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楠笙那句没头没脑、似夸似讽的“功不可没”,像一根轻飘飘的羽毛,在朱怡贞心尖上挠了好几天,痒痒的,又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膈应。
“这活阎王到底几个意思?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还是憋着更大的坏水?” 她琢磨来琢磨去,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索性把心一横:
“管他呢!反正现在有组织暗中撑腰(大概吧),老娘腰杆硬了!只要他不明着掀桌子,这戏就陪他演下去!大不了……关键时刻把宋家搬出来当挡箭牌!”
这么一想,她顿时觉得天也蓝了,水也绿了,连76号那阴森的大楼都顺眼了几分。
正好,“贞心集团”上半年财报出炉,利润数字漂亮得吓人,蓝心洁主演的新电影《天涯歌女》票房口碑双丰收,与宋家合作的难童学校也顺利开班……
好事一桩接一桩,朱怡贞决定,必须搞个隆重的、私密的、奢华的庆功宴,好好犒劳一下……主要是犒劳她自己!
“项目经理朱怡贞,启动‘阶段性胜利表彰暨团队士气激励大会’!地点:朱公馆!规格:顶配!主题:吃喝玩乐,醉生梦死!”
她大手一挥,自掏腰包(反正现在有钱!),把朱公馆里里外外布置得灯火通明,从百乐门请来了最好的爵士乐队,从“老正兴”订了最贵的席面,
从自家“白玫瑰”公司搬来了成箱的香槟和口红(当伴手礼!),邀请的全是“贞心集团”的核心骨干和少数信得过的“老朋友”,比如孙老板之类。当然,绝对主角是蓝心洁!
宴会当晚,朱公馆一改往日的清静,变得热闹非凡。
水晶吊灯流光溢彩,留声机里播放着慵懒的爵士乐,空气中弥漫着美食、美酒和高级香水的混合气息。
蓝心洁穿着一身朱怡贞特意为她定制的宝蓝色曳地长裙,颈间戴着璀璨的钻石项链(集团财产!充门面!),容光焕发,举止优雅,与宾客们谈笑风生,俨然是全场最耀眼的明星。
朱怡贞则穿着一身利落的丝绒西装套裙,短发梳得一丝不苟,端着酒杯,像只花蝴蝶一样穿梭在人群中,这里敬一杯,那里寒暄两句,脸上笑得像朵盛开的喇叭花。
“看见没?这就是老娘打下的江山!顾大叔,左秋明,你们看见没?我把蓝心洁捧成天后了!我把生意做上市了!我牛逼不?!” 她心里美得直冒泡,差点就想当场发表一篇获奖感言。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越来越热烈。孙老板喝得满面红光,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大着舌头对朱怡贞说:
“朱……朱总!我老孙……这辈子最佩服的人,就是您!您就是女中豪杰!点石成金!没有您,就没有我老孙的今天!我……我敬您一杯!”
朱怡贞心里受用,表面上却故作谦虚:“孙老板过奖了!都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以后还得靠您多多帮衬!” 心里想:“知道就好!以后拍电影给老娘用点心!别老想着省钱!”
她又走到蓝心洁身边,看着对方在灯光下越发显得美丽自信的脸庞,心里涌起一股老母亲般的欣慰,低声说:“心洁,你看,咱们做到了。”
蓝心洁转过头,眼中闪烁着幸福和感激的泪光,紧紧握住她的手:“贞贞,谢谢你。没有你,我现在可能还在百乐门……这一切,像做梦一样。”
“别哭!妆花了!今天可是好日子!” 朱怡贞赶紧拍拍她,自己鼻子也有点酸,赶紧仰头灌了一口香槟掩饰。“值了!一切都值了!”
就在宴会气氛达到高潮,众人起哄让蓝心洁献唱一曲时,朱公馆的老管家福伯,却悄无声息地走到朱怡贞身边,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低声道:
“小姐,书房有您的电话。是……一位姓沈的先生打来的,说是有急事。”
“姓沈?沈先生?!” 朱怡贞心里咯噔一下!“组织的人?这个时候打电话?必有大事!”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妈的!就不能让老娘安稳稳吃顿饭吗?!”
她强压住内心的惊涛骇浪,对众人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各位抱歉,失陪一下,有个紧急公务要处理。” 说完,在众人理解(或不解)的目光中,快步跟着福伯走向二楼书房。
关上书房厚重的门,隔绝了楼下的喧嚣,朱怡贞深吸一口气,拿起书桌上那部安静的话筒,声音尽量保持平稳:“喂?我是朱贞贞。”
电话那头,传来“沈先生”那熟悉的、略带江浙口音、但此刻却透着一丝急促的声音:“朱小姐,长话短说。刚收到‘老家’紧急通报,‘山城’方面对‘上海分公司’近期业绩下滑、内部管理混乱极为不满。
已决定,近日将派遣一位‘特派稽查大员’空降,进行‘全面审计’和‘人事整顿’。此人代号‘钟馗’,背景极深,手段酷烈,来意不善。务必小心,早做准备。”
“山城?重庆?特派员?代号钟馗?全面审计?人事整顿?” 每一个词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朱怡贞的心上!她握着话筒的手瞬间冰凉,冷汗唰地一下浸透了后背!
“完了!重庆总部要派钦差大臣来清洗上海站了!代号钟馗?一听就不是善茬!林楠笙要倒霉了?会不会牵连到我?‘贞心集团’会不会被查?蓝心洁会不会有危险?” 无数的念头像蝗虫一样掠过她的脑海!
“消息……可靠吗?”她声音发紧,艰难地问。
“十有八九。来源非常可靠。”沈先生语气肯定,“‘钟馗’此行,目标恐怕不止是整顿内部,很可能……会波及到与‘分公司’有密切往来的一些‘外部合作伙伴’。
朱小姐,你们树大招风,务必警惕。近期所有活动,尽量低调,收缩战线,静观其变。尤其是……注意与‘林经理’保持适当距离,以免引火烧身。”
“波及外部合作伙伴?提醒我和林楠笙保持距离?” 朱怡贞的心沉到了谷底!“这是要变天了!76号要大地震了!”
“我……我明白了。谢谢沈先生。”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保重。有新的情况,我会再联系你。切记,安全第一。”沈先生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忙音,朱怡贞像被抽干了力气一样,瘫坐在身后的高背椅上,脸色苍白。书房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她粗重的呼吸声和楼下隐约传来的欢歌笑语,形成了刺耳的对比。
“庆功宴……真是莫大的讽刺啊……” 她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刚刚还在云端,下一秒就跌入冰窖!老天爷,你玩我呢?”
楼下的笑声、音乐声,此刻听起来是那么的遥远和不真实。巨大的危机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才所有的喜悦和成就感。
“钟馗……特派员……全面审计……人事整顿……” 这些词语在她脑子里盘旋。
“林楠笙能顶住吗?王世安的余党会不会趁机反扑?我和蓝心洁,会不会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贞心集团’这块肥肉,会不会被新来的‘钟馗’一口吞掉?”
她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无力。她以为自己有了组织做后盾,有了宋家当靠山,有了钱和名声,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可现在她才明白,在这个波诡云谲的时代,她这点成就,在真正的权力风暴面前,是多么的脆弱和不堪一击!
“必须立刻想办法!不能坐以待毙!” 她猛地站起来,在书房里焦躁地踱步。“收缩战线?怎么收缩?集团那么多业务,那么多人要吃饭!
低调?怎么低调?蓝心洁现在是公众人物!和林楠笙保持距离?他现在还是我的顶头上司!突然疏远,岂不是更惹人怀疑?”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道无解的难题。
她在书房里待了足足一刻钟,才勉强整理好纷乱的情绪,重新补了点妆,掩盖住脸上的苍白,换上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推门走了出去。
楼下,宴会依旧热闹。蓝心洁正在众人的起哄下,唱着那首经典的《夜来香》,歌声婉转动人。看到朱怡贞下来,她投来一个关切的眼神。
朱怡贞对她露出一个“我没事”的笑容,走过去,自然地拿起一杯酒,加入到欢乐的人群中,甚至还能跟着音乐轻轻摇摆。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已经沉甸甸地坠了下去。欢庆的香槟,此刻喝在嘴里,也带着一股苦涩的铁锈味。
“庆功宴?呵……也许是散伙饭的前奏呢。”
她看着舞池中翩跹的蓝心洁,看着周围醉醺醺的笑脸,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悲凉和不确定。
“风暴,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