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着荷兰使者的 “鲱鱼号” 小艇划破夜色,慢悠悠划回旗舰 “阿姆斯特丹号” 时,德弗里斯正站在橡木甲板上,指间夹着一支荷兰东印度公司特供的古巴雪茄 —— 烟丝燃烧的辛辣气息混着海风的咸湿,在他鼻尖萦绕。
他穿着一身深蓝色呢绒军礼服,腰间悬挂着阿姆斯特丹工坊打造的雕花军刀,月光洒在刀鞘上,泛着冷冽的光泽。
远处台中堡的灯火像散落的星子,在他眼中却成了最刺眼的挑衅 —— 自十年他前从鹿特丹港出发以来,跟随荷兰东印度公司开拓海外殖民地以来,他还从未被一个 “连正经堡垒都没有的汉人流民” 如此强硬地拒绝过。
“指挥官,林墨那个黄皮猴子拒绝了!” 使者扬?范德克快步走上甲板,靴底在木板上敲出急促的声响,他的亚麻衬衣沾着海风带来的潮气,语气里满是压抑的怒火。
“他说‘想要保护费,除非我死’!还有他身边那个土着首领,手里攥着斧头,眼神跟要吃人一样,根本不把咱们‘海上马车夫’的威严放在眼里!”
“黄皮猴子?” 德弗里斯猛地转过身,雪茄的火星落在甲板上,被他一脚碾灭,脸色因愤怒而涨得通红,军礼服的金线刺绣在烛火下显得格外扎眼。
“一个靠着种地,打猎苟活的流民,竟然也敢跟我们荷兰东印度公司谈条件?上次在大肚部落,不过是他运气好,趁咱们不备偷袭得手,还真以为自己有对抗我们的实力了?”
他快步走到船舷边,手扶着黄铜栏杆 —— 这栏杆是用荷兰本土运来的黄铜打造,经过海水常年浸泡,泛着温润的包浆。
德弗里斯指着远处模糊的台中堡轮廓,对围过来的士兵们嘶吼道:“你们都听着!那个林墨拒绝缴纳每月五万斤硫磺、五万斤粮食的保护费!他以为靠着他那几门像是从旧货市场淘来的破佛郎机炮,还有一群拿着削尖木棍的土着,就能挡住我们的十五门十二磅加农炮、两百名受过严格训练的‘荷兰皇家志愿兵’?”
“明天一早,我们就用火炮轰塌他那破木堡,把他和他的流民、土着,全部赶到台湾海峡喂鲨鱼!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这片海域的主人!”
甲板上的荷兰士兵们纷纷举起燧发枪,高呼 “万岁”,枪托敲击甲板的声音整齐划一。
可人群中,几个刚从荷兰本土调来的年轻士兵却眼神闪烁。
十八岁的扬?亨德里克斯攥着手中的 “褐贝斯” 燧发枪 —— 这是荷兰陆军制式装备,枪托上还刻着他家乡海牙的纹章,他小声对身边的老兵彼得说:“彼得大叔,我听说不远处的那黄种人改良了燧发枪,还仿制了咱们的六磅炮,而且他和大肚部落结盟了,那个部落的勇士能用弓箭射中一百步外的鸟,咱们真的能轻易打败他们吗?”
彼得吐出嘴里的烟草渣,他的烟斗是用南非硬木做的,上面刻着 “好望角” 的字样 —— 那是三年前他随船队绕过好望角时买的纪念品。
他拍了拍亨德里克斯的肩膀,语气里带着不屑,却难掩一丝心虚:“小伙子,你怕什么!你不会以为那些土着的弓箭能比得上咱们的燧发枪吧?他们仿制的火炮肯定是粗制滥造的,炮管只怕是连淬火都没做好,我猜他们最多能发射三次就得炸膛!咱们的十二磅加农炮,是阿姆斯特丹兵工厂的最新产品,能在八百步外轰穿三尺厚的橡木,只要一轮齐射,他那破木堡就得变成柴火堆!”
话虽如此,彼得的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船舱 —— 那里存放着上次战败后回收的士兵遗物,其中有一把被石斧劈断的军刀,刀刃上的缺口至今还清晰可见。
上次大肚部落一战,他亲眼看到三个同伴被土着的长矛刺穿胸膛,那些人的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疯狂的战意,那场景像阴影一样,在他心里挥之不去。
德弗里斯丝毫没注意到士兵们的微妙情绪,他转身走进船舱 —— 这船舱铺着从爪哇运来的印花地毯,墙上挂着荷兰东印度公司在亚洲的殖民地图,从巴达维亚到马六甲,再到台湾,红色的标记密密麻麻。
他召集了所有军官,围着一张橡木长桌坐下,桌上摆着用鲸蜡制成的蜡烛,烛火跳动着,映着一张张严肃的脸。
德弗里斯展开一张手绘的台中港地图,用银质圆规在上面划出弧线:“明天凌晨四点,咱们分成两队,‘阿姆斯特丹号’‘鹿特丹号’‘海牙号’‘乌得勒支号’‘代尔夫特号’为左队,从台中港北侧迂回;剩下五艘船为右队,从南侧包抄。”
“等天一亮,两队同时开火,先用加农炮轰击台中堡的木墙,重点打击大门两侧的防御工事,打开缺口后,再派六十名士兵顶着盾牌靠近,用斧头砍断门前的木桩,后续士兵然后跟紧,直接攻占木堡中心的议事厅!”
“指挥官,我们要不要先派‘斥候’去侦查一下?”
负责情报的军官威廉?范德堡推了推鼻梁上的铜框眼镜 —— 这眼镜是荷兰莱顿大学的光学工匠打造,能让他清晰看到远处的景物。
“根据探子回报,林墨在港口布设了三道拒马桩,还在了望台上架设了佛郎机炮,咱们贸然进攻,可能会有不必要的损失。而且,那些土着擅长在树林里埋伏,万一他们偷袭咱们的炮兵……”
“偷袭?”
德弗里斯冷笑一声,拿起桌上的巧克力罐。
这是从墨西哥运来的高级巧克力,只有贵族和高级军官才能享用,他用银勺舀了一勺放进瓷杯,语气里满是傲慢。
“范德堡,你是不是在巴达维亚待久了,连勇气都丢了?那些土着的弓箭射程不过两百步,咱们的加农炮在八百步外就能开火,他们怎么偷袭?至于拒马桩,咱们的士兵装备着‘荷兰式长斧’,斧刃宽三寸,砍断那些樟木不过是分分钟的事。”
“林墨的佛郎机炮?那种射速慢、精度差的古董,连咱们的船帆都打不中,有什么好怕的?”
他顿了顿,将瓷杯重重放在桌上,巧克力浆溅出杯沿:“明天一早,按计划进攻!不用侦查,也不用犹豫!咱们要让林墨知道,反抗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下场,比在爪哇反抗的土着还要凄惨。”
“他们的部落会被烧毁,女人会被卖到巴达维亚当奴隶,男人会被钉在十字架上,让所有敢反抗荷兰人统治的人都看看!”
军官们不再反驳,纷纷起身敬礼,转身离开船舱。
范德堡走在最后,看着德弗里斯傲慢的背影,悄悄摇了摇头 —— 他在爪哇待了五年,深知这些 “看似落后的土着” 有多难缠,可在德弗里斯眼里,只有 “荷兰人的武器最先进”,根本听不进任何劝告。
甲板上,士兵们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
负责火炮的士兵们正用麻布擦拭加农炮的炮管 —— 这些炮管是用瑞典产的优质铸铁打造,内壁经过精密钻孔,能保证炮弹的精准度。
他们将黑色火药倒进牛角制的量勺,仔细称量着 —— 每门炮装三磅火药,搭配一颗十二磅的实心弹,这是经过无数次试验得出的最佳配比,能在保证威力的同时,避免炮管炸膛。
负责登陆的士兵们则在检查装备:“褐贝斯” 燧发枪的枪管要擦得锃亮,枪机里的燧石要换成新的 —— 这些燧石是从荷兰北部的弗里斯兰省运来的,硬度高,能连续击发二十次以上;腰间的军刀要磨得锋利,能一刀劈开厚实的兽皮;靴底要钉上铁掌,防止在沙滩上滑倒。
还有士兵在分发 “行军饼干”,这是用面粉、黄油和盐制成的硬饼干,能保存半年以上,是荷兰舰队远航时的主要干粮,虽然口感粗糙,却能够为士兵和水手提供足够的能量。
夜色渐深,荷兰舰队的灯火在海面上连成一片,像一条发光的巨蛇。
“阿姆斯特丹号” 的了望塔上,哨兵扬?彼得森正用黄铜望远镜观察着台中堡的动向 —— 这望远镜是荷兰着名光学仪器制造商惠更斯家族的产品,能将远处的景物放大十倍。
他看到台中堡的了望台上有黑影晃动,似乎有人在调整炮口,心里不禁泛起一丝寒意,可一想到德弗里斯的命令,又赶紧低下头,将不安压了下去。
德弗里斯站在甲板上,再次点燃一支雪茄,望着远处的海平面。海风掀起他的军礼服下摆,雪茄的烟雾在他眼前散开,仿佛能看到明天攻破台中堡的场景。
林墨跪在他面前求饶,土着们被铁链绑着,硫磺和香皂堆满了船舱,他的名字会被写进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功勋簿,成为又一个 “开拓殖民地的英雄”。
而此时的台中堡内,林墨正沿着堡墙巡查。
他看到赵老大带着工匠们给佛郎机炮加装了铁皮护板 —— 这些铁皮是用大肚里运来的熟铁打造,能抵御住燧发枪的射击。
李虎带着青壮们在拒马桩旁挖了深沟,沟里插满了削尖的竹刺,上面还涂了大肚部落特制的毒药。
巴图带着部落勇士在树林里,用树枝和藤蔓伪装,从远处看就像普通的灌木丛,勇士们手里的弓箭箭杆是用坚硬的楠木做的,箭头则是用和林墨交换来的铁块弄出来的,能轻易穿透那些荷兰枪手的亚麻衬衣。
海风吹过台中港,带着双方士兵的呼吸声、武器碰撞声、火炮调整声,在寂静的夜色中交织成一张紧张的网。
德弗里斯自信满满,认为凭借 “海上马车夫” 的强大实力,能轻松摧毁台中堡;而林墨和他的伙伴们,则早已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誓要守住这片用汗水和鲜血换来的家园。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一场决定台湾中部命运的大战,即将在朝阳升起的时刻爆发。