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古北域，天星宫。
大殿里第一次挂上了一块新牌匾。
牌匾上只有八个字。
【荒古自守，不做粮仓】。
……
这不是哪位名家的手笔。
字是方艺可写的。
叶行提了意。
“你要想让人记住，就得说得直一点。”他说。
“别拐弯。”
“荒古想活，就先别再把自己当别人的粮仓。”
……
那天，大殿里坐满了人。
北域各城的城主，中域愿意与钰龙仙国、天星宫站在一边的宗门代表，深泽与万兽山一系的古老势力，甚至还有几位从南域偷偷赶来“旁听”的修士。
不全是朋友。
有不少人只是想看看天星宫这次要闹到什么程度。
“先说一句。”方文尚开场。
“今天的会，不是让大家来立誓效忠天星宫。”
“谁愿意站哪边，是各家自己的事。”
“我们想说的是——”
“荒古接下来这一轮，要不要自己做主。”
……
“先把话讲明白。”
叶行把前六界的几条简略记录摆在桌上。
“第一界，靠名额。”他说。
“上面给名额，下面抢，最后本源提前掏空。”
“第二界，靠护界封死自己。”
“上面说护界，把演化封死，下面连走错的机会都没有。”
“第三到第六，更难看。”
“有的是内战把自己烧空，有的是靠救世硬撑，有的是靠天选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他没展开，只留了几笔。
“你们现在听‘飞升名额’‘护界封印’‘上界天选’这些说法，耳熟不？”叶行问。
大殿里一片沉默。
不少人低下了头。
……
“那荒古能不能一点路都不留？”有人问。
“难道以后谁都不准飞升？”
“个人的路，没人有资格替别人封死。”叶行道。
“但一界的路，不能只剩这一条。”
“我们希望的，是——”
“荒古先把自己的脚站稳。”
“以后就算有人要去上界，也是带着荒古的名字去，不是作为谁的名额去。”
“这就是‘自守’。”
……
有人听得热血，有人听得刺耳。
一名中域某大宗门的长老忍不住开口：
“可如今局势这样，真要什么都靠自己，怕是要吃很多年苦。”
“上界那边伸手下来，多少也算一层护佑。”
“衣冠南渡这种事，自古有之。”
“聪明人先躲过这一波，再谈将来。”
“我老家那边也有这个说法。”叶行道。
“但我见过‘躲过这一波’之后的样子。”
“躲着躲着，就只会给人打工了。”
“荒古要是打算这样活，那我今天这话也不用说。”
“你们谁爱争名额，谁爱跪，随意。”
“天星宫不会拦。”
“我们只负责把自己的旗子挂清楚。”
他抬手，指了指头顶那块牌匾。
【荒古自守，不做粮仓】。
……
会议最后，方艺可提了一个简单的口号。
不是为了好听。
而是为了好记。
“以后天星宫对外，只要牵涉到这一类事，就用四个字。”她说。
“——荒古当自强。”
“谁要问我们为什么不去抢名额。”
“就把这四个字写给他看。”
“抢名额的事，让那些愿意跪的人去抢。”
“我们要做的，是让荒古这界自己有底气说一句——”
“‘不求人也能活。’”
……
这场会之后，天星宫内部也做了一次小的动员。
不是发誓，也不是写血书。
只是把每一堂课、每一次出任务前，都加上一句提醒。
“我们练的是自己的刀、自己的阵、自己的路。”
“不是练给上界看。”
“谁把这一点搞反了，就先回去抄《荒古史》抄到想明白为止。”
弟子们笑着答应。
笑归笑，那句话却记在了心里。
……
灵师界那边，同一时间也开了一场会。
上限课题组三个师长，外加几个来自数脉、律脉、史脉的代表，都坐在一个不大的讨论室里。
墙上挂着的是同一块荒古曲线。
秦素把叶行那次在天星宫会上的发言，整理成了一份简要记录。
发在内部灵网。
【荒古自守，不做粮仓。】
【一界之上，可以有飞升之路；一界之内，不可只有飞升之路。】
【若人人眼里只有名额，则此界已死。】
……
“把这当成荒古课题组的工作口径吧。”闻简道。
“以后我们再谈荒古，不用老拿前六界的死法吓人。”
“就用叶行自己的话。”
“简单、清楚、够刺。”
界史总署那边也给了一个简短批注。
【建议将“荒古自守，不做粮仓”收录入《诸界自守条目》初稿。】
这条条目未来会不会被更多大界采纳，还不好说。
但至少在此刻，灵师界内部已经达成了一个共识。
中域，钰龙仙国。
御书房的窗户半掩着。
外面的天，看上去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气里的味道，已经不太一样。
……
“南域那边，佛都与越无尽的使者又来了。”一名老宦官低声禀报。
“口中仍旧是那套说辞——”
“为了护界，为了给荒古争一个未来，为了不让本界顶尖战力白白折损……”
“核心只有一句。”钰龙帝淡淡接上。
“——上界要重开通道。”
老宦官不敢多言。
他知道，这几个字在最近的朝会上出现得太频繁了。
……
那天的朝会开得很久。
久到连一向不爱坐朝的几位隐退老王，都被人请了出来。
“此界封得久了。”一位亲王叹气，“上界对荒古的看法，难免生变。”
“若是不趁此机会让这条路顺着开出来，下一轮量劫来时，怕是连飞升的路都要被封死。”
“时不我待。”
“是啊。”另一位大族首领应和，“听说佛都那边的高僧已经算过，若能重开通道，大罗以上可不占名额而上。”
“如此既不耽误本界顶尖战力上去与圣人同坐，又能留出名额给下面人。”
“何乐而不为？”
……
“大罗以上不占名额而上？”有人忍不住问。
“这话是谁说的？”
“佛都那边传来的口信。”亲王答道。
“说是归墟一系在上面已经开始布置，只要我们这边‘配合’，通道就能接上。”
“承诺？”钰龙帝开口。
他的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殿内所有私语。
“诸位可曾见过上界给下界的承诺，有几次是完完整整兑现的？”
殿内一时无人作声。
……
“陛下。”一名年轻的王子出列。
他是钰龙帝的族人。
也是这些年最积极主张“顺势争名额”的一派代表。
“我们并非全信上界。”他拱手，“只是想给本界多留一条路。”
“封界之后十年，荒古确实缓了一口气。”
“但若继续这样自闭，不与上界往来，等到下一次量劫砸下来，我们拿什么挡？”
他顿了顿。
“天星宫有天星宫的路。”
“钰龙仙国也有钰龙仙国的责任。”
“我们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压在‘荒古自守’这四个字上。”
……
钰龙帝看着他。
那双眼睛里有疲倦，也有说不清的悲悯。
“你觉得重开通道，是给荒古留路？”他问。
“还是给你自己留路？”
王子张了张口。
终究没敢把心里那句“二者皆有”说出口。
……
朝会散得很慢。
最后只剩下钰龙帝和几名最信得过的心腹。
“陛下，南域与佛都那边已经放话。”老宦官压低声音，“说若是钰龙仙国不配合，今后荒古在上界的名额，会优先给那些‘懂得顺势而为’之人。”
“说白了，就是要把我们从这条线上挤出去。”一名老将冷笑。
“名额这东西，本来就不是给我们这种留在荒古的人准备的。”钰龙帝道。
他沉吟了一会。
“给天星宫写信吧。”他说。
“把今天朝上的话，原封不动写一份。”
“让他们也看看，这一阵风，到底打着谁的算盘。”
……
同一时间。
佛都深处，一座香烟缭绕的禅房内。
一名老僧盘膝而坐。
他面前的石台上，铺着一张荒古简略图。
北域、中域、南域、西域、东海，一一标注。
有几处被淡金色的印记圈起。
“这一轮量劫，荒古封得过硬。”老僧低声道。
“要想重新接上去，只能借他们自己手。”
“越无尽那边，牧野已经摆好架子。”
“佛都这一支，也不能落后。”
他伸指轻轻一点。
“重开通道一事，就按归墟那边提的规矩来。”
【大罗以上，必然飞升，不占名额。】
【大罗以下，可争名额而上。】
“这样一来，本界顶尖战力自然会被带走。”老僧道。
“留下的，是还在往上爬的人。”
“至于那些喊着‘自守’的——”
他笑了一声。
“嘴硬的人，往往都是最后被推上去的人。”
……
灵师界，霓城。
界史总署的观测幕上，荒古那条线的末端出现了一点新的波动。
秦素在终端上调出一则简报。
【来源：荒古课题组地面联络。】
【内容：佛都与越无尽放出风声，称上界准备“重建飞升通道”，规则草案附后。】
她快速扫了一眼。
【规则草案节选：】
【一，大罗金仙以上修士，达到条件即被自动引导飞升，无需名额。】
【二，大罗以下修士，可通过任务积分、护界功勋等方式获得名额，进入通道。】
【三，通道为单向，飞升者不得主动返回。】
……
“他们这是打定主意，要把荒古的顶层掏空。”她皱眉。
闻简也看完了简报。
“从上限课题角度看，这样做对上界来说当然有利。”他说。
“把一界最难对付的那一批全带走，剩下的是比较好管理的那批。”
“对荒古来说，就是在下一轮量劫前，把自己先削一遍上限。”
云素靠在椅背上。
“灵师界的立场，不能代替荒古自己做决定。”她道。
“我们能做的，是算清楚后果，告诉他们。”
“至于荒古要不要重新接上这条通道——”
“得他们自己说。”
……
“那我们要不要给叶行发一份内部评估？”秦素问。
“告诉他，如果顶层被强制带走，我们这边的护界方案还能撑多久？”
“这是必须要算的一题。”闻简道。
他在光幕上写下一个简单的问题。
【假设荒古在未来一百年内，大罗及以上战力全部被通道抽走。】
【问：现行封界与补脊方案，在无新增荒级／洪级战力补充的前提下，本界能否撑过下一轮量劫？】
“先用模型算一遍结论。”闻简说。
“结论出来之后，再交给叶行。”
“让他自己决定，要不要把这一页翻给荒古看。”
云素点头。
“灵师界只做计算，不下裁决。”她重复了一遍。
“这一点，不能乱。”
“否则我们和上面的人，就没有区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