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三那句“狐狸小哥哥”一出口，庭院里的温度好像瞬间下降了好几度。
林晓晓明显感觉到，坐在她身边的墨辰身上，那股原本就清冷的气息变得更加凛冽了。虽然他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那双金色的眼瞳深处，已经结了一层薄冰。
她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
“咳咳，”林晓晓干笑两声，“胡三哥说笑了，我……我在这儿挺好的。”
“挺好？”胡三挑了挑眉，那双琥珀色的狐狸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整天对着这块千年寒冰，有什么好的？我们青丘就不一样了，四季如春，百花盛开，还有温泉可以泡。而且我们狐族最懂情趣，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保证让你每天都有新乐子！”
他每说一句，墨辰周围的空气就更冷一分。
等他说到“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时候，林晓晓几乎能看到墨辰额头上隐隐跳动的青筋了。
“胡三。”墨辰的声音平静得吓人，“你今天是来喝酒的，还是来找死的？”
“哎呀，开个玩笑嘛。”胡三立刻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老墨你这人，一点幽默感都没有。我这不是看晓晓姑娘整天闷在这么个破庙里，想带她出去散散心嘛。”
他顿了顿，又笑眯眯地看向林晓晓:“再说了，晓晓姑娘身上有龙气又有言灵血脉，这是万年难得一见的体质。要是能来我们青丘，让我家老祖宗给看看，说不定能发掘出什么不得了的天赋呢！”
这句话，让墨辰的眼神微微动了动。
林晓晓也心头一动。
她的言灵血脉，一直都是个定时炸弹。时灵时不灵的，偶尔爆发一下还差点要了她的命。如果能有人帮忙看看，说不定……
“不必了。”墨辰直接打断了她的思绪，“她的血脉问题，本君自有安排。”
“你有安排？”胡三眨眨眼，“老墨，不是我说你，你一个龙族，懂什么言灵血脉？这玩意儿可是人族最古老、最神秘的血脉之一，连仙界那些老学究都研究不透。我们狐族虽然也不精通，但至少……”
“至少什么？”墨辰冷冷打断他，“至少你们有几千个‘狐狸小哥哥’可以陪她‘发掘天赋’？”
林晓晓:“……”
胡三:“……”
庭院里再次陷入诡异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胡三才“噗嗤”一声笑出来，笑得前仰后合，差点从石凳上摔下去。
“哈哈哈……老墨，你……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他一边笑一边拍桌子，“千年了！我认识你千年了！第一次见你这样！哈哈哈哈……”
墨辰的脸色更黑了。
林晓晓坐在旁边，感觉如坐针毡。她偷偷瞄了一眼墨辰，看到他紧抿的唇线和微微泛红的耳根，心里忽然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条龙……该不会真的……
“胡三，你笑够了没有。”墨辰的声音已经冷得能结冰了。
“够了够了。”胡三勉强止住笑，擦了擦眼角的泪花，“不过老墨，我说真的，晓晓姑娘这体质确实特殊。你不让她去青丘也行，但总得想办法帮她解决血脉问题吧？言灵血脉要是失控，后果可不堪设想。”
提到正事，墨辰的神色也严肃了几分。
“本君知道。”他说，“已经在准备了。”
“在准备了？”胡三好奇地问，“怎么准备？”
墨辰看了林晓晓一眼，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过段时间，带她去一趟‘言灵祖地’。”
“言灵祖地？！”胡三倒吸一口凉气，“你疯了？！那地方可是……”
“本君知道。”墨辰打断他，“但那里是解决她血脉问题的唯一希望。”
胡三的表情变得极其复杂。
他看看墨辰，又看看林晓晓，最后叹了口气:“老墨，你是认真的？去那种地方，就算是你，也未必能全身而退。更何况还要带着一个完全没有自保能力的凡人。”
“所以本君在训练她。”墨辰的语气平静，“而且……不是现在就去。至少要等她能熟练运用契约力量，有基本的自保能力之后。”
胡三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行吧，你有你的打算。”他拿起酒坛子，又灌了一大口酒，“不过老墨，我得提醒你一句。言灵祖地那地方……不简单。千年前那场大战后，那里就成了禁地，连仙帝都不轻易踏足。你要去，最好做好万全的准备。”
“本君知道。”墨辰点点头。
话题忽然变得沉重起来。
林晓晓坐在旁边，听着他们讨论“言灵祖地”“千年前大战”“禁地”这些词，心里七上八下的。
那个地方……听起来就很危险的样子。
而且，墨辰要带她去？
“那个……”她小声开口，“言灵祖地……是什么地方？”
墨辰和胡三同时看向她。
“是你祖先的故乡。”墨辰解释道，“也是言灵血脉的源头。传说中，那里保留着言灵一族最完整的传承和秘密。如果能去到那里，你的血脉问题或许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但是很危险？”林晓晓问。
“非常危险。”胡三接话道，“那地方被上古禁制笼罩，里面有什么，谁也不知道。千年来，进去的人不少，能活着出来的……屈指可数。”
林晓晓的心沉了下去。
“不过你也别太担心。”胡三看她脸色发白，又安慰道，“老墨既然敢带你去，肯定有他的把握。再说了，你是言灵血脉的继承者，说不定那些禁制对你无效呢？”
这话说的，他自己都不太信。
林晓晓勉强笑了笑，没说话。
庭院里再次安静下来。
夕阳已经完全落下，天边只剩下一抹暗红色的余晖。晚风渐起，带来了山间夜晚的凉意。
胡三看了看天色，站起身:“行了，我也该走了。再待下去，某条龙怕是要把我生吞活剥了。”
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锦囊，递给林晓晓。
“晓晓姑娘，这个给你。”
林晓晓接过锦囊，入手轻飘飘的，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这是‘千里传音囊’。”胡三解释道，“里面有三根我的狐毛。如果你遇到紧急情况，烧掉一根狐毛，我就能感应到你的位置，尽快赶过来。”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这东西有距离限制，太远的话可能感应不到。而且……最好别在老墨面前用，我怕他误会我想挖墙脚。”
最后一句，他是压低声音说的，还冲林晓晓眨了眨眼。
林晓晓哭笑不得，但还是认真道谢:“谢谢胡三哥。”
“不客气。”胡三摆摆手，又看向墨辰，“老墨，我走了。你自己小心点，云芷那边……我会帮你盯着。不过你也别太托大，实在不行，来青丘躲躲，不丢人。”
墨辰点点头:“知道了。”
胡三不再多说，身形一晃，化作一道红光冲天而起，转眼就消失在暮色中。
庭院里只剩下林晓晓和墨辰。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姜栩不知何时在四周点上了几盏灯笼。昏黄的光晕在晚风中摇曳，给这片废墟增添了几分暖意。
林晓晓握着那个锦囊和那枚狐火佩，心里五味杂陈。
“那个……”她看向墨辰，“言灵祖地……我们一定要去吗？”
墨辰转过身，金色的眼瞳在灯笼的光晕下显得格外深邃。
“不一定。”他说，“如果你不想去，可以不去。”
他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但林晓晓却莫名觉得，他在……失望？
“我不是不想去。”她连忙解释，“我就是……有点怕。听胡三哥说的，那里好像很危险的样子。”
“确实危险。”墨辰没有否认，“但危险与机遇并存。你的言灵血脉如果一直这样不受控制，迟早会出事。去祖地，是解决这个问题的最好办法。”
他顿了顿:“当然，如果你选择不去，本君也会想办法帮你压制血脉。只是……治标不治本。”
林晓晓沉默了。
她知道墨辰说的是对的。
她的言灵血脉，就像一颗不定时炸弹。上次面对铁骨暴熊时，如果不是契约爆发，她可能已经死了。下次呢？下下次呢？
总不能每次都靠运气吧。
“我去。”她抬起头，眼神变得坚定，“不过……能不能等我再强一点再去？我不想拖你后腿。”
墨辰看着她，金色的眼瞳里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察觉不到的柔和。
“本君说了，不是现在就去。”他的声音也温和了一些，“至少要等你掌握契约的基础运用，有自保能力之后。”
他走到石桌旁，拿起那个白玉酒杯，轻轻摩挲着杯壁。
“从明天开始，训练强度会加大。”他说，“不仅要练习加密符文，还要学习基础的攻击和防御法门。会很辛苦，你做好准备。”
林晓晓用力点头:“我不怕辛苦！”
只要能变强，只要能不拖后腿，再辛苦她也愿意。
墨辰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只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晚风更凉了。
林晓晓忽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胡三哥说地府那边在找什么东西……跟你有关系吗？”
墨辰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
“可能吧。”他淡淡地说，“不过那件东西，他们找不到的。”
他的语气依旧平静，但林晓晓却听出了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怀念，有痛楚，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决绝。
和昨晚那只黑猫提到“那件东西”时，他的反应一模一样。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林晓晓想问，但看着墨辰在灯笼下显得格外冷硬的侧脸，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算了，他不想说，她问了也是白问。
“回去休息吧。”墨辰放下酒杯，“明天开始，没有懒觉睡了。”
林晓晓点点头，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走到门口时，她忽然回头。
墨辰还站在庭院里，负手而立，仰头看着星空。月光洒在他身上，白色的长袍在夜风中微微飘动，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孤独。
林晓晓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冲动。
“墨辰。”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墨辰转过身，金色的眼瞳看向她。
“那个……谢谢你。”林晓晓轻声说，“谢谢你为我做这么多。”
墨辰沉默了片刻。
“不必谢。”他最终说，“契约者之间，本该如此。”
又是这句话。
林晓晓心里那点小感动，瞬间消散了一半。
她撇撇嘴，转身推门进屋，关门前还故意用了点力。
“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庭院里，墨辰看着那扇关上的木门，金色的眼瞳里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无奈。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白玉酒杯，指尖轻轻摩挲着杯壁上那个小小的、几乎看不见的刻痕。
那是一个古老的符文，意思是——
“守护”。
晚风萧瑟，星月无声。
而暗处，一双幽绿的眼睛，正透过层层阵法，远远地望着这片废墟。
那双眼睛里，闪烁着贪婪和算计的光芒。
“言灵祖地……烛龙的幼鳞……还有那个凡人……”
一个嘶哑的声音，在黑暗中低语。
“这笔买卖，越来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