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情定边缘
苏墨染昏迷了一整天，直到傍晚才幽幽转醒。
她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堆干草上，身上盖着一件灰色的外衣——是玄心的僧衣。庙内光线昏暗，只有一盏油灯在角落里跳动，映出玄心盘膝静坐的侧影。
“你醒了？”玄心察觉到动静，睁开眼，起身走到她身边，“感觉怎么样？”
苏墨染想坐起来，却浑身酸软无力。玄心连忙扶她坐起，又递过来一碗温水。
她小口啜饮着，感受着温水滋润干渴的喉咙，这才觉得舒服了些。
“我睡了多久？”她问，声音还有些沙哑。
“一天。”玄心道，“妙音师太说你消耗过度，需要静养。阿秀给你熬了药，你现在要喝吗？”
苏墨染摇头：“先不喝。其他人呢？”
“妙音师太在庙后打坐调息，阿秀在厨房熬药。”玄心顿了顿，“陈叔他们在外围警戒，暂时安全。”
苏墨染点点头，靠在墙上，看着玄心：“你呢？感觉如何？”
“很好。”玄心如实道，“业火真元已经完全融合，修为也提升了。而且……对《大慈悲灭度剑法》的理解更深了。”
“那就好。”苏墨染松了口气，“不枉我费那么大力气。”
她说着，忽然想起什么，眼神变得锐利：“玄心，有件事我得提醒你。业火真元虽然强大，但终究是杀业所化。你用的时候，必须小心控制，否则……”
“否则会积累新的杀业，我知道。”玄心接过话，“妙音师太已经提醒过我了。”
苏墨染一愣：“妙音？她也知道业火真元的事？”
“我告诉她了。”玄心道，“我不想对你们有任何隐瞒。”
苏墨染看着他坦诚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既欣慰于他对自己的信任，又……有些不是滋味。
他信任妙音，也信任她。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在他心中，她们的地位是平等的？
“玄心，”她忽然问，“你觉得……妙音怎么样？”
这个问题来得突然，玄心怔了怔，才道：“妙音师太智慧慈悲，是真正的修行者。我很敬佩她。”
“只是敬佩？”苏墨染挑眉，“没有别的？”
玄心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光芒，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沉默片刻，缓缓道：“苏姑娘，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这个问题……我暂时无法回答。”
“为什么？”
“因为……”玄心苦笑，“因为我也不知道答案。”
他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我对妙音师太，确实只有敬佩和尊重。但对你……和对阿秀……感情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苏墨染追问。
玄心想了想，道：“对阿秀，是怜惜和责任。她代表着我想要守护的那些普通人，那些在苦难中依然努力活着的人。我想保护她，让她不再受苦。”
“那对我呢？”
玄心看着她，许久，才轻声道：“对你……是感激，是心动，是……不舍。”
“不舍？”
“嗯。”玄心点头，“每次想到要和你分开，心中就……很难受。想一直看着你，想一直陪在你身边，想……”
他没说下去。
但苏墨染懂了。
她眼中闪过一丝欣喜，但很快又黯淡下来：“可是，我是魔教圣女，你是佛门弟子。我们之间……”
“我知道。”玄心打断她，“我知道我们之间有很多阻碍。但我不在乎。”
他看着她，眼神坚定：“苏姑娘，你给我时间。等这一切结束了，等我找到了自己的路，我会给你一个答案。无论那个答案是什么，我都会……坦然面对。”
这话说得认真，也说得沉重。
苏墨染看着他，忽然笑了。
那笑容有些苦涩，也有些释然。
“好，”她说，“我等你。”
两人之间陷入短暂的沉默。
但这次的沉默，不再尴尬，而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就在这时，庙门被推开，阿秀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
“苏姑娘，您醒了？”她惊喜道，“正好，药熬好了，您趁热喝吧。”
她走到苏墨染身边，小心地将药碗递给她。
苏墨染接过药碗，看着碗中黑乎乎的药汁，皱了皱眉，但还是仰头一饮而尽。
药很苦，苦得她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阿秀连忙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纸包，打开，里面是几颗蜜饯：“给，解解苦。”
苏墨染愣了愣，接过蜜饯放进嘴里。甜味在口中化开，冲淡了药的苦涩。
“谢谢。”她真心实意地道谢。
阿秀腼腆地笑了笑：“不客气。苏姑娘救了玄心师父，也救了我们全村。我做这点小事，是应该的。”
她说着，又看向玄心：“玄心师父，您的药我也熬好了，在厨房温着呢。您现在要喝吗？”
玄心点头：“麻烦你了。”
阿秀连忙去厨房端药。
苏墨染看着她的背影，忽然道：“她很善良。”
“嗯。”玄心点头，“也很坚强。”
“你喜欢她吗？”苏墨染忽然问。
玄心一愣，随即苦笑：“怎么又来了？”
“我就是想知道。”苏墨染道，“你对阿秀，到底是什么感情？”
玄心思索片刻，缓缓道：“不是男女之情，但……比普通朋友更亲近。她就像……我的妹妹，或者家人。我想保护她，照顾她，让她过得好一些。”
“家人？”苏墨染挑眉，“那你对我呢？也是家人？”
“不一样。”玄心摇头，“对你……是男女之情。”
这话说得直白，苏墨染脸上微微发烫。
但她没有回避，而是直视他的眼睛：“那你对妙音呢？”
“妙音师太……”玄心顿了顿，“她像……导师，像引路人。我在修行上遇到困惑时，会想起她的话；在迷茫时，会想起她的指点。她让我看到修行的另一种可能，让我明白，正邪之分在人心，不在出身。”
他顿了顿，补充道：“但这不是男女之情。我对她，只有尊重和感激。”
苏墨染看着他，许久，忽然笑了：“玄心，你知不知道，你这种坦诚，有时候很伤人？”
玄心一愣：“为什么？”
“因为你太清楚了。”苏墨染道，“清楚自己对每个人的感情，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这种清楚，会让那些对你抱有幻想的人……很受伤。”
她顿了顿：“比如阿秀。你真的觉得，她对你只是妹妹对哥哥的感情吗？”
这话像一把刀，刺进玄心心里。
他想起阿秀看他的眼神，想起她为他做的一切，想起她每次见到他时眼中闪烁的光……
是啊，他真的那么迟钝吗？
还是……假装迟钝？
“我不知道。”他涩声道，“就算她知道，我也不能回应。我给不了她什么，也不想耽误她。”
“那你就能给我什么吗？”苏墨染反问，“你能给我承诺吗？能给我未来吗？”
玄心语塞。
是啊，他凭什么？
他一个身负杀业、前途未卜的破戒僧，凭什么给任何人承诺？
“对不起，”他低声道，“我……”
“别道歉。”苏墨染打断他，“我不需要道歉，也不需要承诺。我只需要你……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心。”
她看着他，眼神认真：“玄心，我问你：如果有一天，你必须在我、妙音、阿秀之间选一个，你会选谁？”
这个问题太尖锐，也太残酷。
玄心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因为他真的不知道。
他不知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会怎么选。
他甚至不敢想。
“看，”苏墨染苦笑，“你也不知道。所以，别急着给我答案，也别急着给自己答案。时间还长，路还远，慢慢走，慢慢想。”
她顿了顿：“但无论你最终选择谁，或者……谁都不选，我都会尊重你的决定。因为这是你的人生，你的路。”
这话说得很豁达，但玄心听出了其中的苦涩。
他知道，苏墨染在等一个答案。
而他，也给不了这个答案。
至少现在给不了。
“苏姑娘，”他轻声道，“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理解我。”
苏墨染笑了：“不用谢。谁让我……喜欢你呢。”
她说得很轻，却重重砸在玄心心里。
喜欢。
这个词，他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
虽然早就知道她的心意，但亲耳听到，还是让他心中一阵悸动。
“我……”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不知该说什么。
“别说了。”苏墨染摆手，“我累了，想再睡一会儿。你去喝药吧。”
她说着，重新躺下，背对着他，不再说话。
玄心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冲动——想抱住她，想告诉她，他也喜欢她。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做。
只是轻轻为她掖了掖衣角，然后起身，走出庙门。
门外，暮色四合。
山谷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还有远处厨房里传来的药香。
玄心走到水井边，打了桶水，洗了把脸。
冰凉的水让他清醒了些。
他抬头望天，夜空中已出现几颗星星。
像几双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他这个在情路上迷茫的僧人，看着他这个在杀业中挣扎的破戒僧，看着他这个……不知该如何选择的普通人。
“玄心师父。”
一个轻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玄心回头，见妙音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后。她换了一身干净的僧衣，头发一丝不苟地束起，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精神好了许多。
“师太。”玄心行礼。
妙音走到他身边，也望向夜空：“夜色很美。”
“是啊。”
“但你的心，不美。”妙音转头看他，“你在烦恼什么？”
玄心苦笑：“什么都瞒不过师太。”
“不是瞒不过，是写在脸上。”妙音道，“是苏姑娘的事？”
玄心沉默，算是默认。
“她问了你什么问题，让你如此烦恼？”妙音问。
玄心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说了：“她问我，如果必须在她、阿秀和师太之间选一个，我会选谁。”
妙音一愣，随即笑了：“这个问题，确实难答。”
“师太觉得……我该怎么答？”
“我不知道。”妙音摇头，“这是你的心，只有你自己知道答案。”
她顿了顿：“但贫尼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感情不是选择，是缘分。该来的会来，该走的会走。强求不得，也强留不得。”
“那如果……都不想失去呢？”玄心问。
“那就都珍惜。”妙音道，“珍惜每一个对你好的人，珍惜每一份真挚的感情。但不要试图占有，也不要试图选择。因为有些东西，不是选择就能解决的。”
这话很有禅意。
玄心若有所思。
“师太，”他忽然问，“您对苏姑娘……怎么看？”
妙音想了想，缓缓道：“苏姑娘是个很特别的人。她身在魔教，但心向光明；她手段狠辣，但本性善良；她看似玩世不恭，但重情重义。这样的女子，世间少有。”
她看向玄心：“而且，她对你是真心的。这份真心，值得珍惜。”
玄心没想到妙音会对苏墨染评价这么高，更没想到她会劝自己珍惜。
“师太不觉得……我和她在一起，是离经叛道吗？”他问。
“什么是经？什么是道？”妙音反问，“佛说众生平等，难道不包括魔教中人吗？佛说慈悲为怀，难道不该包容一切向善之心吗？”
她顿了顿：“玄心，你的路，终究是你自己走。只要本心向善，问心无愧，就不必在意别人的眼光。”
这话与苏墨染的观点不谋而合。
玄心心中一动：“师太，您……”
“贫尼只是说出心中所想。”妙音淡淡道，“至于你怎么做，是你的事。”
她转身要走，又停住：“对了，阿秀姑娘给你熬的药，记得喝。她为了熬那药，守了一下午火，很辛苦。”
说完，她飘然而去。
玄心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妙音、苏墨染、阿秀……
三个不同的女子，三种不同的情。
他该如何对待？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他会珍惜每一份情。
珍惜阿秀的朴实善良，珍惜妙音的智慧慈悲，珍惜苏墨染的深情义重。
至于未来……
就交给未来吧。
现在，他只想做好该做的事。
查清龙脉真相，阻止肃王，救少林于危难。
其他的，等这一切结束了再说。
他深吸一口气，朝厨房走去。
药很苦。
但心里，是甜的。
因为知道，这世上还有人在乎他，关心他，愿意为他付出。
这就够了。
至于情路如何走……
慢慢来吧。
总有一天，会找到答案的。
夜空中，星星越来越多。
像无数双眼睛，静静地看着这个在情路上迷茫，却依然坚定前行的年轻人。
路还长。
但至少，他不孤单。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