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台中城议事厅的烛火摇曳,将林墨的身影拉得很长。
他站在巨大的海图前,指尖沿着台湾西部海域的航线缓缓滑动,最终停留在热兰遮城与鸡笼港的标注点上。
海图上,代表荷兰战船的红色小木片密密麻麻排了十几艘,西班牙人的蓝色木片也有七八艘,而代表台中城的黑色木片,算上刚下水的“靖海号”和几艘改装的旧船,满打满算也只有六艘,在红蓝两色的包围下显得格外单薄。
“公子,工坊那边送来的造船进度报表。”
巧儿推门而入,将一张泛黄的麻纸递了过来。
纸上详细记录着新战船的建造情况:第一艘新船龙骨已铺,预计三个月后下水;第二艘的木材工匠们正日夜赶工处理船板。
林墨接过报表,眉头拧成了疙瘩。
“照这么看,咱们一年时间顶多下水五六艘战船,照这个速度,要赶上荷兰人的规模,至少还得三年。可荷兰人和西班牙人,不会给我们三年时间啊。”
一旁的周海走到海图旁,望着那些悬殊的木片,沉声道。
“陆上防御我们倒是不愁,五丈高的城墙加上三十门火炮,就算荷兰人派千人来攻,也能守得住。可海上不一样,他们的战船机动性强,要是突然袭击我们的商船队,或是封锁港口,我们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林墨点了点头,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台中城的蔗糖、瓷器贸易全靠海运,一旦海上通道被掐断,城内的经济很快就会陷入困境。
“说到底,还是人手不够。”
林墨揉了揉眉心,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
造船需要熟练的工匠,扩军需要青壮年士兵,开荒种地需要农夫,可台中城周边的流民里,青壮年本就只有两千出头,如今工坊、军营、农田三分下来,每个领域都捉襟见肘。
他猛地想起什么,转身从书架上抽出一封泛黄的信件——那是半个月前写给郑芝龙的求援信,信中他恳请郑芝龙多送些移民和工匠过来,哪怕用双倍的报酬交换也行。
可郑芝龙的回信却只有寥寥数语,说什么“近期海上不太平,移民船队难以成行”,明眼人都看得出是在推脱。
“看来那位郑将军是怕咱们壮大了,脱离他的掌控啊。”
胡大也瞥了一眼信件,语气中带着几分了然。
他当年在郑芝龙手下待过,深知这位海上霸主的心思。
郑芝龙虽然归顺了朝廷,但对海上势力的掌控欲丝毫未减,林墨在台湾异军突起,隐隐有成为第二股海上力量的趋势,他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林墨苦笑一声,将信件放回书架。
“我何尝不知道他的顾虑。当年我从广州出来时,全靠他借船借粮,才有了立足之地。可现在,台中城要发展,总不能一直依附于他。他怕我脱离控制,我却不能因为他的顾虑,停下发展的脚步。”
他走到窗前,望着外面漆黑的夜空,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联姻。
这是古代拉拢势力最常用的手段,可转念一想,他又摇了摇头,郑芝龙的儿子郑成功才五岁了,郑芝龙更是没有姐妹,根本没有适龄的姐妹可以联姻。
“联姻不行,得找个能让他放下戒心,又能实现互利的法子。”
林墨转过身,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沿,脑海中飞速梳理着与郑芝龙的过往交集。
突然,他想起上个月郑芝龙派人来求购改进型火炮的事——当时郑芝龙特意叮嘱要秘密进行,说是“朝廷督办的军械质量堪忧”。
林墨眼睛一亮,郑芝龙归顺朝廷后,看似风光,实则处处受掣肘,尤其是造船和军械制造,朝廷对他防范甚严,泉州的造船厂规模远不如从前。
而自己这边,缺的正是工匠和人手,却有足够的场地和不受朝廷管控的自由。
林墨快步走到桌前,铺开一张白纸,拿起毛笔疾笔而书。
他一边写一边喃喃自语:“郑芝龙要炮,更要能载炮的战船。泉州造船受朝廷盯着,可我台中城不一样,山高皇帝远,想造多大的船都没人管。”
他细数着其中的利害:自己提供造船厂场地、改进的造船技术和自由的环境,郑芝龙出材料、工匠和移民;造出的战船,双方按比例分配,郑芝龙可用其巩固海上贸易线路,自己则能快速扩充船队。
“这样一来,他既不用担心我脱离控制,毕竟造船材料和核心工匠还在他手里,又能借我的地盘避开朝廷掣肘,这买卖他没理由拒绝。”
巧儿凑过来一看,眼中瞬间迸发出光芒。
“公子这招太高了!郑芝龙一直愁着没法扩大船队,朝廷又卡着他的造船规模,您这提议正好说到他心坎里了!而且工匠和移民跟着船队过来,咱们的人手问题也解决了,简直是一举两得!”
林墨放下毛笔,吹干信上的墨迹,脸上露出笃定的笑容。
“他信不过朝廷,朝廷也防着他,这就是我们的机会。只要把‘互利’这两个字摆清楚,他不会不动心。”
林墨当即叫来吴风,将信件郑重地交到他手中:“你下次去泉州采购物资时,务必亲手把这封信交给郑芝龙。记住,见到他后,要着重说清楚,我们的造船厂现在能造两百吨以上的战船,而且全程不受朝廷干涉。”
吴风接过信件,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躬身道。“公子放心,属下一定把话带到。”
巧儿在一旁补充道:“吴大哥,路上注意安全,荷兰人的眼线可能还在盯着我们的船队。”
吴风点了点头,转身下去准备行装。
信件送走后,林墨每天都站在码头眺望泉州方向。
他知道,这个提议赌的是郑芝龙对朝廷的不信任,以及对海上霸权的渴望。
如果郑芝龙答应,台中城不仅能获得大量工匠和移民,还能掌握更先进的造船技术,船队规模将在短时间内实现飞跃;可如果郑芝龙拒绝,他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再想其他办法拉拢零散工匠。
巧儿看出了他的焦虑,安慰道:“公子不必太过担心,郑芝龙是商人出身,最懂权衡利弊,这桩买卖对他百利而无一害,他没理由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