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荣看着穿戴整齐，明显要出门的南京九，强压着内心的激动和一丝不安，尽量用平稳的语气开口：
“回来了？”
她期盼着能听到一句肯定的答复，或者至少，他能坐下跟她说说话。
然而，南京九的脚步并未停留，甚至没有看她一眼，径直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
周荣愣住了，她猛地站起身，声音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南京九！天已经黑了！你刚回来，不想着跟我说说话吗？我是你妈！”
南京九的脚步终于顿住，但他没有回头，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背影挺拔却疏离。
“我没妈。”
这声音比冰还冷。
周荣向前一步，灯光照亮了她眼角细密的纹路。
“ 我生的你！这一点，你到哪儿都改变不了！”
南京九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冰锥般看着周荣，语调平稳却极具压迫感：
“从我父亲去世那天起——看着你第一时间不是悲伤，而是清理办公室、坐上董事长位置的那一刻起，你就不是了。”
周荣的嘴唇微微发抖：“你父亲？你把他当神供奉，可他根本不值得人可怜！他死了，我为什么要哭？”
“是！你当然不会哭！”
南京九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至少，他给了我一个家，而不是在我十岁那年就扔下我，一年见不到三次，像个陌生人。”
“是，我搬走了！”
周荣的声音骤然拔高，“因为我受不了！你以为我愿意待在那个冰冷的、充满背叛的家里？你爸，南易峰，他就是个畜生！”
南京九突然笑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注意你的措辞，周董。这里是南家，你还坐在南家的位置上。”
这个称呼像一记耳光，周荣踉跄后退，扶住了沙发靠背。
“我说错了吗？从你十岁以后，他外面那些女人就没断过！他把你，把这个家放在哪里？我为什么不离婚？就是为了你！我不想你小小年纪就没了完整的家！我搬走，是因为我多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
“你心里那个完美无缺的父亲形象，早在他死之前很多年，就已经从里面烂透了！”
周荣说完这番话，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
空气凝滞了。
南京九静静地看着周荣激动的模样，过了很久才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也许，我爸真的很讨厌，是个烂人。他玩的花，他出轨，这些我都知道。”
他向前一步，灯光在他深邃的眼中破碎。
“但你也一样，没感情。你口口声声说为了我，却把我留给一个你口中的畜生。你忍受不了，所以逃了。”
“等他死了，你又迫不及待地接手他的一切，用权力填补你的空虚。看，多么讽刺——你们一个追逐女人，一个追逐权力，本质上都是同一类人。”
他伸手整理了一下袖口，这个动作优雅得令人心寒。
“所以，别在我面前扮演忍辱负重的受害者。你，不配。”
周荣看着他油盐不进的模样，深吸了一口气，强行转换了话题。
语气生硬地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
“这次回来……还走吗？”
南京九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声音里透着洞悉一切的不耐：“说重点。”
周荣被他这毫不客气的态度噎了一下，心底的火气也窜了上来。
她也不再迂回，直接抛出目的：“回公司吧！公司现在需要你！再没有人主持大局，就要垮了！”
南京九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笑话，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如果可以，他这辈子都不想再靠近那些象征着家族权力与肮脏过往的东西。
当初她那么急不可耐，近乎冷血地从父亲尸骨未寒时就接手了一切，如今把公司折腾得快要不行了，又想起让他回去？
真是可笑至极。
见他如此反应，周荣眼神一厉，使出了她认为的杀手锏，语气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笃定：
“你喜欢的那个女孩，不一定。”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南京九冰冷的伪装。
那双深邃的眼眸第一次锐利地盯住周荣，里面翻涌着震惊和被侵犯领地的怒火：“你调查我？”
周荣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甚至带着点胜券在握的从容：“我不需要调查。因为……”
她一字一顿，清晰地吐出，“主导者，就是我。”
她看着儿子瞬间僵住的神情，继续投下重磅炸弹：
“那个叫宁肆意的女孩，是我找来，专门去勾引你的人。”
她刻意用了那个略显轻浮的词语，带着贬低的意味。
“她很喜欢钱，非常喜欢。”周荣的语气带着一丝轻蔑。
她向前一步，声音放轻却字字诛心：
“她为什么接近你，为什么讨好你，为什么留在寺庙陪着你吃斋念佛——都是为了钱。”
“如果你不继承公司，没有钱，你以为她那样贪图享乐的女孩，会跟你在一起吗？她喜欢的根本不是你这个人，是你背后的南家和她以为你能带来的财富！”
她看着南京九骤然苍白的脸色和紧握双拳。
以为自己终于撼动了他，放缓了语气，带着“为你好的”姿态：
“九儿，别傻了，回到现实吧。只有接着管理公司，你才能拥有一切，包括……留住你想留住的人。”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巨大的吊灯投下明亮的光，却照不亮南京九眼底翻涌的黑暗。
周荣那番掷地有声的“真相”，在南京九心里激起的并非信仰崩塌的巨浪，而是一种近乎怜悯的嘲讽。
他怎么会信呢？
他比谁都清楚，宁肆意确实爱钱。
她看到美食时放光的眼睛，提到“一个亿”时毫不掩饰的渴望，都明明白白。
但只有南京九自己心里知道，她所做的一切，远不止是因为钱。
从最初她说的“系统”，到后来受伤时脱口而出的“死不了”，从她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到那些超出常理的举动。
以及她在佛堂里偷偷看他时眼底的狡黠与情动。
她在他怀中颤抖的依赖……这些，岂是简单的“为了钱”三个字可以概括的？
他早就知道，这个突然闯进他生命的女人，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