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份命令,史今的笑容凝固了片刻,又恢复过来:“好啊,又是好事一件。”
高城不忍的别过头:“你…你去通知许三多,师部的车应该快到了。”
“是。”史今领命而去。
高城叹息着抽了一根烟,点上,然后对着雨水肆意横流的窗户,大口大口的吞云吐雾。
“夜间射击从来都是三班长的强项,往年也都是让他去。”
“这一次,临阵换人,只能说明———命令下来了,就在团部。”洪兴国叹息般的把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说开了。
“嗯”
高城不愿意面对说话的指导员,仍然望着糊成一片的窗户。
“他是老兵,肯定…也知道。”这句话,洪兴国说的特别轻,但高城还是听清楚了。
“嗯。”
“得早做准备。”洪兴国忧心忡忡,九年的老兵要退了,这对整个连队士气的打击都是重大的。
高城听到这句话,却觉得格外刺耳,他忍不住逼问指导员:“怎么准备?怎么准备?”
“情绪,安抚他的情绪。”洪兴国被问的都有些无奈:“这么多年,付出了这么多,得让他,笑着走……”
“笑?怎么笑?你给我笑一个,来,笑啊!”
“老七!”洪兴国低声提醒高城,同时警惕的起身,打开门查看了一下,把门关得更严实了。
发泄了一通,高城也冷静了一些,毕竟,某种意义上,洪兴国和他是一派。
“不公平,太不公平了,凭史今的履历,往年转四期轻轻松松,怎么今年就不行?!”
“我…我甚至可以全连任何人换他留下,包括许三多,甚至……”
眼看搭档越来越口不择言,洪兴国斩钉截铁的插话:“我会留下许三多,不仅是我,任何团部军官都会选择留下许三多。”
“他更年轻,能力更强,可塑性更高!”
高城气得用眼睛瞪他:“你别tm摆出这副……”
“得了得了。我只是实话实说。你冷静一点,像个连长那样的想问题,好吗?”
面对搭档哄劝,高城只能恨恨的瞪向窗外,视线穿透重重雨幕,狠狠的扎向不知名的目标。
同一时刻,史今找到了闷闷不乐的许三多,忍着内心的沮丧和绝望,温声软语的哄着许三多,让他回去打背包去师部。
这时候的许三多还很天真,也很好骗,三言两语就被史今哄好了。
就像伍六一说的那样,这时的许三多,他的世界很小,小的只顾得到自己的情绪,小得看不透史今虚假的开心,小得史今用两三句话就把他的思绪带偏,更听不懂他那隐晦的告别之言。
“人啊,用是要分的,分得还会越来越远,可你也在长啊,腿也会越来越长。”
“长到有一天,你觉得从天南到地北,也就是一抬腿的距离。”
“是啊,是啊,我真傻。”许三多开怀了,被史今哄成了胚胎,晕乎乎的跟着打好背包,坐上了一辆军用越野车,在师部参谋的陪伴下前往师部。
史今冒雨送走了许三多,直到连车尾巴都瞧不见才横穿马路,前往车场。
雨淅沥沥的下着,虽然不大,但也快把他浇透了,褪去伪装,他的背影机械、麻木,甚至有些佝偻。
快到车场时,刚好看见伍六一带着几个兵在给露天的战车盖上篷布,他本能的上前搭把手。
“怎么不穿雨衣?”
面对伍六一的关心,史今疲惫的摇头,走开。
看着他在风雨中走得都有些飘摇的身子,伍六一心下一沉———悬着的那把达摩利斯之剑还是落了下来!
他拿着自己的雨衣,连忙追上去,一边手忙脚乱的给他裹上,一边询问:“命令下来了?”
“快了……快了。”喃喃自语的回答让伍六一心下一痛,忍不住隔着雨衣紧紧的抱住史今。
坐过军车,又换成了直升飞机的卢曼欲哭无泪的在一处群山的山脚下发愣。
“明天早上八点之前找到营地,迟到——淘汰。”
对方冷冰冰的扔了一份地图,就把一身常服,穿着皮鞋,背着行军背囊的卢曼丢了山脚。
好消息,这边没雨;坏消息,地图太简单了,简单到分不出南北,根本没啥用;更坏的消息,现在是下午3点,再不上路,天黑了,更找不着北了。
希望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自我鼓励一番后,卢曼毅然决然的往最高的那座山峰冲去——等着,只要她爬得够高,什么地方找不着。
就当卢曼在群山跋山涉水时,许三多已经到达了师部。
见人到齐了,也无所谓哪天了,把人召集过来,然后许三多就上场演示了。
曾经的他,也许会因为围观而心慌,如今的他,面不改色。
稍微熟悉了环境,他就在夜雨的浇淋、微闪的灯光中,从容淡定的持枪——瞄准——击发—命中。
这一系列动作,不仅看起来赏心悦目,就连枪声也很有节奏,除了偶尔的因为换弹夹或换武器出现的片刻停顿。
然后是微光射击——灯光全灭。
一片漆黑的夜雨中,许三多戴上微光镜,在绿色的视野中,射击的难度明显上升了———那些靶子,若隐若现,更难看清了。
但许三多的射击节奏却和之前一样,一样的流畅,一样的命中。
于是,他的射击位置上聚集了更多的围观者——都是军官,军衔比他高,甚至远远高过的军官。
见到许三多出色的表现,有军官忍不住让许三多分享一下射击技巧。
“就是瞄准—射击。”这是真心话,刚刚的射击对许三多像呼吸一样简单,但他也清楚,没有人会对这个答案满意的,他在这一刻理解了卢曼———给战友补课是偶尔出现的词穷现象。
他思考了两秒补了两句:“我的班长打的比我好,我是他带出来的,我们连还有好几个比我打的好的,比如我们连原来的狙击手……还有卢……”
“这个兵谦虚。”一直在一旁观望的王庆瑞赶紧插话解围:“低头吃草的牛,吃得最多。他的思考,也牛反刍,一个问题,翻来覆去的咀嚼,思考。”
“说真的,他是我见过的为数不多会思考的兵。”
王团长生动形象的比喻引起了一片轻笑。军官们很快就离开了这片区域,走向下一个射手。
带许三多来师部的参谋走了过来:“许三多,能教别人吗?”
“能。”
“那就留下来教吧。一个月。”
“服从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