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带着秋阳的暖意，漫过蝴蝶谷外蜿蜒的青石板路。路两旁的桂花树正开得盛，细碎的金蕊缀满枝头，风一吹便簌簌落下，把空气染成了甜丝丝的桂花香。苟富贵停稳了车，望着不远处那栋爬满青藤的白色小楼，指尖不自觉地攥了攥方向盘——这是他第三次来蝴蝶谷，却比前两次都要紧张。
前两次来，一次是为了谈合作，一次是借故送文件，都带着几分刻意的疏离。可这次不一样，是玥玥主动发来的消息，只有简单的八个字：“蝴蝶谷，钢琴室，等你。”没有多余的寒暄，却像一颗石子投进他心底，漾开了满池的波澜。
他推开车门，桂花香更浓了，混着小楼里飘来的隐约茶香，竟让他紧绷的神经松了些。沿着石板路往前走，脚下偶尔会踩到几片早落的桂花瓣，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像是在为这场迟来的坦诚伴奏。走到小楼门口，虚掩的木门上挂着一个小小的铜铃，他轻轻推开，铜铃便“叮铃”响了一声，清脆得像玥玥直播时偶尔会弹的那首童谣。
“来了？”屋里传来玥玥的声音，温和又熟悉。苟富贵抬眼望去，客厅里没开灯，只借着窗外的天光，能看到沙发上搭着一条米白色的针织毯。钢琴室在客厅的尽头，门虚掩着，里面亮着一盏暖黄色的落地灯，灯光透过门缝，在地板上投出一道细长的光带。
他顺着光带走到钢琴室门口，轻轻敲了敲门。“进来吧。”玥玥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苟富贵推开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靠窗放着的那架白色钢琴——上次来的时候，钢琴上还摆着一盆小小的多肉，现在却换成了一个浅灰色的陶瓷花瓶，里面插着几枝新鲜的桂花，和窗外的桂树遥相呼应。
玥玥就坐在钢琴旁的藤椅上，手里拿着一个浅褐色的紫砂壶，正往两个白瓷杯里倒茶。她今天穿了一件浅青色的棉麻长裙，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露出纤细的脖颈。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冲着苟富贵笑了笑：“路上堵吗？我看天气预报说今天会堵车，还想着你可能要晚一会儿。”
“不堵，”苟富贵走到她对面的藤椅旁坐下，目光落在桌上的白瓷杯上——杯子里的茶汤呈浅琥珀色，飘着几片细小的茶叶，凑近闻，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兰花香，“我提前出门了，怕迟到。”
玥玥把倒好的茶推到他面前，指尖碰到杯子时，苟富贵注意到她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没有涂指甲油，只在指甲盖上留着一层淡淡的粉色。“这是今年新采的兰花香片，你尝尝，看合不合口味。”她端起自己的杯子，轻轻抿了一口，目光落在钢琴上的桂花瓶上，“前几天去后山摘的，这里的桂花比市区的香，花期也长。”
苟富贵端起茶杯，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到掌心，让他紧绷的身体又放松了些。他轻轻喝了一口，茶汤入口清甜，咽下去后，喉咙里还留着淡淡的兰花香，和桂花香混在一起，竟有种说不出的舒服。“很好喝，”他放下茶杯，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着，“比我办公室里那些龙井、普洱都要顺口。”
玥玥笑了笑，没说话，只是拿起紫砂壶，又给两个杯子添了些茶。钢琴室里很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和紫砂壶倒茶时“咕嘟”的轻响。苟富贵看着玥玥的侧脸，她的睫毛很长，在灯光下投出淡淡的阴影，鼻梁很挺，嘴唇的弧度很柔和——和他在直播间里看到的样子一样，却又不一样。直播间里的玥玥，总是带着几分活泼，会和观众开玩笑，会弹着钢琴唱流行歌；可现在的玥玥，安静又温柔，像这钢琴室里的灯光，暖得让人安心。
他知道，不能再绕圈子了。自从上次在直播间接了那个“七千万津巴布韦币”的礼物后，他就开始刻意疏远玥玥——不是不想见，是不敢见。他怕自己“苟氏集团总裁”的身份会让玥玥有压力，怕她觉得自己和那些只会用金钱砸人的富二代一样；更怕的是，那些虚张声势的炫富，会比他藏在细节里的在意更吸引她。
这些日子，他每天都会偷偷看玥玥的直播，看她弹钢琴，看她和观众聊天，看她偶尔会因为观众的调侃而脸红。他看到有观众问“苟总怎么不来了”，玥玥总是笑着说“他可能忙吧”，没有抱怨，也没有追问。可越是这样，苟富贵心里就越难受——他怕自己的自卑，会让这份好不容易靠近的感情，就这样慢慢淡掉。
“玥玥，”苟富贵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迎上玥玥的目光，“有件事，我想跟你坦白。”
玥玥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她看着苟富贵，眼神里没有惊讶，只有温和的期待：“你说吧，我听着。”
“之前突然疏远你，是我太自卑了。”苟富贵的声音有些发紧，他握紧了手里的茶杯，指节微微泛白，“我怕‘总裁’的身份会让你有压力，也怕别人虚张声势的炫富，会比我的真心更吸引你。”
他说完，心里像卸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却又有些不安——他不知道玥玥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他幼稚，会不会觉得他小题大做。他不敢看玥玥的眼睛，只能盯着桌上的白瓷杯，看着杯底的茶叶慢慢沉下去。
钢琴室里静了下来，连窗外的鸟鸣都好像消失了。苟富贵的心跳得很快，手指无意识地在杯沿上划着圈，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想着玥玥会不会生气，一会儿又想着要是她不理解怎么办。
就在他快要忍不住抬头的时候，玥玥突然笑了。“你呀，”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又有几分温柔，“怎么会这么想？”
苟富贵抬起头，看到玥玥正拿着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轻轻点着。她把手机递到他面前，屏幕上是一个被封禁的账号页面——账号头像很花哨，是一个金色的跑车图案，用户名是“土豪哥666”，页面中间用红色的字体写着“恶意炫富、骚扰主播，永久封禁”，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标注着封禁时间：上个月的十五号，正是那个“七千万津巴布韦币”礼物出现的第二天。
“我从来没在意过礼物金额，”玥玥把手机往他面前推了推，语气认真，“我记住的，是你第一次来直播间，会跟我聊公司里那个认真的新人——你说他刚毕业，却比老员工还拼，加班到凌晨还会把报表做得整整齐齐；是你在我直播遇麻烦时悄悄帮忙——上次有黑粉在评论区骂我，我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些评论就全没了，后来助理跟我说，是有人联系平台，举报了那些恶意评论；是你会记得我喜欢喝兰花香片，上次来的时候，特意让助理去老字号买了一整盒送过来。”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苟富贵的脸上，眼神温柔得像一汪水：“苟富贵，我记住的，是这些藏在细节里的在意，不是钱。”
苟富贵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封禁页面，又看向玥玥的眼睛——她的眼睛很亮，像盛着星光，里面没有一丝嫌弃，只有满满的理解和温柔。那些压在他心底的顾虑，那些日日夜夜的不安，在这一刻，突然就烟消云散了。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玥玥放在桌上的手。她的手很软，指尖带着淡淡的茶温，触碰到的那一刻，苟富贵突然想起第一次在直播间听到她弹唱时的心动——那天他刚结束一个长达三个小时的会议，累得靠在椅背上，随手点开了一个直播推荐，就听到了玥玥的声音。她当时弹的是一首很老的民谣，声音干净又温柔，像初春的雨，轻轻落在他的心上。
从那天起，他就每天都去看她的直播，看着她从只有几百个观众，到后来慢慢有了几万粉丝；看着她从一开始会紧张得忘词，到后来能从容地和观众互动。他记得她第一次收到万元礼物时的惊讶，记得她为粉丝弹唱生日歌时的认真，记得她看到流浪猫时的心疼——这些细节，比任何昂贵的礼物都要珍贵，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要动人。
“对不起，”苟富贵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很真诚，“是我想多了，让你受委屈了。”
玥玥摇了摇头，反握住他的手，指尖轻轻在他的手背上摩挲着：“我没有受委屈，只是有点担心你——上次你突然不来看直播，我还以为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让你不高兴了。”她笑了笑，眼神里带着几分调皮，“后来助理跟我说，你每天都在偷偷看回放，我才放心了。”
苟富贵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你怎么知道的？”
“助理跟我汇报的呀，”玥玥端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她说有个Ip地址很熟悉，每天都会反复看我的直播回放，还会给所有的视频点赞。我猜，除了你，也没别人了。”
苟富贵看着她眼底的笑意，心里像被灌满了温水，暖得快要溢出来。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拂去玥玥耳边垂落的一缕碎发——指尖碰到她的脸颊时，能感觉到她的皮肤很软，带着淡淡的温度。“以后不会了，”他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坚定，“以后我不会再躲着你，也不会再让你担心。”
玥玥点了点头，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她抬起头，看向窗外——夕阳正慢慢沉下去，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透过窗户，落在钢琴上，给白色的琴键镀上了一层金边。“你看，今天的夕阳很好看，”她指着窗外，“等会儿我们可以去后山看看，那里能看到整个蝴蝶谷的夕阳，比这里还好看。”
“好，”苟富贵应着，目光落在她的侧脸上——夕阳的光落在她的脸上，让她的皮肤看起来更白皙，睫毛也染上了一层金色，“正好，我还没看过蝴蝶谷的夕阳。”
玥玥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茶，目光落在钢琴上：“对了，上次你说想听我弹《月光》，今天要不要听？我最近练得差不多了。”
“好啊，”苟富贵的眼睛亮了亮——上次在直播间，他随口提了一句想听《月光》，没想到玥玥竟然记在了心里，“我很想听。”
玥玥放下茶杯，走到钢琴前坐下，手指轻轻放在琴键上。她深吸了一口气，指尖落下，清脆的琴声便在钢琴室里响起。《月光》的旋律很舒缓，像流水一样，慢慢漫过整个房间，和窗外的桂花香、淡淡的茶香混在一起，让人心里格外平静。
苟富贵坐在藤椅上，看着玥玥的手指在琴键上灵活地跳跃，听着熟悉的旋律，心里突然觉得很满足——原来，坦诚之后的相处，可以这么轻松，这么温暖。他想起之前那些躲躲闪闪的日子，想起那些辗转反侧的夜晚，突然觉得很可笑——幸好，他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心里的话；幸好，玥玥一直都在等他。
琴声慢慢落下，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里。玥玥抬起头，看向苟富贵，笑着问：“怎么样？有没有弹错的地方？”
“没有，很好听，”苟富贵由衷地说，“比我听过的任何版本都要好听。”
玥玥笑了笑，从钢琴前站起来，走到他面前：“那我们现在去后山吧？再晚一点，夕阳就落下去了。”
“好。”苟富贵站起身，顺手拿起沙发上的针织毯，“晚上山里会有点凉，你披着这个吧。”
玥玥接过针织毯，披在肩上，指尖碰到苟富贵的手，两人相视一笑，都没有说话。他们并肩走出钢琴室，穿过客厅，推开木门，铜铃又“叮铃”响了一声。
外面的桂花香更浓了，夕阳把石板路染成了金色，远处的山峦被镀上了一层橘红色的光晕。苟富贵走在玥玥身边，偶尔会碰到她的肩膀，两人便会相视一笑，然后继续往前走。
风轻轻吹过，带来桂花瓣的清香，也带来玥玥身上淡淡的兰花香。苟富贵看着身边的玥玥，看着远处的夕阳，突然觉得，原来幸福可以这么简单——不过是和喜欢的人，一起走在满是桂花香的小路上，一起看一场好看的夕阳，一起听一首好听的钢琴曲。
他握紧了玥玥的手，指尖传来的温度，让他心里充满了安全感。他知道，从今天起，他不会再因为自卑而退缩，不会再因为顾虑而疏远。他会像现在这样，牵着玥玥的手，一起走过每一个春夏秋冬，一起看每一场日出日落，一起把那些藏在细节里的在意，慢慢酿成一辈子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