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间里的空气，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抽干了。李大强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缩在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王振国的太阳穴青筋暴起，那双常年冷静的眼睛，此刻燃烧着骇人的怒火；而韩立民更是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野兽，脖颈上的血管清晰可见。
你以为翻出这些陈年旧事就能威胁我？王振国的声音低沉得像是从地底传来，每个字都带着冰碴。
你哥当年——
不许提我哥！
韩立民听到韩立军，一下子猛地站起来，椅子轰然倒地。他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几乎要越过餐桌扑向王振国，你这种人也配提他？
李大强看见王振国的手指在桌下攥成了拳头，骨节发白。那个永远从容不迫的机器人，此刻竟在微微发抖。
我 比 你 更了解韩立军。
王振国一字一顿地说，声音里带着李大强从未听过的狠厉，比你更清楚他最后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放屁！
韩立民抓起茶杯狠狠砸在地上，瓷片四溅。一块碎片擦过李大强的手背，留下一道血痕，他却感觉不到疼。要不是你们——
我们怎么了？王振国也站了起来，两人隔着餐桌怒目而视，说啊！
李大强看着眼前两张狰狞的面孔，恍惚间想起了自己的父亲——那个喝醉后会把家里砸得稀烂的暴戾男人。此刻的王振国和韩立民，就像两只争夺领地的雄狮，而他就是那只被夹在中间瑟瑟发抖的幼崽。
够了！
李大强突然大喊一声，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他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竟然站起来挡在了两人中间。你们...你们能不能好好说话？
包间里瞬间安静下来。韩立民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王振国的眼神依旧冰冷，但至少坐回了椅子上。李大强的手背渗出血珠，滴在洁白的桌布上，晕开一朵朵小红花。
韩立民突然问道，声音里带着罕见的疲惫。他弯腰扶起倒地的椅子，颓然坐下。争来争去，谁问过小诺想要什么？
这个问题像一盆冷水浇在李大强头上。是啊，他们吵得天翻地覆，却没人想过那个当事人姑娘的意愿。
此时，王振国沉默片刻，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缓缓推到桌子中央。这是小诺去年写给我的信。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她说想考军校，像她爸爸一样。
但我不忍吃部队的苦，劝她转考军医大。她欣赏的是他父亲那样，情感有担当。有国家有交代的真男人。
这时候，王振国的声音提高了八度。用手指指着韩立民，你说你要带她认祖归宗也好，什么也好。你了解她吗？她是个有思想的姑娘，更是个需要保护的孩子。
需要你的时候，你他妈的在哪儿？小诺说过要改姓，是我告诉她，她唯一能为她父亲做的，就是保住这个姓氏。
听到这里，李大强心头一震。转头看向王振国。愕然的像自己是个局外人。
他从来不知道小诺有这个想法，更不知道她会给王振国写信。而且还是那么多。
李大强的心，瞬间有一种被排除在外的刺痛感袭来，但很快被更大的困惑取代——为什么王振国现在才拿出这些信？
韩立民盯着那些信，眼神复杂。
我哥...不会希望她当兵。
你确定？王振国反问，你了解你哥多少？在他生命最后那段时间，你知道他在想什么吗？
韩立民的表情突然变得脆弱，那个锋芒毕露的军官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迷茫的弟弟。我...我们很多年没见了。
他轻声说，最后一次通话，他说要给我一个惊喜...
李大强注意到王振国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有什么秘密，他想，王振国知道些什么。
韩立民，王振国的语气突然缓和下来，我们都是为了小诺好。但你要带走她，总得给我们一个理由。为什么是现在？
韩立民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碎片，指腹被割破也浑然不觉。
我。。我父亲想见见她...我。。。我父亲喜欢孙女，我妻子不能生育了。
他艰难地说，我知道我父亲对我哥不好，但这是为我父亲尽孝的唯一办法。也是补偿我哥的唯一途径。
这个答案让李大强如遭雷击。所以小诺对他们而言，只是一个替代品？他的怒火重新燃起，但还没等他开口，王振国已经冷冷地笑了。
就这？
王振国的声音里满是讥讽，你们想要孩子，所以来抢别人的女儿？
她是我亲侄女！韩立民再次激动起来。
法律上，她现在是大强的养女。王振国寸步不让，这么多年了，你连封信都没有，现在突然冒出来说要带她走？
李大强看着两人又要吵起来，突然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够了...他喃喃道，我们这样吵有什么用？
包间再次陷入沉默。窗外，天色已经完全黑暗降临，玻璃上反射出三个男人疲惫的面容。
我有一个提议。王振国突然说，让小诺自己选。
韩立民和李大强同时抬头。
她已经成年了，有权利决定跟谁生活。王振国平静地说，我们三个，谁也别干涉。
李大强的心沉了下去。让小诺选？如果她选择跟韩立民走怎么办？但他也说不出反对的话——因为内心深处，他知道这是最公平的方式。
韩立民沉思良久，终于点了点头：
但有个条件，王振国补充道，无论她选择谁，另外两个人都要尊重她的决定，永远支持她。
李大强看着王振国坚毅的侧脸，突然明白了他的用意。这不是放弃，而是给小诺真正的自由——无论她选择谁，都不会失去现在拥有的。
我同意。
此时，韩立民看事情只能这样解决，也爽快的答应了。
然后两人一起看向李大强。
李大强深吸一口气，他的脑子里很乱。但现在是王振国为他争取来，最不伤和气的方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