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的玉米粥刚盛上桌,军娃就捧着碗凑到柱子身边,脆生生地问:“爹,丫丫妹妹比我小,是不是不敢走山路呀?下次你去看她,能不能给她带个小风车?我昨天用竹篾编了一个,转得可快了。” 柱子捏着筷子的手顿了顿,看着儿子眼里的期待,心里刚泛起暖意,院门外就传来张婶和李嫂的议论声,压得很低,却字字扎耳:“你看柱子,隔三差五往山里跑,那寡妇带着个丫头多不容易,指不定是想再找个依靠呢……”
秀兰端着咸菜从灶房出来,脚步顿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却还是走过去摸了摸军娃的头:“军娃是哥哥,疼妹妹是应该的,等你爹下次去,就把风车给丫丫带去。” 她说着,转身又进了灶房,手里的布巾攥得紧紧的 —— 这几天村里的闲话像长了翅膀,从村东头飞到村西头,有人说柱子 “忘了结发妻”,有人说桂英 “故意勾着柱子”,她夜里偷偷抹了好几回泪,却从没在柱子面前提过半句。
柱子也听见了外面的闲话,耳根子烧得慌,放下碗闷声说:“今天我去把桂英家的屋顶补好,雨季快到了,漏雨可不行。军娃的风车我带上,顺便给她们娘俩带点白面。” 他没提流言的事,怕秀兰难过,可心里像堵了块湿泥,沉得慌 , 他明明是念着矿难时的救命之恩,想帮衬孤苦的母女俩,怎么到了别人嘴里,就变了味?
军娃赶紧把窗台上的小风车拿过来,小心翼翼地放进柱子的布包:“爹,你跟丫丫妹妹说,等我再长大点,就能自己走山路去看她了,到时候教她编风车。” 柱子摸了摸儿子的头,没说话,心里却更不是滋味 , 桂英家在山那头,翻两座山、过一条河才能到,就算军娃再长大点,走那么远的路也不放心。
收拾好东西出门,刚走到村口的老槐树下,就看见几个妇人聚在那儿,看见柱子过来,声音一下子停了,眼神却直往他身上瞟,交头接耳的模样像针一样扎人。柱子低着头,脚步放快了些,却还是听见有人小声说:“这要是秀兰,换谁能忍?男人天天往别的女人家跑……” 他攥紧了布包,指节泛白,却没回头 , 他知道,越解释越乱,可心里的委屈和无奈,却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山路比往常难走,刚下过雨的路面泥泞不堪,柱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裤脚沾满了泥。他满脑子都是村里的闲话,还有秀兰强装出来的笑容,越想越觉得对不住她。走了快三个时辰,才看见桂英家的土坯房,烟囱里冒着淡淡的炊烟,桂英应该正在做饭。
“柱子哥?你怎么来了?” 桂英听见动静从屋里出来,看见柱子,赶紧迎上去,接过他手里的布包,“快进屋歇会儿,我刚煮了红薯粥。” 柱子走进屋,看见桌上摆着个粗瓷碗,碗里放着块红糖 —— 还是上次他带来的,桂英一直没舍得吃,心里刚暖了点,就听见院门外传来路过山民的声音:“这不是山下那个柱子吗?又来给这寡妇送东西了,真是热心过头了……”
桂英的脸一下子白了,手里的布包差点掉在地上。柱子站起身,想出去理论,却被桂英拉住:“柱子哥,别去,山里人说话直,咱们行得正坐得端,随他们说。” 话虽这么说,她的声音却带着哭腔,眼眶也红了。柱子看着她的模样,心里又疼又气 , 都是因为他,才让桂英受这种委屈,要是当初他没被埋在矿里,桂英母女也不会被人说闲话。
中午吃饭时,桂英把仅有的一个鸡蛋夹给柱子,自己却只喝红薯粥。柱子把鸡蛋又夹回她碗里:“你带着丫丫辛苦,你吃,我不饿。” 丫丫坐在一旁,手里拿着军娃编的小风车,转得不亦乐乎,小声问:“爹,军娃哥哥什么时候能来呀?我想跟他一起玩。” 柱子摸了摸她的头,勉强笑了笑:“等路好走了,爹就带军娃哥哥来看你。” 他没敢说,现在村里的闲话这么多,他连自己来都要顶着压力,更别说带军娃来了。
吃过饭,柱子就拿起瓦片和锤子去补屋顶,桂英在下面递瓦片,时不时偷偷抹眼泪。丫丫则坐在院子里,抱着小风车,一会儿抬头看看柱子,一会儿又低头摆弄风车,小声念叨着军娃哥哥。柱子看着这一幕,心里更不是滋味 —— 他想帮衬桂英母女,却让她们受了委屈;想跟她们划清界限,又忘不了救命之恩,更放不下丫丫期盼的眼神。
快到傍晚时,屋顶终于补好了。柱子收拾好工具,准备离开。桂英给她塞了个布包,里面是她采的草药,还有几个刚煮好的红薯:“给秀兰嫂子带回去,这草药能治头疼,红薯甜,军娃肯定喜欢。” 柱子接过布包,点了点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 他连一句 “以后常来” 都说不出口,怕再给桂英带来闲话。
走在回家的山路上,天渐渐黑了,柱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心里满是纠结。刚到村口,就看见秀兰站在老槐树下,手里拿着件厚褂子,看见他回来,赶紧迎上去:“怎么才回来?路上不好走吧,快把褂子穿上,别冻着。” 柱子接过褂子,看见秀兰眼里的红血丝,心里一酸:“你是不是又听别人说闲话了?”
秀兰笑了笑,摇了摇头:“没有,我就是担心你,山路不好走。军娃在家等你呢,说要听你讲丫丫妹妹的事。” 柱子跟着她往家走,刚进院就看见军娃跑过来,拉着他的手:“爹,丫丫妹妹喜欢我的风车吗?她有没有说想我?” 柱子蹲下身,把军娃搂进怀里,声音发颤:“喜欢,丫丫妹妹说特别喜欢,还说想跟你一起玩。”
夜里,军娃睡着了,柱子坐在炕边,看着秀兰的背影,心里满是愧疚。秀兰转过身,轻声说:“柱子,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可村里的闲话太难听了,要不…… 以后别去桂英家了,咱们每月给她们寄点钱,也算帮衬了。” 柱子愣住了,他没想到秀兰会这么说 , 秀兰一直很体谅他,现在却提出让他别去,肯定是受了太多委屈。
“秀兰,我……” 柱子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一边是结发妻子和亲生儿子,他不能让他们受委屈;一边是救命恩人和平日里视他为父的孩子,他也不能不管。他像被夹在中间,进退两难,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所有人都不受委屈,才能堵住那些伤人的闲话。
月光洒在屋里,照亮了柱子纠结的脸。他看着窗外的月亮,心里一片迷茫 —— 这条路,到底该怎么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