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赔偿就不必了。”
林墨缓缓说道,语气缓和了几分。
“逝者已矣,再多的赔偿也换不回他们的生命。只要贵方承诺今后不再侵犯我方海域,不再挑起冲突,停战之事可以商议。”
他决定先放低姿态,看看荷兰人接下来的筹码。
扬森松了口气,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城主果然深明大义!我就知道您是个讲道理的人。”
他稍微挺直了身子,语气也变得更加自信。
“其实除了停战,我此次前来还有一个重要的贸易提议。我们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南洋和欧洲拥有庞大的贸易网络,得知您手中的香皂和琉璃制品品质极佳,在市场上极为抢手。我们希望能与您建立长期贸易合作——我方每月以五斤大米换一块香皂,二十斤香料换一件中型琉璃瓶,货款除了大米和香料,还可以用白银、硫磺或铁矿砂或者您需要的东西支付。”
他紧紧盯着林墨的眼睛,试图从他的表情中看出端倪,心中盘算着:这个价格虽比西班牙人的也没高多少,但荷兰的贸易渠道更广,出货量更大,能赚的也更多,林墨没有理由拒绝。
林墨心中一动,荷兰人的出价虽比西班牙人低了近一半,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贸易渠道覆盖欧洲,若能打开欧洲市场,香皂和琉璃的销量将大幅提升,长期来看利润更为可观。
但他表面上依旧平静,手指再次叩击桌案,沉吟道:“贸易之事事关重大,容我仔细考虑一番。扬森船长一路劳顿,想必也累了,先去驿馆歇息吧,明日我给你答复。”
他需要时间分析利弊,也想借此试探扬森的耐心。
扬森心中虽有些急切,但也知道此事不能强求,只好点头答应:“好,那我就静候城主的佳音。”
说罢,便带着随从离开了议事厅。
送走扬森后,林墨独自留在议事厅,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在地上,形成一道道金色的光斑。
他走到墙边悬挂的地图前,手指在荷兰、西班牙与台湾之间缓缓滑动。
荷兰人突然转变态度,绝非仅仅因为麻豆湾的失利——他们必然是通过情报得知了台中城与西班牙人、郑芝龙的贸易往来,担心林墨与西班牙人联手,威胁到荷兰在台湾的殖民利益。
而贸易提议,既是示好,也是试探,更是想通过控制贸易渠道,将台中城纳入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势力范围,成为他们的原料供应地和商品倾销市场。
“这荷兰人果然是狡猾。”
林墨低声自语,眼神变得深邃。
他清楚,与荷兰人合作,就像与虎谋皮,稍有不慎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荷兰人的目的不简单啊。”
林墨喃喃自语,转身走到桌案前坐下,拿起一本账簿翻阅着。
若答应贸易,固然能获得更多的粮食、香料、硫磺和铁矿砂,加快城防建设和军备扩充;但也会引起西班牙人和郑芝龙的警惕,可能会破坏现有的贸易合作。西班牙人在吕宋的势力不容小觑,郑芝龙更是掌控着东南沿海的贸易命脉,得罪任何一方都不是明智之举。
若拒绝贸易,又会错失打开东南亚以及欧洲市场的绝佳机会,甚至可能再次引发与荷兰人的冲突,毕竟荷兰东印度公司拥有强大的舰队,虽然先前一役台中城获胜,但若是荷兰人倾巢而出,台中城未必能抵挡得住。
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手指无意识地在账簿上划过,心中反复权衡着利弊。
更让他焦灼的是人口与牲口的短缺问题。
他翻开人口登记册,上面的数字清晰地显示:台中城现有常住人口一千一百二十六人,其中能从事重体力劳动的成年男子不足七百人。
自奖励机制推行后,回乡接引移民的人也还没消息,城中的人口增长陷入停滞。
城防工程刚挖了不到三分之一的地基,护城河只挖了两百丈;五百亩田地亩产不足三百斤,新开垦的两百多亩荒地全靠人力翻耕,效率低下得令人心急;矿山里的铁矿砂和铜矿产量远远满足不了火工坊的需求,铜炮铸造进度一再推迟。
“人力……人力……”
林墨烦躁地合上账簿,站起身在议事厅内踱步。
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荷兰人!荷兰东印度公司在非洲西海岸和南洋群岛掠夺了大量黑奴,在美洲殖民地也饲养着成群的耕牛,这些不正是解决台中城困境的关键吗?
黑奴可以充当廉价劳动力,耕牛能提高农耕效率,只要能从荷兰人手中换来这些,台中城的发展瓶颈就能迎刃而解。
他猛地一拍桌案,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心中已有了主意。
他立刻召来亲兵,此时夜色已深,议事厅内点起了蜡烛,烛火摇曳,映照着林墨坚定的脸庞。
“巧儿,明早给我备一辆马车去码头驿馆,我要亲自拜访扬森船长。”
一旁送宵夜来的巧儿闻言一愣,有些惊讶地说道。
“公子,您身为一城之主,亲自去拜访一个荷兰人,会不会有失身份?”
林墨摆了摆手,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身份什么的不重要,能为台中城争取到利益才重要。荷兰人既然有求于我们,我们就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巧儿见城主态度坚决,不再多言,恭敬地应道:“是!公子!等下我就吩咐人下去准备。”
林墨望着巧儿离去的背影,心中再次盘算起来:明日与扬森谈判,必须掌握主动权,既要让荷兰人答应用黑奴和耕牛支付货款,又不能让他们察觉到自己的急切,还要为台中城争取到最大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