,她只学了皮毛,却没读懂筋骨。”
风暴欲来,沈昭昭却选择了最平静的方式应对。
她没有当场发作,更没有找任何人对质,而是差人给林婉如送去了一张下午茶的请柬。
午后的阳光温暖而和煦,透过落地窗洒在精致的骨瓷茶具上,折射出柔和的光晕。
林婉如坐在沈昭昭对面,神情忐忑,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沈昭昭亲自为她续上一杯大吉岭红茶,动作优雅,仿佛昨夜那封匿名信从未出现过。
她没有提照片的事,反而聊起了自己的过往,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微颤:“我刚回林家的时候,很多人都在背后议论,说我父母离异,从小在外面长大,家教肯定败坏。”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林婉如紧紧攥着衣角的手上:“感情的事,最怕的不是两情相悦,而是被人当成攻讦的棋子,用来达成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句话像一根针,轻轻刺破了林婉如紧绷的心弦。
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积压在心底的委屈与惶恐奔涌而出,声音带着哭腔:“昭昭姐……我和修文哥真的没什么。那天,那天我因为拒婚的事被我爸妈骂了,心里难受,修文哥只是看不过去,安慰我几句……我们真的没有别的。”
“我知道。”沈昭昭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带着一股让人信服的力量。
她递过一张纸巾,看着林婉如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信你。但是,有些人,巴不得你们真的有点什么事。你越是清白,他们就越是要把脏水泼到你身上。”
林婉如猛地抬起头,
次日的家族例行聚餐,气氛比往常更加诡异。
长桌上觥觥交错,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得体的微笑,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果然,酒过三巡,周曼如放下筷子,用手帕擦了擦嘴角,故作关切地开了口,目光若有似无地瞟向林婉如和林修文:“现在的年轻人啊,思想开放是好事,但分寸还是要懂的。尤其是在一个屋檐下,堂兄堂妹的,更要避嫌,免得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丢了我们林家的脸面。”
一句话,让满桌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林婉如和林修文身上。
林婉如的脸“唰”地一下白了,双手在桌下绞得几乎要断掉。
就在周曼如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准备欣赏好戏时,沈昭昭却微笑着站了起来。
她的声音清亮而沉稳,瞬间压过了所有的窃窃私语。
“说得对,我们林家的年轻人,确实要有新时代的风貌。”她环视一周,目光最后落在林婉如身上,充满了欣赏与肯定,“所以我决定,由我旗下的‘昭华基金’设立第二期项目,专门成立‘林家青年成长奖学金’,用来表彰和资助那些有勇气、有担当的林家子弟。”
她停顿了一下,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一字一句地宣布:“而这第一位候选人,我提名林婉如。”
满座哗然!
周曼如的笑容僵在脸上。
沈昭昭仿佛没看到她的错愕,继续说道:“婉如妹妹有勇气拒绝家族安排的联姻,坚持自己的人生选择,这份魄力,恰恰代表了我们新一代林家人的精神。她,有资格获得这份荣誉。”
说完,她话锋一转,笑意盈盈地望向脸色已经开始发青的周曼如:“二婶,您觉得呢?这份荣誉,婉如当不当得起?说起来,您当年也是冲破了小门小户的出身,凭借自己的努力才进了我们林家的大门,想必最能理解这种不屈从于命运的勇气吧?”
这番话,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周曼如的脸上。
她最忌讳别人提她的出身,却又最喜欢标榜自己是“凭努力上位”的典范。
沈昭昭此举,是将她架在火上,用她自己的人设来拷问她。
同意,就等于承认林婉如拒婚是对的,那她刚才的影射就成了笑话。
反对,就等于亲手撕下自己“励志”的假面。
周曼如脸色青白交加,脑子一热,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那不一样!”
三个字,石破天惊。
话音刚落,她自己就后悔了,可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
满桌瞬间死寂,所有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她。
她亲口否定了自己与林婉如的“可比性”,也等于亲口承认了,她的所谓“努力上位”,和别人真正追求独立的勇气,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她的人设,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一直沉默不语的林修文,此刻终于抬起了头,眼神里是彻骨的冰冷和失望,他看着自己的母亲,缓缓开口:“妈,你总是说昭昭姐心机重,可现在看来,你竟然连装都不愿意再装一下了?”
儿子的质问,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周曼如的脸彻底失去了血色。
沈昭昭却没有乘胜追击,她只是走到林婉如身边,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别怕。”随即,她抬高音量,目光扫过全场,掷地有声:“以后,谁再敢拿你们兄妹的感情做文章,嚼舌根,就让他们直接来问我沈昭昭。”
这一刻,她不是在反击,而是在宣告主权。
夜深人静,书房里只剩下沈昭昭和陈思思两人。
“大小姐,”陈思思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快意,“刚刚收到消息,周曼如已经主动撤回了对昭华慈善基金会的监事席位申请。”
沈昭昭合上手中的文件,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林家庄园的璀璨夜景。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她终于懂了。在林家,这一局棋,比的从来不是谁更阴狠,而是谁更能让人心服口服。”
窗外,一道娇小的身影悄悄来到记忆馆的门口,将一朵用红色绢布精心制作的小花,轻轻放在了台阶上。
那朵花在夜色中,像一团燃烧的火焰,也像一场无声的加冕礼。
夜色更深,这场风波的余韵渐渐平息。
沈昭昭摒退了所有人,独自来到书房深处的档案室。
这里存放着林家数十年来,有关文化事务的所有档案,也是她接下来需要整理和接手的部分。
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和灰尘的味道,一切都显得那么静谧而古老。
她随手抽出一份积满灰尘的卷宗,拂去封面的尘土,那上面用毛笔书写的几个字,却像一道惊雷,瞬间劈开了尘封的记忆,也照亮了一个潜藏于家族平静水面下,更深、更暗的旋涡。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