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芝龙将林墨的信件递给众人传阅,黄万山第一个看完,眉头便皱了起来:“总爷,恐怕林墨这是想借着咱们的力量壮大自己啊!他要工匠要移民,还分走四成战船,这胃口也太大了!”
黄万山掌管山五商多年,最是谨慎,他担心林墨一旦崛起,会分流山五商的货源,台中城若是自己能生产瓷器、丝绸,哪里还需要从他们这里采买?
赵承业也附和道:“黄兄说得对。咱们在景德镇订的瓷器,光是运输到泉州就要耗费不少人力物力。要是林墨在台中城建了瓷窑,再从咱们这里抢工匠,山五商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海五商的周启帆却摇了摇头,手指敲了敲信纸:“诸位兄台只看到了风险,没看到机遇。朝廷对咱们的战船管控越来越严,南洋的海盗也日益猖獗,上个月咱们运香料的‘福顺号’就被海盗劫了,损失了三万多两白银。”
“若是能和林墨联合造船,不多说的,一年能多出四五十艘两百吨的战船来,不仅能护航商队,还能开拓台湾西部的新航线,那里的蔗糖、樟脑都是抢手货,比运丝绸到南洋利润还高!”
陈光宗也点头道:“周兄所言极是。日本长崎的商人早就来问过台湾的香皂和蔗糖,只是咱们没有足够的战船护航,不敢贸然增加运输量。林墨在台中城有稳固的据点,和他合作,等于把台湾的货源攥在了手里。至于分成,四成战船换一个不受朝廷管控的造船厂,值了!”
卢文远沉吟道:“可林墨这人,咱们摸不透。他要是得了战船和工匠,日后翻脸不认人怎么办?咱们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郑芝龙见众人争论不休,抬手压了压:“诸位的顾虑,我都明白。”
他目光扫过五人,“林墨有野心,这是好事,也是坏事。好事在于,他有野心才会拼命发展,咱们才能借他的力避朝廷的锋芒;坏事在于,他若野心太大,难免会反噬。可你们别忘了,材料和核心工匠都在咱们手里,他要造战船,就得求着咱们送铁料、送工匠。”
“而且,台中城的商路,还得靠海五商的船队才能打通——他就算有了香皂、琉璃,运不出去,换不了钱和粮食也只是一堆废物。”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山五商担心货源被抢?我看未必。林墨现在缺的是人手和技术,短期内根本不可能自己生产丝绸、瓷器。咱们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把山五商的采买网络延伸到台湾。”
“让黄兄从湖州调丝绸到台中,赵兄从景德镇运瓷器过去,卢兄收购台湾本地的茶叶,反而能扩大咱们的货源。海五商则可以借着联合战船,开辟台湾到南洋、台湾到日本的新航线,利润至少能增加三成。”
郑芝龙见他们犹豫的样子又说道。
“你们怕他分流生意、挖人、抢代理权,可忘了咱们的朝廷才是最大的麻烦!上个月户部来文,要山海五商‘补缴’去年三成利银,说是‘抗倭经费’!”
他猛地拍案,藏青色蟒纹在灯下翻涌。
“把生丝织坊、瓷窑分一部分去台中,朝廷就算是想查咱们的账到时候就查不到了!林墨要四成战船,可他的琉璃、香皂得靠海五商的船队卖!双方也算是互惠互利了。”
黄万山眉头微舒:“总爷的意思是,把林墨变成咱们的‘生产基地’?”
“正是。”郑芝龙笑道。
“他出场地和技术,咱们出资源,他替咱们生产战船和台湾特产,咱们替他打通销路。他离不开咱们,咱们也能借他的力赚更多的钱,还能避开朝廷的眼线。这才是双赢。”
周启帆立刻说道:“总爷英明!若是能开辟台湾到南洋的航线,海五商愿意出三十名经验丰富的水手,协助林墨训练水军——既卖了人情,也能暗中盯着他的战船进度。”
赵承业也道:“山五商可以先调五十名瓷窑工匠过去,帮台中城建窑,同时也能摸清他们的技术底细。”
黄万山的眉头渐渐舒展。
“总爷说得是……粗丝和上等生丝客群不同,他抢不走咱们的生意。”
郑添福突然高声道:“土字号还有个顾虑——移民去台中,要是林墨收他们的‘人头税’,咱们的粮食布匹就不好卖了!”
郑芝龙立刻接口:“我会跟林墨说死,移民赋税归台中城,但必须从土字号采购物资,价格给你九折!”
郑添福顿时笑了:“那敢情好!土字号明天就调五百石粮食过去!”
众人见状,纷纷放下顾虑,许敬之还在算着。
“智记从暹罗运木料到台中,再转卖给林墨,每根能赚一成……”
王守信也笑道:“信记这就去跟葡萄牙商人说,台中香皂的欧洲代理权,咱们要了!”
郑芝龙满意地点了点头:“好。那就这么定了。黄万山,你负责筹备首批运到台中的丝绸和瓷器;赵承业,调工匠和瓷器原料;卢文远,去台湾考察茶叶种植情况;周启帆和陈光宗,准备移民和造船材料,下月一同出发。”
几人齐声应道:“遵总爷令!”
议事结束后,众人陆续离去,郑芝龙独自留在议事厅,再次拿起林墨的信件。
他提笔在信尾写下“依议”二字,心中已有了盘算。
林墨想借着他的力量壮大,他又何尝不是想借着林墨的地盘,在台海埋下一颗不受朝廷控制的棋子?至于未来林墨是否会反水,他并不担心,在商海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他最擅长的,就是在利益的天平上,让双方永远保持平衡。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信纸上,“共拓海疆”四个字熠熠生辉。
郑芝龙知道,从他写下“依议”的那一刻起,台海的格局,将彻底改变。
而他与林墨的这场合作,既是利益的结合,也是一场无声的博弈,谁能笑到最后,还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